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低,可男人还是听到了第一时间从厨房了冲了出来。 尹晓直起身子,在男人走近时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脑袋晕。” 许成之索性直接抱了人回房间,尹晓被他放进厚实的大床上,身子躺下后她终于觉得轻快了一些。 男人眉目深暗,尹晓见他眼底露出的担忧忍不住安慰道:“医生都说了是受凉引起的不适,以后我们注意些就好了。” 她说着脸上忍不住的染上了羞意,许成之便在她的软语中轻轻笑开,“是我的过失,以后我会注意的。” 即便夫妻多年,尹晓还是受不住他对自己不自觉中露出的冠豔绝伦之态。 “你去给澜澜煮粥,我睡一会。” 她闭上眼,整个人的气质便从倾色瑰姿转成柔软恬静,许成之替她盖好被子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角。 他的脚步渐渐远去,房门被轻声关上,尹晓在一片静谧中睁开了双眼。 “许太太,这片子……” 从医生拿到她的片子后脸上露出的神情她就知道,自己身上决计不是什么小问题。 六年,丈夫的宠爱加上如今儿子的乖巧,尹晓就像个人生赢家一样,站在顶端被无数人艳羡着。可这福气,大抵是要到头了。 “许太太,从片子上看您脑内有明显的出血痕迹,初步看来是血管破裂引起的,具体情况得尽快做详细检查才能判断,我建议您尽快住院检查,这种情况不能久拖。” 脑血管破裂,尹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里面一下一下的疼痛不已是因为血管破裂了。 “我六年前出过一场车祸,当时脑袋受到过撞击。会跟这个有关系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许太太你这么年轻正常情况下脑出血的机率不是很大,如果您六年前脑部受过撞击的话,很有可能当时血管就已经受损,而现在爆发了出来。” 正常人听到自己身体出现问题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尹晓绷住了心神,镇定的问道:“可以医治吗?” “这个……还是得做进一步的检查后才能确诊。” 走廊外已有脚步声传来,尹晓心中一番纠结后抬眼朝医生正色道:“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帮我瞒住我丈夫,等我想好了。我会自己告诉他。” 她的要求很是奇怪,许成之在淮城已然只手遮天,医生原以为只要许成之知道了,全球最好的专科医生都能及时赶到这里,可是她竟然要求自己帮她隐瞒? “许太太,您应该及时跟许先生说明,这样您的病情能够及时得到确诊治疗呀。” 尹晓心中一片混乱,只是不断的小声道:“让我在想想,我要再想想,你就先帮我瞒着吧。” “……好。”患者自己的要求,医生无法拒绝。 …… 她要想什么呢,有病就治,治好了她才能与他,与儿子长久啊。 可是若治不好呢…… 尹晓望着天花板,心里乱入麻团。 脑血管破裂,听起来就十分骇人,她无法想象一旦确诊住院了,她的丈夫儿子会是如何。 这些年的生活太过平静安宁,尹晓已然不再是那个承受多年痛楚还能坚忍活下来的女子。她变得软弱,变得不再坚强。 餐厅里。儿子乖巧的端着碗喝粥,对面的许成之替他倒了杯温水,吩咐他道:“吃完了就去刷牙洗脸,晚上自己睡觉记得盖被子,我去陪你妈妈。” 许嘉澜点着小脑袋,“爸爸你快去照顾妈妈,我会听话的。” 许成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随即便往主卧走去。 卧室里不见光亮,许成之走到床边开了床头的小灯,暖黄的光亮之下。尹晓的睡颜在他眼底显现。 她睡熟了,气息轻盈一下一下落在他耳中十分的让他心安。 “宝贝,晚安,” 一夜好眠,许成之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还在他的臂弯中沉睡,他侧身将人揽进怀里,额头抵上她的额头,看她睡的轻扬的嘴角心底一片柔软。 常宁离不开他的运作,而许嘉澜今天开始放假,也就是说尹晓要一个人带着儿子度过暑假,她身体还有些不舒服。 这样想着许成之便松开了手臂,拿了床头的电话拨通了唐云洲的手机。 男人声音低缓,而电话那头的人却哀嚎着死活不愿。 “你三天两头迟到早退就算了毕竟你是老板,可你突然说要休息两个月,你是不是觉得常宁这几年太顺了你想着给常宁制造点波折?