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怔了一下，仅是片刻，她眸色已是恢复平静。 </p> 竟是一大早上就饮酒作乐吗？</p> 她按捺神色，随即放下手中的糕点，朝老管家缓道：“老管家跟了王爷那么多年，应是知晓王爷的心上人不是我，是以，王爷又如何会心系于我？如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身为王爷的妾，我自当立即去劝劝，只是王爷是否会听我的话，便不得而知了。”</p> 说着，缓缓自凳上起身，随即朝不远处的门边行去。</p> 老管家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语重心长的道：“老奴知晓七夫人是玲珑之人。只是，老奴作为过来人，还是想说，其实王爷待七夫人甚好，也是心有七夫人的，还望七夫人稍稍对王爷上心些，自然能体会到王爷对你的好。”</p> 说着，挣扎了片刻，又补了句：“王爷对以前那位好，不过是年少不更事，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在意与上心罢了。王爷如今对七夫人好，才是真真正正的上心呐。”</p> 这老管家，果然也知晓小端王与那凤栖之事呢。</p> 只是，无论他如何语重心长的言说，她都不会信他的话的。</p> 小端王都未看透他自己的心，这老管家便能看透了？</p> 小端王对她如何，她已是切身体会，他那冷情冷意的举措，着实令她灰了心，伤了意，从而让她真正的释然开来，不再动分毫的私心与私情，平静如水了。</p> 待行得大堂门外，老管家突然驻了足，朝凤兮道：“王爷不许我们这些下人进去，老奴便留在此处，七夫人快些进去吧！”</p> 凤兮驻足，朝他点点头。</p> 此际，大堂内不时传来笑声，似有醉态呢喃，浓郁的酒香扬来，惹得凤兮皱了眉，待她转眸循着那大开的屋门朝里望去，首先便见几名女子簇拥着小端王坐在地面，几人纷纷笑闹，身上的衣衫也是凌乱不堪。</p> 凤兮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缓步往前。</p> 待入得大堂，众人皆止住了笑，纷纷望她。</p> “呀，竟有婢女闯进来，王爷你先等着，待妾身去将这婢女挥出去。”这时，其中一名衣衫狼狈且醉态迷离的妙曼女子慢悠悠自小端王的腿上爬了起来，踉跄着步子便要朝凤兮过来。</p> 哪知她的确是醉得厉害，没走几步便软倒在地，随即晕睡了过去。</p> 其余几名围着小端王倚靠而坐的女子则是指着那晕倒的女子哈哈大笑，那醉意靡靡的模样，着实令人咋舌。</p> 凤兮按捺神色，继续往前行了几步才站定，随即垂眸静静的观着小端王。</p> 此际的他，发冠已歪，衣袍已乱，他衣襟大开着，白皙精壮的胸膛敞露。他面颊已是灼红，然而那双本是有些迷离的双眸甫一扫见凤兮，便霎时清明开来。</p> 随即，他将目光自凤兮身上挪开，漫不经心的伸手抚着靠在他肩上一名侍妾的脸，淡漠出声：“你来做何！本王与爱妾们相聚，似是未邀你过来！”</p> 凤兮依旧静静望他，微微一笑，平然无风的淡道：“王爷，凤兮扶你回屋休息。”</p> “不长眼的东西！没瞧见王爷……”那名斜靠着小端王的侍妾朝凤兮怒吼，然而后话未出，不料小端王一把朝她推来。</p> 那侍妾措不及防的被小端王推倒在地，大抵是摔得疼了，迷离的眸子骤然清明，随即不可置信的盯着小端王，哭了。</p> 小端王瞥她一眼，不耐烦的道：“出去，都出去！”</p> 此话一落，见侍妾们皆怔怔的望他，他眸色一冷，扯着嗓子便吼：“滚！”</p> 侍妾们身形一颤，皆不敢多呆，纷纷爬起来踉跄着朝门外行去。