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采芹的伤势不重,三天后就出了院。回到学校的时候,都已经健步如飞了,叫人不得不怀疑,当时她疼的鬼哭狼嚎的样子是不是装的。 那份保证书,在李采芹看来,那是她的奇耻大辱。向来都是她欺负别人,何时轮到别人骑在她的脖子上耀武扬威?这个人还是沐晓桐,这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李采芹一心想着,怎样把受的屈辱从沐晓桐的身上找补回来。 但是现在,她不光有把柄在对方手里,如今那个沐晓桐也不是光杆儿司令了,有靠山了。这“靠山”是什么来头,她还拿捏不准,正如此,她更不敢轻举妄动。 康聿容不和自己一条心,李采芹肯定也不会对她多尊重。但是忌惮康聿容老师的身份,大的动作没有,撞见了无非是,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哼哼唧唧。 只要不过分,康聿容自然也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往往都是一笑而过。 同在一所学校,肯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沐晓桐和李采芹撞到一起肯定谁都没个好脸色。而今心里都有了顾虑,就算心里再不爽,也只能是用刀子眼“杀死”对方解解恨了。 这样一来,虽然言语和眼神怨恨弥漫,刀光剑影,但实际上倒也相安无事。 康聿容以为“沐李事件”,在沐晓桐的忍让之下就这么过去了。说到底,校园暴力不是一个小事件,闹不好真的会让学校臭名远扬。 没想到大鼻子校长是真的“痛改前非”,说重视还真就重视起来。 学校利用校庆典礼的机会,把这件事摆在了所有学生面前。 大鼻子校长亲自做了讲话。 最后,李采芹亲自向沐晓桐道了歉,沐晓桐不再追究,学校也对李采芹做了留校观察的处理。 这件事,本来已经完美的落下了帷幕,不料又节外生枝。 两天后。 康聿容正在办公室里备课,邻座的方老师突然举着报纸凑了过来,说道:“康老师,你看这是不是说的咱们学校啊?” 康聿容接过报纸看,这是一家知名报纸的头版。 标题写的是《我们应该让净土真的明净纯真——关注校园暴力。》 文章的主要内容写的是校园暴力,在肉体和精神上会给孩子们带来怎样的影响与后果,以及对校园和社会带来怎样的不良反响和恶劣反应。 里面提到有位留学回来的女老师,是如何的不畏强权,将这件事一剖到底,给薄弱的受害者讨回公道的。 又说该校校长,又是如何公正严明不怕家丑外扬,将这件事公开的严肃处理,是所有校长们的榜样。 文章里所涉及到的人名均用单姓的汉语拼音代替,而校名也用“某校”带过。这也算保护了学校以及所有人的隐私。 文章没有涉及到实名,而且也没有针对性的恶意中伤。反过来说,这还是变相的赞誉了康姓老师以及某校校长。 方老师见康聿容不说话,又问一遍:“康老师,你说是不是啊?” 虽然没有提及真实姓名,但知情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就算心知肚明,康聿容也不好明说:“不好说。” “哎呀,不好说什么呀?”冯老师开了口:“这上面写的,跟咱们学校的事儿一模一样,不是说咱们学校那还说的是谁呀?我就是不明白,校长不是再三叮嘱不许外传吗?这又是谁捅出去的呢?” 方老师和冯老师就是那天和康聿容,一起给沐晓桐验伤的两位老师。 “谁捅出去不是很明显吗?”姓白的老顽固推了推眼镜,阴阳怪气的说。 方老师来了兴趣,忙问:“白老师你知道是谁?” 老白顽固没有直说,扫了康聿容一眼,说了一句:“岁数不大,心眼不少,为了扬名立万什么招儿都使。” 冯老师很聪明一点就透,一听老白顽固的话音就知道指的是谁。 三十多岁的冯老师不算太年轻了,行为处事上也不是太过开放。但是康聿容的作风做派她不反感,作为老师,学生只有从心底里喜欢你了,才会真正的尊重你,否则,一切都是表面。在她看来和学生说说笑笑,打成一片没什么不好。 从心里冯老师把康聿容当成了朋友,现在听白老师含沙射影,她的声音很沉:“白老师,你说的是谁?” 另一个老顽固姓米,或许是没听出冯老师的异样,接口说:“还能是谁?报纸上夸的是谁就是谁呗。” 慢半拍的方老师,终于回过味来:“米老师,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是康老师捅出去的?” 老米顽固冷哼一声,那意思分明就是说,除了她还有谁? 方老师只比康聿容大个两三岁,是个急性子:“米老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老米顽固说:“还需要什么证据?如果不是她,为何报纸上单单夸她一人?” 一个胡姓老师说了:“要想被人夸,也得先做做好事才行啊?” 何姓老师也说:“就是。光想着不劳而获,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 老米顽固激怒了:“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态度?” 方老师说:“我们说的当然是人话了。凡事都讲究个证据,你这没凭没据的就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你这又是什么态度?” 真是老搭档,见老米顽固被群攻,老白顽固赶紧来助阵:“证据迟早会有的。” 何老师说:“那就等有了再来说教也不迟。” “好了好了。”办公室有名的老好人叶老师,这时又当起了和事佬:“一个办公室的,何必把关系闹僵?