我警告你许成之,我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你不要太过分了!” “哧,你倒是想回家陪老婆孩子呢,只是你老婆嫌弃你不会教育孩子不让你呆家里吧。” “许成之,你个魔鬼!” 许成之不欲与他多说,正要挂电话的时候身旁身来一只细腕将他的手机接了过去。 “云洲我是晓晓,你别听成之的,他今天会去公司的。” “还是晓晓对我好!” 挂了电话尹晓没好气的瞪他:“休息两个月,你可真是一点都没有作为家庭支柱的自觉啊,不上班哪里来的钱养孩子啊。” 许成之看她那灵动的样子不免心痒,顺势吻上她的额头声音低缓:“精神了?” 尹晓脸一红,连忙将人推开:“我好了啊,你快起床去上班吧。” 看上去倒是精神多了,脸色也比昨天红润几分,许成之点了点头,顺着她推搡的力道坐起了身。 “家里安排个保姆吧,臭小子假期那么长精力又那么充沛,平常就让保姆带他,你别管。” “那怎么行!”尹晓见他说的认真连忙摆手:“我儿子自然是我带的,他离不开我的,你就别担心我了,快去上班。” 看着许成之穿衣离开,尹晓一颗心慢慢的松了下来。他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所以他对她如往常般顺从。 许成之去上班,儿子还在熟睡,整个家中在没有其他人。尹晓下了床,她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伸手打开了最下面的抽屉。 抽屉里有好几个药瓶,这些药瓶是她一路走来艰辛不易的见证。 而现在,这些药瓶当中混着一瓶新药,是那医生开给她缓解头疼的。 尹晓拿出药瓶倒出了两粒就那么生生的咽了下去,许是心里作用,她感觉头疼的症状真的好了几分。 儿子平日里起的很早,尹晓走进儿童房果然看见许嘉澜正费力又认真的穿着衣服,见她进来小少年立马高兴的喊,“妈妈你醒啦!” 尹晓替他拉好衣服,又理了理他有些微翘的头发,“乖宝,妈妈今天带你去文熙干妈家去玩好不好?” “好啊,我去找瑾睿玩。” 唐瑾睿比他小上一岁,许成之不愿意要二胎,澜澜成长的年岁好在有一个瑾睿作伴。 苏文熙与唐云洲结婚后重心便转向了家庭,唐云洲觉得委屈了她,可苏文熙却说她待在家里依旧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开了自己的诊所,聘请了专业的医师。平日里偶尔去诊所坐诊,更多的时间用来陪伴瑾睿成长。 她是尹晓最信任的朋友,也许苏文熙能给她一个最好的建议。 两个男孩一见面便兴奋的玩开了,苏文熙家中有阿姨照看,两人便泡了茶去阳台闲聊。 “许成之最近把你看的很严啊,上次我说两家一起出去烧烤轻松下,云洲说刚跟你老公提了一句就被你老公一口回绝了,说是你近来有些劳累要多休息,怎么,夜夜笙歌吃不消?” 好友的调笑尹晓没有像以往一样,被打趣的脸色发红说不出话,她端了茶杯捧在手里,心中难过又煎熬。 “文熙……” 她的样子样苏文熙收了笑意有些奇怪,“怎么了?” 尹晓轻饮了茶水,温热的香茶很好的淡去了她心中的不安。 “我昨天去了趟医院,医生说我脑血管破裂,需要住院做确切的检查。” “什么?” 苏文熙手一抖猛地站起,茶杯倾倒浸湿了地毯,“严重吗?什么时候住院?怎么治疗?” 尹晓笑意勉强,“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很是严重吧。” “都这样了你怎么还带澜澜来我这,住院啊,请最好的医生来给你检查治疗啊!” “我没有告诉成之。” 苏文熙顿住,如果说谁能看透尹晓的心思,她该是其中之最了。她缓缓坐了回去,声音低了下去,“你想到了六年前是不是。” “嗯。”尹晓轻笑,笑容有些发苦,“云洲曾经告诉过我,如果当年我没有活下来。成之他是打算做完一些事情后就去陪我的。即便后来我回来了,他也因此性情大变,疏离了身边的朋友伙伴。如今他恢复了往昔,是因为这么多年,我一直陪在他身边,从未有离开他的时候。我怕……” 苏文熙点头,“你怕若是这一次你有个什么事情,许成之不会一个人独活,而你们还有个儿子。” “但凡是我的事情,无论大小他总是记挂在心上。这么多年他看似恢复如常,可我知道,对我的事情他总是小心翼翼。你说,若是让他知道了我现在的情况,无论病情严重与否,你觉得他还会像现在这样镇定如常吗?” 苏文熙想到了当年尹晓重伤后回归,许成之将她放在身边不让任何人接触,更甚至因为别人多看了她一眼而脾性大爆。