</p> 凤兮一直立在原地不动，静静的观他。</p> 小端王抬眸朝凤兮望来，眸色阴沉，但却因面颊的灼红而使他减了几许冷冽，“你还不滚？”</p> 凤兮无动于衷，默了片刻，才缓缓蹲在他面前，低道：“凤兮扶王爷回主屋。”说着，见他眸色再度一变，似是又要怒，凤兮忙道：“王爷必得喝些退烧的药，免得身子不适。”</p> 小端王突然噎住了后话，蹙着眉，默默的盯着她。</p> 凤兮面色格外的平静，心底也是滑过几分复杂与咋舌。</p> 从未料到，她也会变得如此胆大，胆大到可以直面小端王的怒意。想必在以前，若是见了小端王发脾气，她定是避得远远的了。</p> 她默了片刻，见小端王依旧不言，又按捺神色的低道：“王爷，凤兮扶你回主屋。”</p> 这话一落，她眸色动了动，试探性的伸手朝小端王的胳膊扶去。</p> 小端王身形僵了一下，但却莫名的极其配合，直至被她扶着站了起来，他身形一斜，浑身重量大多都压在了凤兮身上。</p> 他的手缠上了凤兮的肩膀，脑袋也刻意低下，靠在凤兮的肩头。</p> “你要扶我回去喝药，你是不是在关心我？”他低低的问，嗓音却无方才那般不耐烦，大抵是因着实是有些醉了，他的嗓音竟有几分纯洌与脆弱。</p> 凤兮怔了一下，随即平静淡道：“是！”</p> 小端王突然没了声，仿佛沉默了下来，但仅是片刻，他突然低低的笑了，随意又问：“那今儿是因为关心我，才过来的？”</p> 凤兮着实不知他这句话与上句话有何分别，但仍旧是按捺神色，又道：“嗯。今日听老管家说王爷身子特殊，只要一饮酒便会发烧，是以便过来了。”</p> 小端王突然推开凤兮，自己身形不稳，跌倒在地。</p> 凤兮惊了一下，当即蹲在他面前要扶他，他则是一把扣住凤兮的手腕，清明的目光直逼凤兮的眼，“是老管家求你过来扶我回屋的？”</p> 凤兮脸色微变，没言。</p> 小端王眸中刹那滑过一道一闪而逝的黯色，随即将凤兮推开，懒散随意的往地上一躺，半眯着眼睛笑道：“我就呆在这里，你回去吧！你不用听老管家的话，我身子并无特殊，饮酒后也并不会发烧，我昨个儿在右丞府喝了那么多酒也无事，今儿喝这点，自然也无事。”</p> 说着，见凤兮依旧不动，他嗓音一挑，语气越发的不耐烦：“出去！”</p> 凤兮脸色微变，深盯了小端王一眼，才略微恭敬的道：“是！”</p> 说完，正要起身离去，哪知身子刚动了动，不料小端王一下子自地面坐起来并伸手朝她一拉，瞬间将她拉入了怀里。</p> 凤兮全身一僵，整个人被小端王紧紧的抱着，连喘息都有些困难。</p> 小端王则是将脑袋迈入她脖子间的发丝里，略微悠远的闷道：“你究竟想如何？我已是解释了昨夜那事，你为何还对我这般虚意逢迎的冷漠着？”</p> 凤兮神色云涌，半晌已是压抑住了所以情绪，只道：“凤兮不敢。凤兮是王爷的妾，自不会对王爷冷漠。”</p> 她答得委婉，但口风却是丝毫不松。</p> 她的确是虚意逢迎，的确是未带真心，只因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也已然被锤炼得僵硬，是以，她倒是想问，这小端王想如何，想要她如何！</p> 此际的小端王再度没了声，仅是紧紧的抱着她。</p> 良久，他才松开她，语气也恢复了几分平静：“你一直以妾室身份自居，难道你就不想多要点？”说着，小端王一手捏住凤兮的下颚，抬高她的脸，逼着她迎上他的目光后，“比如，我对你的宠爱？”</p> 凤兮心底顿时漫出几许不惯与低嘲。</p> 小端王此番这轻佻姿态，着实与他那风流之名相符。</p> 此际的他，俊脸发红，整个人瞧着风流恣意，的确美得震骇，想必别的女子若是见他这样，又听了他方才的话，自是把持不住。</p> 只可惜，只可惜她凤兮早已是冷了心，冷了心呢！</p> 她并未回答小端王的话，仅是静静的回望着他。