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抬眸望她，眸色一颤：“只是什么？”</p> 幽兰咬了咬下唇，红肿的眼睛里神色躲闪。.w . </p> 凤兮心底顿时滑过道道不祥，最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嗓音几近是从喉咙里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溢出：“是不是王爷要罚我了？”</p> 是不是小端王回来，就想处死她，从而为碧夫人腹中的孩儿报仇？</p> 一想到这儿，她目光再度开始摇晃不稳，连带端着食盒的手都开始打颤。</p> 幽兰朝凤兮望来，将她的反应收于眼底，随即急忙摆手摇头：“不是不是，王爷还未下令处罚你，只是，只是王爷她……”</p> 她后话阻阻碍碍，就是不能顺畅的言道出来。</p> 凤兮听得也大悬着心，低低的垂头下来，这回却是不言不催，仅是默默的等着。</p> 幽兰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再度出口时，嗓音却是带了几分无奈憋屈的哭腔：“凤兮，王爷今夜回府，带了一个女人，听说是京都那姚府的嫡出千金姚霜，如今，她已是府中的八夫人了。而王爷也整夜呆在碧夫人那里安慰她，估计一时间没空理会你。”</p> 说着，她终于忍不住大哭，面色焦急却又无措：“王爷今夜闻说碧夫人流产，大怒。也不知待他陪完碧夫人后会如何处置你。凤兮，你今日怎就让碧夫人流产了？我睡着的那段时间里，你又弹了琴，惊了碧夫人吗？如今，如今该怎么办？凤兮，你说，我该怎么救你？”</p> 凤兮神色已是大变，手中的食盒颤抖不已，摇摇欲坠。</p> 小端王，纳了姚霜？</p> 心底甫一滑过‘姚霜’二字，那封存压抑已久的恐惧再度漫上心头。</p> 姚府，姚霜，这些噩梦般的记忆，再度充斥着她的整个脑海。</p> 为何会是姚霜？为何会是她？一旦姚霜在这里见到她，她就会被她拆穿，再度被她无情的打落成姚府中那孤星带煞，卑微低贱的姚七月。</p> 可是，可是夜流暄已告诉她不是姚七月了，她是凤兮，她是凤兮。</p> 她不能再呆在这里，小端王会要了她的命，姚霜更会要了她的命，她要活着，她一定要活着。</p> 慌张间，手中的食盒已是话落在地，里面的米饭及素菜洒落一地。</p> 幽兰惊了一下，不及言话，凤兮便透过木栏的缝隙一把抓住她的手，颤抖着嗓音道：“幽兰，你等一下，你等我一下！”</p> 说完，也顾不得幽兰的反应，她当即缩回手来，连撕带咬的扯下身上的一截衣料，随即咬破手指，在幽兰惊骇的呼声中在那截衣料上写下来血淋淋的四字：求你，救我。</p> 片刻，她便慌忙卷起血书，塞到幽兰的手里，颤着嗓音道：“幽兰，你帮我好不好，你帮我将这血书送到京都最大的玉器铺子里好不好，好不好？”</p> 幽兰怔了一下，捏紧手里的血书，面上突然滑出喜泪：“将这个送到玉器铺子里，便能救你吗？”</p> 凤兮目光霎时呆滞，薄唇动了动，却是无法肯定，仅是默了半晌，才低低的道：“应，应该是吧！”</p> 若夜流暄认为她还有用，对她还残存几丝怜悯，他便会救她。若他觉得她已然无用，他，便不会救她吧。</p> 突然间，心底满怀的希望仿佛瞬间被一盆冷水彻底浇熄，凤兮缩了腿，双臂抱膝的将整个身子蜷缩一团，身影孤寂而又无助。</p> 她只是想活着而已，即便早已有打定主意勇敢的面对死亡，只求死了，便全数解脱了，可如今，她却莫名的，莫名的不想死。</p> “我这就去送！”幽兰捏紧手里的血书，应了一声便急促的跑了。</p> 待到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远处，周围再度恢复了寂寂，无声无息，犹如死水般不起丝毫涟漪。