康老师活跃,正直。我也不相信这件事是康老师说的,最好别冤枉人。” 在这里,康聿容年龄最小,时间也最短,但是她对领导十分尊敬,对同事谦和礼让,对学生们温柔亲和。这样的人,别人喜欢上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 或许,正因为别人都喜欢了,两个老顽固看康聿容就更不顺眼了。 算起来,两个老顽固资历和年龄都是最老的,正因此,她们在同事面前一向是爱拿捏,爱摆架子。 其实,大家也都看不惯她们倚老卖老的样儿。 但是,大家伙一是尊重她们是前辈,不和她们一般见识;二是,虽然她们的年龄差距大,可她们的思想和做法都差不多,所以,至今也没有什么大的冲突。 但是,今天这事儿,两个老顽固实在是太过分了,哪有这样平白无故给你定罪的?引起众怒,也是情理之中。 别人都为自己出头了,康聿容觉得自己这个当事人要是不说点什么,似乎是不太合适。 她站起来,郑重肃穆的说:“我在这里发誓,以我的人格和声誉发誓,这件事不是我做到。是谁做的,我不知道。” 康聿容顿了一下,转了转眸,看着两个老顽固,浅浅一笑,说道:“两位前辈,我敬重您们是前辈,所以今天这事儿,我就当是您二位和我开了个玩笑。不过,不管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事儿都有个底线。如果您碰触了别人的底线……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何况是人呢?” 老好人叶老师,又说话了:“康老师说不是她,我相信就一定不是她。说来,这件事不管是对个人还是对学校,都没有一点的影响,我们又何必在这儿计较呢?好了好了,过去了,过去了啊,谁也不许提了,做事做事。” 在叶老师的劝和下,谁也不说话了,各自做各自的事儿去了。 ………… 终于搞定了。 康聿容把手里的笔一放,闭着眼,转了转脖子,伸了伸胳膊,却丝毫没有减轻颈部与腰部的酸痛。 因为她即担任着班主任,又担任着两个班的英语课,而且她又是一个新手老师,为了能尽快的熟悉工作,融入到工作中去。这一个月来,她天天加班。今天算来,是最早的一天了。 她沉了口气,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整理好,正要下班,“笃笃笃”响起轻轻地敲门声。 这声音不紧不慢,还透着几分试探,敲门人显然是小心翼翼的。 康聿容把手里的包放下,又坐回去:“进来。” 门开了,进来一名穿着校服的女孩。这女孩康聿容认识,是她们班李婷婷。 据康聿容了解,李婷婷家境算是中等,这李婷婷学习也不错,但行为怪癖, 还极其的不合群,嘴里更是从来没一句实话。 “老师。”李婷婷站在那儿,轻轻叫了一声,低垂着头,一副我犯了错的模样。 康聿容温和的问:“李婷婷,有事儿?” 李婷婷的头,低的更很了,她呢喃着说:“老师,我上午的时候我听到你和别的老师说报纸上的事儿,我,我……” 康聿容看着自己的学生,猜测的问:“你知道是谁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是吗?” 李婷婷沉默了半晌,才怯怯地说:“是我。” “哦?”康聿容是真没想。 李婷婷猛然抬起头,对视上康聿容的眼睛,慌乱且快速的说:“老师,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前学校里根本就没有像你这样有正义感的人,我对你简直是喜欢到不行,一激动就在我家饭桌上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没想到,让我当记者的小叔听了去,他还私自发表了。” 李婷婷顿了一下又急骤骤的说:“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我小叔发了誓,他再也不敢乱写了。否则,我就打断他的腿。” 康聿容“噗嗤”笑了,好大的口气,这是在警告小叔?这分明是在教训儿子。 李婷婷不知道康聿容在笑什么,不放心的说:“老师,你一定要相信我。” 这件事,不管是李婷婷无意的还是有意的,她都没什么错。一件事既然做了出来,就不该怕别人背后议论。 康聿容说:“我相信你。” 李婷婷一愕,问:“你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你不知道我以前……” 康聿容打算了她,说:“你以前怎样我不知道,但我看到的是一个诚实、勇敢、有错不逃避的好学生。这样的好学生,我有什么理由不想相信?” 李婷婷的眼眶红了红,说:“我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喜欢你了。” “是吗?”康聿容问:“那,这所有的人里,包不包括你呢?” “当然。” 康聿容问:“李婷婷,这件事你还对别人说过吗?” 李婷婷摇了摇头。 为了避免再次节外生枝,思忖了一下,康聿容又说:“李婷婷,能不能把这件事当成我们两人的秘密?” 李婷婷楞了一下,明白了,说:“好。” 康聿容伸出了小拇指:“拉钩。” 李婷婷伸出手,钩住了对方的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小狗。”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康聿容拿上包,锁好门,和李婷婷一起向外走。 走到校门口,康聿容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