</p> 二人僵持良久，小端王终究是眸色一动，叹了口气，而后又将凤兮重新纳入怀里，略微疲惫的道：“你只想为妾，便为吧！你要虚意逢迎也罢，我都允你。只要你一直安分呆在我身边，不兴风闹事，安分守纪，我便会一直对你好。”</p> 一直对她好吗？</p> 凤兮眸色微动，半晌才浅浅一笑，只是淡道：“多谢王爷。”</p> 嗓音一落，她也再无多说之意，又道：“我扶王爷回主屋休息吧。”</p> 小端王默了片刻，才淡声一应，随即极为配合的被凤兮搀扶出了大堂的屋门。</p> 不远处，老管家正静静的瞅着这边，略带皱纹的面上露出几许释然，待见凤兮朝他望去，他忙朝凤兮恭敬的笑笑，然而眸光却略微躲闪，大抵是因骗着凤兮过来而心有愧疚。</p> 凤兮面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变，见那老管家躲闪她的目光，她便自然而然的收回神来，眸底深处隐隐有些复杂。</p> 这老管家倒是当真操心呢，努力的想将她与小端王凑在一起，甚至不惜说谎骗她扶小端王回主屋喝退烧的药呢，只是，她与小端王之间，终归是隔得太远，太远。</p> 好不容易将小端王扶回主屋，凤兮体贴的替他用热水净面擦手，甚至自然而然的替他褪衣脱靴，随即替他盖好了被子。</p> 小端王此际的眸光也不若方才在大堂时那般清明，隐隐透出几许朦胧，连他那灼红的面颊上也滑出了几道疲意。</p> 他掀着眸子直直的望着凤兮，无声无息的瞧着。</p> “王爷你先睡会儿吧！”凤兮替他掖了掖被子，终于是迎上他的目光，嗓音轻缓。</p> 小端王朦胧的眸色微动，良久才点了点头，随即慢悠悠的合上了眸子。</p> 见状，凤兮也稍稍松了口气，而后缓缓起身，转身出了主屋。</p> 屋外，天气甚好，朗云低浮。</p> 周围有夹杂着深秋桂花香的淡风迎面吹来，凤兮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随即缓步往前，直至行至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才屈膝坐了下来。</p> 她后背靠着树干，双臂抱着两膝，仰着头略微恣意的一望，目光顺着那光秃的树丫落入头顶的碧空，瞧着上面的云团微动，自由壮阔。</p> 她突然羡慕起那天空里的云团，亦如她迫切的向往自由，向往外面的天地一样。</p> 她如今身陷端王府，甚至又被夜流暄控制着，无疑像是被囚禁在了囹圄，逃脱不得。只是，只是有朝一日，她定会脱离这里，脱离所有的一切，从而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生活。</p> 心底滑出道道浓烈的向往，凤兮脸色也越发的深沉。正当这时，不远处响来串串急促的脚步声。</p> 凤兮循声一望，便见老管家小跑而来，模样焦急。</p> 眼看着他要不顾一切的冲向不远处的主屋屋门，凤兮忍不住出了声：“老管家有事？”</p> 老管家怔了一下，驻足下来，似是这才发现凤兮似的诧异的朝凤兮望来，随即默了刹那，才转身跑至她面前：“七夫人，王爷可是睡下了？”</p> 凤兮点点头：“王爷稍稍有些醉酒，刚刚才睡下。”说着，话锋一转：“老管家方才跑得这么急，可是有事？”</p> 老管家略微无奈的点头，随即自袖子里掏出一张大红的请帖：“方才有人送了请帖来，说是东临的君墨皇子于城郊宴请王爷与几位友人，但如今王爷已然醉酒，怕是不能赴宴，是以便想来问问王爷有何对策。毕竟，那东临皇子身份显赫，加之这请帖上之意又是请王爷必到，若是随意推辞，怕是得让东临皇子不悦。”</p> 东临墨池要宴请小端王？</p> 凤兮先是一怔，随即目光一敛，伸手接过老管家手里的请帖，瞧了一眼，果真见得请帖之意是请小端王务必赴宴。