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这么多年许成之看似与常人无异,可苏文熙知道那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因为尹晓陪着他,因为有尹晓的毫无保留的爱,所以他能够让自己如常的与人相处,可如若尹晓出事了呢…… “你说的没错,许成之一旦知道你的身体出现了状况,他怕是要发疯的。” 她这么说尹晓心里更是难过,“我就是担心这个,我好怕在我不能阻止他的时候,他让自己出了事。” “你担心的这些我都能理解,可是晓晓,眼下最重要的是治病啊!”苏文熙红着眼伸手拉过好友的细指,“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的病情也许并没有多严重,也许不用多久就能治疗痊愈。只要你好好的,许成之便是再受刺激,可是有你一直陪着他总归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尹晓被她拉着,面对着好友无比关切的眼神,她终是忍不住道:“要是治不好了呢……” 她语气里的惴惴不安苏文熙如何不理解,她的话苏文熙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接,她只能一声声的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晓晓,一定会没事的,走,我带你去医院,我陪你去看好不好?” 尹晓没想让好友跟着自己一起害怕,她拍了拍苏文熙的手背,十分认真的跟她说道,“我想了一晚上,我肯定会去积极治疗的;若是可以治愈我就在成之工作的时候去做治疗,总归他也不会因为担心我而复发旧疾;可如果救治不了……” “不会的!” “文熙你听我说。”尹晓按着好友的手,一字一句道:“如果真的无法治愈,如果真的要离你们先去,我希望我最好的朋友能够帮我。” “尹晓!” 她的急怒尹晓看在眼里,可今天来找她是因为那些话自己必须要说给她听。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帮我留住之之。澜澜还这么小,他不能同时失去双亲。” 苏文熙红着眼忍了哽咽,“你要我说你什么,事情还没定论你就急着安排这些,尹晓是这些年你过得太过安逸让你的智商都急速退化了吗?” 尹晓的目光从阳台望了出去,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天气真好啊。 “文熙,我自己有感觉的,我觉得,我撑不了多久了。” 苏文熙在她的神色中看到了于自身的妥协,她毫无办法。 深吸口气,苏文熙平静的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做详细的检查?” “明天。” …… 从苏文熙家中出来,尹晓开车带儿子回程。许嘉澜正是爱玩闹的时候,与嘉瑞闹了一上午一上车就歪倒在后座熟睡了过去。 尹晓看了眼后视镜不由笑了笑,声音轻轻的,“乖宝,妈妈带你去看外婆好不好?” 小孩子自然没有回应,尹晓踩下油门。车子掉头去了尹宅。 李清兰没想到她会来,保养得宜的脸上笑意明显。 “晓晓你来啦。” 尹晓从后座抱起儿子,朝她点了点头:“我带澜澜来看看你,最近还好吗?” 看着熟睡的外孙,李清兰小声的示意尹晓将孩子抱进去,“我挺好的,没事就约人出去打打牌逛逛街做做美容。” 尹晓将儿子放在厅中的沙发上,她坐在一边细指一下一下的抚着儿子的背脊。 “妈。” 李清兰一愣,她自知自己这个母亲当的十分的失职,这么多年,因为许成之的关照她能在淮城活的滋润无比,可是对于尹晓,她终究是愧疚的;而尹晓与她,也未有多亲近。 这突来的一声,李清兰心中一酸,差点失态。 “诶,妈在呢。” “你搬到我那去吧。” 尹晓的话让李清兰愣住了,“怎么好端端的,让我搬到你那去?” 她不是没想过与女儿女婿亲近,可是她从未开口过,因为她自知尹晓已经不需要她这个母亲了。 尹晓低头,眼神凝在熟睡的儿子身上,“澜澜越发大了,成之平日又忙着公司的事情,我一个人带他有些吃力,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帮我一起带澜澜吗?” 她在邀请她的母亲参与她的生活,李清兰呆滞了许久回神后忙不迭道:“当然愿意的,晓晓,你愿意让我带澜澜?” “你是澜澜的外婆,为什么不愿意呢。” 李清兰眼里闪过泪光,她连忙抬手去擦,语音激动,“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让我与你们一起,晓晓,我原本以为从我与你父亲离婚后,你一直都是记恨我的。后来你又出了那么多事情,你父亲逝世,我心里……” “妈。”