转天是周六,赵旻一大早就把李源闹起来,说要带他去“踩点”。 李源看她急不可耐的样子,知道她心里不像嘴上说的那么淡定。也是,赵旻虽然早熟,终究还是个孩子,哪个孩子会对老爹的婚事无动于衷?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李源无奈的说着:“你总得告诉我你家是干什么的吧?” “到了你就知道了。” …… 赵旻家在市区边上,距离第三人民医院不远。 李源骑着摩托载着赵旻,沿北大街一路向南,穿过大半个市区,拐上外环南路。 向东骑了不到三分钟,赵旻叫了起来。 “看到前面的白色的楼了吗,那就是我家!” 李源放慢车速,在楼前停了下来。 “你家是开武馆的?” 李源看到牌匾上“精诚武馆”四个大字,惊讶的问道。 …… 瀛洲隶属渤州,而渤州素有“武术之乡”之称。 渤州的习武之风由来已久,出过许许多多武林高手,其中最著名的当属霍元甲。 当然,霍元甲虽然祖籍渤州,但是从小在津门长大,拿他举例似乎有脸上贴金的嫌疑。不过就算不提霍元甲,渤州的名家同样不少,远的不说,单说晚清时期,就有燕子李三、大刀王五、神枪李书文等一众高手。 建国后,瀛洲武术界同样能人辈出,多次在国内武术比赛中摘金夺银,民间习武之风十分浓郁。改革开放之后,受武侠影视作品影响,瀛洲武风更盛,大大小小的武馆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说它是好事,是因为如此一来,民间武术文化得以推广开来。 说它是坏事,则是因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如今是渤州武术界最黑暗的时期,一些害群之马将武馆当成藏污纳垢之所,流氓地痞则打着武馆弟子的旗号四处寻衅滋事,社会影响十分恶劣…… 难怪赵旻从来不提家里是做什么的,大概也怕同学们说闲话吧。 …… 李源相信赵旻,对她家的武馆没有恶感,笑着问道:“你家是教什么的?” “八卦拳。” “我只听说过八卦掌。” “不一样的,八卦掌是道家流派,八卦拳是少林拳法……” 赵旻边走边说,听得李源一头浆糊,他虽然从小在瀛洲长大,但是对武术是一无所知。 李源两世为人,今天是第一次进武馆,看什么都好奇。 武馆由厂房改建而成,面积不小。和影视动漫中的日式道馆不同,没有铺设地板,铅灰色的水泥地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甚至还留有油渍。 武馆里没有暖气,因为是老厂房,屋顶较高,窗户也少,给人的感觉比室外还要阴冷。 李源揣着手来回跺脚,依旧不能阻止寒气顺着脚底板往上冒,反观武馆学员们,一个个穿着单裤和背心,身上却热气腾腾如同刚出笼的包子。 “师姑好!” 看到赵旻,不管是站桩的、练器械的还是打拳的,全都停了下来,恭恭敬敬打着招呼。 “他们叫你师姑?”李源问道。他注意到有些学员怕不是有二三十岁。 “他们都是我爸爸徒弟的徒弟,不叫我师姑叫什么?” 赵旻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们还讲究这个?” “废话,不讲师承的武馆都是骗子。” “师姐,他是来学武的,还是你对象?” 一个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擦着汗走了过来。 “都说了别叫我师姐!”赵旻耳根有些发红,介绍道:“这是李源,我的同学,过来看热闹的。他是我爸的徒弟,你叫他魏叔就行了。” 赵旻这是憋着坏呢,想拿辈分压李源。 李源才不上当,笑着喊了声魏哥,问道:“魏哥怎么叫赵旻师姐?” “我们练武的按入门先后排辈,我入门晚。”魏哥擦着汗,问道:“觉得怎么样?要不要练练?” “算了吧,我可不是这块料。” 李源说着转向赵旻,“你这个当师姐的功夫怎么样?” “小瞧我?” 赵旻哼了一声,轻松抬脚就是一个朝天踢。 “怎么样,你有本事也来一个?”赵旻牛气哄哄的问。 “我可不行。” 李源连忙摇头,他秋裤毛裤牛仔裤穿的齐整,别说朝天踢了,高抬腿都费劲。 “不对啊,你这是腿法又不是拳法。” “谁告诉你练拳不练腿了。” 赵旻白了他一眼,“我要是动拳头,十个你也不是对手。” “练拳可不是用来打架的!”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爸!”赵旻转过头叫道。 赵旻的父亲须发花白,气色却非常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嗓音更是洪亮有力,完全不像五十多岁。 看到他,李源不禁的想起一个名叫吴秀波的男演员,真是“老帅”了。 吴秀波——不对,是赵旻她爸的身后,跟着一个气质雍容的中年妇女。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女人应该就是赵旻未来的妈妈。 …… 赵旻爸爸名叫赵保正。 赵保正把魏哥打发走,没好气的对赵旻说:“你这孩子,天天不着家,我正准备叫人找你去呢!” “你自己还不是三天两头不回家。”