</p> 凤兮一动不动，身子僵硬着，连带身上本就未曾愈合的伤势疼痛开来，她也觉得这些痛无关紧要，只是在一点一点的敲击着她的神经，一点一点的敲击她的心，如此而已。</p> 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凤兮只觉已是过了很久很久。</p>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p> 她呆滞的循声望着，直至来人的面容映入她的眼里，她才心如山崩，彻底的死灰黯然。</p> 她并未等来救她的夜流暄，而是等来了小端王，那张常日里言笑晏晏的脸，此际冷冽如冰，犹如道道冷箭，直刺她的心窝。</p> 那是一种剧烈的疼，绝望的疼。</p> 小端王是怒的，狂怒的，她能感觉得到。</p> 她默默的垂眸下来，静静等着，待小端王走近，她便听道小端王狂怒一声：“贱女！”</p> 她身形颤了一下，继续默不作声，却闻小端王又道：“来人，将这女人鞭笞三十，手指施以夹刑，肩处烙印‘奴’字，终身打入奴籍。”</p> 凤兮已是听得麻木，不言不动。</p> 片刻，她便被人拖了出去，入了一个四周都是森森刑具的刑堂。</p> 那道道长鞭打落在身上，次次钻心。凤兮紧咬下唇，浑身发紧发颤，却是一声不吭。</p> 待三十鞭完毕，她全身已是麻木，后来被施以手指夹刑，她也觉得不痛，只是被人稍稍扒了衣物在肩膀处用红得骇人的铁皮烙印时，她虽麻木得感觉不到痛，但却闻道了皮肉被烫焦的味道。</p> 整个行刑过程，小端王一直都在，一直都默默的看着。</p> 直至所有的惩处完毕，他才挥退所有的人，缓步行于她的面前，蹲下，森冷的目光朝她落来，随即一手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脸稍稍抬高，逼着她空洞无神的眼睛对上他的，冷道：“你竟还敢差人去给夜家主子送血书？”</p> 她本以为他会怒她，会骂她，不料他一来就是这句话。</p> 凤兮空洞的目光终于恢复半分焦急，只嘶哑断续的问：“你，你将幽兰如何了？”</p> 他既然知晓她让人给夜流暄送血书，想必幽兰已落入他的手里了。</p> “没怎么，不过是断了双腿而已。”他淡道。</p> 凤兮麻木的心瞬间停了一拍，最后慢腾腾的合了眸子，“幽，幽兰是无辜的，王爷，你便是想狠心，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p> “冲着你来？哼，大言不惭，你此番给我惹出的麻烦，纵然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p> 凤兮心底苦笑。</p> 是啊！的确不够砍。</p> 碧夫人腹中的孩子，乃南岳之国的皇孙，身份尊极，她如今却是害死了皇孙，无疑是处死她，也难辞其咎。</p> “王爷，你杀了凤兮吧！凤兮虽无十条命，但害死了碧夫人腹中的孩子，凤兮便以命抵命！”</p> “你这条奴命，比得上那孩子？”他嗓音怒意冷讽。</p> 凤兮已是无力回话，仅是断续着淡道：“凤兮虽比不上王爷的孩子，但凤兮最珍贵的便也只有这条命。”</p> 小端王手的力道骤然一紧，凤兮下颚被他抬得更高，但她却感觉不到疼。</p> 她依旧未睁开眼睛，但却能察觉道小端王全身的怒气。</p> “在我面前，你便一心求死，你前几个时辰不是还想着逃命，想着让幽兰去给夜家主子送血书？哼，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以为夜家主子还会救你？你不求我，反倒是去求他，你可有将我放于眼里？”</p> 凤兮心如死灰。</p> 她的确是错了，的确是不该求夜流暄。