尹晓看她,眼神专注,“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尹峰如何那都是他的事情与你无关,总归我还是你的女儿。” “哎,对对对,你总归是我的女儿。” “如果你愿意同我们一起的话过两天我让成之来接你。” “好好好。” 尹晓朝她笑了笑,李清兰觉得她今日与平常有些不一样,可女儿依旧艳如桃李瑰丽夺目,许成之又待她那样好,他们的儿子乖巧懂事,李清兰实在想不出尹晓还会有什么不如愿的地方。 晚上与苏文熙通电话的时候。苏文熙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尹晓把自己锁在卫生间,手指抵着额头,许久后才低声道,“她是澜澜的外婆,如若我不在了,有她在澜澜身边照顾,总归是真心的。” 苏文熙顿时就明白了,许成之的身份地位当然可以给澜澜最好的一切,可作为母亲,尹晓终是希望待自己儿子的人,是出于真心的。 “晓晓……” “我没事,成之在喊我,先不说了。” 尹晓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许成之在给儿子擦嘴巴,她走过去立马无奈了。 “之之,你轻点擦,儿子嘴巴都被你擦红了呀。” 尹晓看不过从他手里拿走纸巾,弯腰轻柔的替儿子擦拭起来,“乖宝。嘴巴疼不疼?” 许嘉澜笑的两眼弯弯可爱极了,“妈妈,我不疼。” 儿子越是这般懂事尹晓就越是觉得丈夫的行为不对,她转头看向许成之,语气几分急切:“你就不能对儿子好一点吗?” 许成之愣住了,尹晓的面色甚至带上了几分愠怒,她对他生气了? “你……” 尹晓说完就后悔了,只是刚才的场景她看在眼里心中不自觉就起了难过,她希望许成之对儿子能更加柔和一些,这样她也就能更放心一些。 “之之对不起。” 尹晓低下头。看着儿子清澈无双的眼睛她渐渐平复了心情,“我今天去看我妈了,她终究年纪大了,一个人虽然过得轻松可到底是孤单的。” “所以?”许成之站在一旁,清隽的脸上不辨神色。 而眼下尹晓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只得望着儿子,在儿子无辜的一张小脸上找勇气。 “我想把她接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果然,许成之没有答应。更甚至尹晓能明显的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而来的不愉。 “你知道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尹晓当然知道,她也不喜欢有人闯进他们平静安宁的生活,即便那个人是她的母亲。 “可我已经跟我妈说了。”尹晓终于抬头。她转向男人,声音平静:“我答应我妈让她搬过来,你不是也说我一个人带澜澜很辛苦吗,她在的话便能多一个人照看澜澜了。” 眼看爸爸妈妈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许嘉澜眨着一双清透的眼睛清脆的开口道:“妈妈,澜澜很乖的,澜澜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澜澜不会让妈妈很辛苦的。” 许成之赞赏的看了眼儿子,“我们家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就好了,以后我大半的时间都会待在家里。儿子我来照顾,你只要自在开心就好了。” “不行。” 男人双眼眯起,对着妻子扯唇,语调清冷:“宝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是她的丈夫,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她的反常他如何看不出来。 尹晓心尖一颤,努力压下了胸腔里的慌乱,正色道:“之之,我只是觉得。为人子女终究还是该对父母好一些。” “我可以给她最好的一切,你不用对她的生活有任何的担心。” 许成之对有关于她一切的人事物,已然是不能再好了。 尹晓当然知道眼前的男人在外人眼中是多么的难以说服,可是他对她从来就没有原则过啊。 “之之,我只是想妈妈了。” 她有丈夫,有儿子。可是她的父亲从未给过她一分关爱,她的母亲亦没有对她有过多少责任。 她委屈的声音听得许成之心都揪在了一起,如此,他便在说不出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