赵旻抱怨道。 “还敢顶嘴!”赵保正瞪了赵旻一眼,对中年妇女说道:“这孩子从小野到大,一点规矩不懂。” 赵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伸手扯了扯李源的袖子。 李源和赵旻的默契不是吹的,见她充满敌意的盯着那个中年妇女,知道她让自己打听女人的身份。 但是,李源也不好开口啊。 李源想了想,笑着问那个中年妇女:“阿姨这件衣服真漂亮,是什么牌子的?” 出现了!源氏搭讪第一式,旁敲侧击。 中年妇女说了个李源没听说过的牌子。 “哦,哪里买的?我也想给我妈买一件。” “这是上海买的,瀛洲可能没有卖的……” “咱们瀛洲这种小地方哪能跟上海比。” 赵旻阴阳怪气的说。 李源不理她,问道:“阿姨是上海人?” 见她点头,感觉铺垫的差不多了,李源切回正题。 “一直忘了问,阿姨怎么称呼?” “我叫吕梅。” 中年妇女话音刚落,赵旻突然说道:“是狗咬吕洞宾的吕?” 她刻意把“狗”字咬的很重,李源听了暗暗叹气,哪有这么说话的。 吕梅脸色变了一下,紧接着就像没事人一样笑了起来:“就是那个吕。”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赵保正脾气上来,呵斥道:“还不快点给吕阿姨道歉!” 不愧是练武的,这一嗓子出来,震得人脑袋嗡嗡作响,李源心想换个心脏不好的人,怕是要背过气去。 “我怎么啦,我说错啦?”赵旻梗着脖子问道。 “就是,孩子就开个玩笑……”吕梅劝道。 “我跟我爸说话,你别插嘴!”赵旻呛了一句。 赵保正一听更气了,指着她说:“还懂不懂规矩了!赶紧道歉!” “我不!” “不道歉是吧!” 赵保正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李源连忙拦住他。 “你还要打我!” 一向男孩气的赵旻眼睛突然红了,转身就往武馆外面跑。 “你给我站住!”赵保正吼道。 他这一吼,赵旻跑的更快的。 “哎,等等……” 李源反应过来,连忙去追,等他追到外面,赵旻已经骑上摩托车。 “哎,哎!”李源扯着脖子喊了两声,见摩托车越开越远,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你跑就跑呗,把我扔这算怎么回事……” …… 李源垂头丧气的回到武馆里,冲着两人摊手道:“没追上。” “你这人也真是的,怎么能打孩子呢!” 吕梅又气又急,冲赵保正嚷道:“还不赶紧去追,万一孩子做出傻事可怎么办……” “别管她,等她想通了自己就回来了。” 赵保正冲学员们嚷嚷两声,让他们不要东张西望,又说:“你放心吧,这孩子有主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不解释还好,越解释,吕梅越生气。 “哪有你这样当父亲的!” “我怎么了!”赵保正眉毛一挑,“我闺女该怎么管教那是我的事,我还想问你呢,你这个妈又是怎么当的!” ……信息量好大啊。 李源看看吕梅,眉眼中似乎真和赵旻有点像。 赵保正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冲李源招了招手。 “小子,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 李源跟着赵保正来到武馆后面。 武馆后面是一个小院,院中井一口,平房几间,更稀罕的是还有个木人桩。 “汪汪汪!” 一只黄狗叫着跑了过来。 赵保正把狗踢开,招呼李源进屋坐。 屋里面积不小,标准的北方农村堂屋摆设。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对面的墙上的太祖画像。 画像下是条案,条案上摆着香炉、牌位、两个黑白相框和糖果盘。 条案前是八仙桌,左右两把太师椅。 椅子两旁的柱子上各挂着一幅木刻短联,分别是“行仁义事”、“读圣贤书”。 初次登门应合礼数,李源先是冲着条案鞠了一躬,又向赵保正作揖,说道:“来的时候没准备礼物,赵伯伯不要见怪。” 赵保正抱拳还礼,笑道:“不用讲究这么多。” 他嘴上说着不讲究,还礼却一丝不苟。 吕梅看得有趣,也学着李源向赵保正作揖。 李源连忙拉住她的胳膊,摇头道:“阿姨,错啦。” “啊?怎么错了?”吕梅一头雾水。 “男女有别,你要作揖应该反过来,不然就成凶拜了……” 李源给她解释了一下吉拜和凶拜的区别,吕梅听完很是不好意思,说道:“还有这些讲究啊……我看你们两个动作也不一样,这里面也有区别?” 区别当然是有的。 李源是揖礼,赵保正还的是武人礼。 李源解释完,赵保正连连点头,叹气道:“你说的不错,现在的年轻人懂得这些的不多了。” “我也是现学现卖。” 李源不好意思的说。 当初和关学道一起去见马军,他就犯了凶拜的错误,好在马军也不懂这些。不过马军不懂,关学道却是懂的,事后特意指点过他,就是怕他在懂的人面前闹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