</p> 她本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本就该顺从命运。她不该侥幸的想活着，更不该让幽兰去送血书！这样，这样幽兰就不会被小端王发现，不会被打断双腿！</p> 是她，都是她的错，是她高估了自己，高估了夜流暄，也高估了小端王阴狠的性子，高估了一切一切。</p> 她无力回小端王的话，心底的骇浪惊涛般的悔意，最后使得她心底极为压抑，最后竟是连呼吸都开始急促，开始困难。</p> 不消片刻，她彻底意识全无，一切归于宁静。</p> 不知过了多久，凤兮只觉已是过了漫出的岁月似的，待她再度睁开眼睛，光亮照来，逼得她再度合上了眸子。</p> “七夫人？凤兮，凤兮！”耳畔传来狂喜呜咽的嗓音。</p> 凤兮听得梳洗，待再度睁眼，稍稍侧目，便望见了幽兰那张满是泪痕的脸。</p> 此际，幽兰正坐在她的床缘，红肿的双目泛出狂喜。</p> 凤兮想开口唤她，不料怎么都出不了声，仅是一双略微朦胧空洞的目光呆板的锁着她，锁着。</p> “大夫，你快看，七夫人醒了，她醒了，她是不是快好了？”幽兰明显是惊喜过望，伸手去拉立在床边收着手里银针的老者。</p> 那老者抬头朝凤兮望来，一张山羊胡子的脸显得有些诧异，然而待他将凤兮细细的观了即便，最后伸手搭上凤兮的脉搏，随即摇摇头，满面凝重的道：“她昏睡三日，如今脉搏微乎，此番醒来，怕是回光返照。”</p> 回光返照？</p> 幽兰听得脸色惨白，复又紧紧拉住大夫的衣袖：“不会的，大夫，你再看看，再看看！王爷让你守在这里医治我家夫人，你必得将她医治好！你快看看，再看看，方才定是你弄错了，我家夫人都醒了，怎会是什么回光返照。”</p> 凤兮再度重重的合上了眸子，又闻那老者道：“这位姑娘，你家夫人的确是回光返照。三日前，她身上的新伤又添旧伤，当时便已是无力回天。老夫忙活三日，却依旧不见起效，如今的她，已是灯枯耗竭，定是撑不过三刻。”</p> 说着，叹息一声：“你好好与她说些话，送她最后一程吧！此番未能救回她，老夫这便去向王爷请罪。”</p> 幽兰抑制不住的嚎啕一哭，捉紧了凤兮的手，又开始唤她。</p> 她的声音太过凄凄，凤兮心底发酸，鼻头发酸，但紧合着的眼睛，却是怎么都流不出泪来。</p> 不多时，她只觉幽兰的声音越来越远，而后，她便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里，鼻间，也骤然吸入一道令她熟悉的淡兰香，那香气一路蔓延，入了她的肺，刺痛了她本是麻木的心。</p> “你真是废物！”一道温和清雅的嗓音扬来，语气虽清冷，但却格外的好听，就如天宫跫音，飘渺虚浮，令人捉不住，握不到。</p> 凤兮抽远的神智终于开始逐渐恢复，待气若游丝般强行睁开眼睛，便在意料之中望见了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p> 见她睁眼，面前之人则是丝毫未有诧异，反而是勾唇朝她笑笑，整张精致如华的面容华美绝雅，勾人心智。</p> “本将你送于端王，奈何端王又将你踢了出来。如今，你便随我回去吧！”他慢悠悠的道。</p> 凤兮静静的望着他，不言。</p> 他清冷的笑了笑，又补了句：“待吊住了命，养好了伤势之后，再回端王府。”</p> 凤兮终于是忍不住朝他极其艰难的勾了勾唇，唇瓣上扬出一道苦笑。</p> 她早该明白，早该猜到的，这夜流暄阴狠冷情，他绝不会对她怜悯，绝不会真心实意对她好的。</p> 伸手，他将一件外袍将她裹得严实，随即一直将她抱在怀里，稳步出了屋子。</p> 凤兮静静的窝在他怀里，耳畔是他胸膛里的心跳。</p> 自打最开始与他接触，她便知晓他身子凉薄，常日里连带指头都是冰冷，如今他这怀里，虽说稍稍有点温度，但也不如常人那般温和暖人。