</p> “七夫人，您看？”老管家打量凤兮几眼，低问。</p> 凤兮将请帖收好，道：“既是东临皇子专程宴请王爷，王爷自是不可缺席，只是王爷如今醉得厉害，需要休息，是以这东临皇子设的宴，我替王爷去吧！”</p> 无疑，这是凤兮做过的最为胆大的决定。</p> 她历来胆小，从来都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而这次，她绝对不可再懦弱下去了。</p> 虽说东临墨池性子冷冽，但他终归不如夜流暄与小端王那般对她充斥着浓烈的算计。</p> 再者，纵然她独自逃跑，凭小端王与夜流暄的本事定能找到她，但若是东临墨池肯帮她呢？</p> “七夫人，这怕是不妥吧！”这厢的老管家倒是面露惊色。</p> 凤兮盯他一眼，平静如风的道：“东临皇子与我也算得上是友人，我替王爷出席，并无不妥。”</p> 说着，见老管家眉头皱得更甚，凤兮又道：“王爷如今昏睡，我们不便打扰。另外，纵然是将王爷吵醒，凭王爷如今的醉态，也无法出席东临皇子设下的宴。是以，我替王爷去赴宴，甚妥，若是老管家不放心，自可差人与我一道去。”</p> 老管家略微挣扎的盯着凤兮，随即又望了望不远处主屋的那道紧合的木门，随即叹了口气，道：“如今也只有这样了，只是得劳烦七夫人走一趟了。”</p> “无妨。”凤兮淡道。</p> 老管家眸中滑过几缕挣扎与忧色：“也不知那东临皇子因何会突然邀王爷赴宴，为防万一，还是由老奴亲自领人跟着七夫人一道去吧，我们去去便回，也莫要在那里多呆，万一王爷酒醒后知晓我们不知会他一声便擅自出了王府，怕是要生气。”</p> 凤兮眸色微深，自然而然的点了头。</p> 老管家打量凤兮几眼，随即又道：“七夫人，今日老奴谎称王爷醉酒之后会发烧，还望七夫人莫怪。老奴只是不愿见到王爷花天酒地，借酒消愁，也希望七夫人与王爷和好如初罢了。”</p> 凤兮怔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只道：“老管家本是好意，凤兮岂有怪罪之礼。”</p> 老管家松了口气：“既是七夫人不怪罪，老奴便放心了，多谢七夫人大义，老奴这便去差人备车了。”</p> “嗯。”凤兮点头轻应，待老管家转身小跑着离去，她才转眸望了望不远处的主屋，脸色平静如水，但眸底深处却是复杂横生。</p> 不多时，老管家便差人备好了马车，并自府内挑了几名身子强壮的小厮跟随。</p> 凤兮出得王府大门，便登上了马车，倚着车壁而坐。</p> 此番是老管家亲自驾车，他先是隔着帘子朝凤兮道：“七夫人坐好，老奴御马了。”</p> 待听得凤兮的回应后，他便一鞭子抽到了马背上，那皮肉震颤的声音沉闷而又骇然，片刻，随着一道烈马的嘶鸣响起，马车也摇晃往前。</p> 凤兮神色平静，连带心底都是平静如水。</p> 她从未想过她能如此轻易的出得王府，虽然此番并非是真正脱离小端王或是夜流暄，但也算得上是难得的自由了。</p> 果然，偶尔用点心计，大胆一点，一切皆会有些变化的。</p> 马车一路往前，待行至京都城门口倒是被拦了下来，老管家几句言道后，那守城门的士兵立即放了行。</p> 凤兮在车内静坐着，待马车再度开始摇晃往前行了不远，她才忍不住稍稍掀开了马车上那道小小的窗帘，探头朝外一望，便见那巍峨宏壮的京都城的城墙离她越来越远。</p> 突然之间，她神色一怔，心底也有些莫名的激越。</p> 只觉此番瞧着那越来越远的城墙，她竟是有种再也不会入这京都城的感觉。</p> 这想法甫一生出，凤兮心底霎时滑出道道沉杂与自嘲，随即放下窗帘，兀自静坐，眸光也越发的低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