</p> 一路无阻，王府众人仿佛消失了一般，纷纷不见。</p> 夜流暄一路抱着她出了王府，最后登上了府外候着的那辆马车，驶至京都那间玉器铺前。</p> 下车，依旧是夜流暄抱着她，不避玉器铺内顾客与小厮的目光，淡然的穿过内堂，步进了玉器铺的后院，入了夜流暄那间住了些时日的主屋。</p> 屋内，焚香隐隐，充斥着令人舒缓的气息。</p> 凤兮被夜流暄放置在了床榻，这床榻大抵是新增了一床厚毯，是以比前些日子她躺在这里时要柔软不少。</p> 床榻被褥皆被淡淡的兰香覆盖，这兰香与夜流暄身上的兰香无异，想来是夜流暄夜夜在这床榻上休息，是以这床榻也沾染上了他身上的气息。</p> “吃下！”片刻，夜流暄为她倒来一杯水，随即先行在她嘴里塞下一枚褐色药丸，最后逼着她喝了好几口水，彻底将那枚药丸吞入肚里。</p> 凤兮苍白的面上一直无色，连带眸光都一成不变的呆滞着。</p> 待得夜流暄伸手朝她的衣带解来，她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刹那的晃动。</p> 挣扎着抬手，她捉了好几次才勉强握住夜流暄微微冰凉的手指。</p> 夜流暄却是将她的手拨下，只清冷淡道：“让我瞧瞧你肩上的字。”</p> 凤兮顿时狂烈挣扎。</p> 不要，不要！</p> 她本就低贱卑微，小端王让人在她的肩头上烙印一个‘奴’字，无疑是让她在外人面前彻底的抬不起头。</p> 如今，这夜流暄竟说要看，竟然要看她最是不堪一击的痛处，她不要，更不愿。</p> 似是对她的挣扎有些不畅，夜流暄伸指朝她一点，凤兮只觉浑身刹那僵硬麻木，动弹不得。</p> “你一路温顺，这回倒是有力气与我挣扎了。仅是看看你肩头上的字罢了，你倒是非逼我点你定穴！”他清冷的道。</p> 说完，这回解她衣带子的手却是未有方才那般轻柔，反而是多了几许不耐烦，仅是眨眼间，他便稍稍拨开了她的衣物，目光落在她肩头那团血肉模糊的皮肉上的‘奴’字，最后铿然不动了。</p> 沉寂的气氛使得凤兮的心绪跌落谷底。</p> 她默默合上眸子，心底的苦楚无人知晓。</p> 他还是看见了，还是看了。她早该知晓，她挣扎不过夜流暄，挣扎不过的。</p> 不多时，夜流暄冰凉的手指在她那团血肉模糊的皮肉外圈轻轻滑动，那一点一点的滑动，酥麻而又轻柔，令凤兮心底开始发颤。</p> “我都舍不得打你分毫，那轩辕宸竟敢这般对你呢！”他幽幽的嗓音扬来，有些悠远，又有些飘渺复杂。</p> 凤兮稍稍一怔，心底苦笑。</p> 夜流暄的确是从未打过她，纵然对她生了怒，他也仅是稍稍罚她，但却从未真正打她分毫。</p> 然而，她如今这番遭遇，不都是他促成的？若非他要将她送人，她又怎会嫁入端王府，如今又怎会这般狼狈。</p> 她如同死尸一般趴着，全身散发出低沉灰暗之气。</p> 夜流暄的手指依旧在她的皮肤上流连，片刻，他那幽幽的嗓音再度传来：“那端王府如此对你，你说，日后我们血洗端王府，断了他的南岳江山，再将南岳皇室之人的脸上皆刻上‘奴’字，如何？”</p> 他这话慢幽低沉，却是夹杂着几许骇人惊心的冷冽。</p> 凤兮却是莫名感觉，他不是在为她怒，他仿佛因她肩头上的那个‘奴’字，而激发了心底聚集尘封着的那一道道对南岳皇室浓重的怨恨，是以想宣泄，想杀伐，想颠覆整个南岳？</p> 这想法甫一成形，她便惊得心头发颤。</p> 夜流暄与南岳皇家有着深仇？</p> 若当真如此，他怎会与小端王相交？甚至还要与芸罗公主成亲，当上南岳之国的驸马？</p> 难道，难道他是想趁此接近皇室，从而，从而掏空南岳，败了整个轩辕王朝？</p> 凤兮惊得心头发颤，再不敢往下多想。</p> 她敢肯定，凭夜流暄的本事，只要他当真有心颠覆南岳，他定能做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