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不约而至。 林淼大清早的就被楼下的鞭炮声吵醒。 睁开眼看床头的闹钟,时间是7点半,对于一个放假的小学生来说,不算早也不算晚。 林淼在床上赖了大概十分钟,脑子里把今天打算要做的事情过了一遍,感觉再躺下去就是浪费生命了,终于懒懒散散地起了床。 推开房门从自己的小卧室出来,客厅一片安静。 爸妈房间的门关着,看样子是还没睡醒,而且话说——今天已经放假了,不管醒没醒,难得遇上可以睡懒觉的机会,但凡是个人估计都不会错过。 林淼刷了牙、洗了脸,也懒得下楼吃早饭。 西城街的餐饮小店已经全都关门了,只剩下杂货铺还开着,卖一些过年伴手礼,各种平日里论件卖的饮料、香烟、小食品,到了这个时节全都论箱来卖。包装五花八门的大礼盒在杂货铺店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堆成小山,但也没有城管来管。弥漫在街头巷尾的爆竹烟花火药味,不但带来了年味,也冲散了一切不良的情绪。甚至连那些常年内心充满反社会冲动的上访户,这时候也都消停下来,该收腊肉的收腊肉,该蒸腊鸭的蒸腊鸭,整个社会无比和谐。 林淼空着肚子,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把《僦居发微》的最后一篇写完。 内容很应景,就是过年。 寥寥千把字,有点应付的意思,但确实也是写得有点疲软了,吐槽反射神经麻痹,鸡汤也灌得有点反胃。等他放下笔,收好这最后一份手稿,时钟正指向早上9点半。 林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觉得今年的时光总算没有虚度。 至于明年老林和江萍的生活费到底该去哪里弄—— 林淼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家里,现在到底是谁在养谁…… 心里有点空,和胃里差不多空。 林淼身体和灵魂一样空虚地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打开电视。 这台带遥控的电视,是江萍拿《虫儿飞》的5000块版权买断费中的一部分买的,买之前没有征求过林淼的意见,买来之后当然也没法退货。至于剩下来的钱,江萍名义上表示已经存起来,留给林淼当老婆本。但有鉴于此时距离自己的身体发育期和法定结婚年龄还很着很漫长的间隔,在如此漫长的过程中,想必出现什么情况都不意外,比方说江萍把钱花了,比方说老林把钱花了,比方说江萍和老林一起把钱花了…… 所以“留给你娶老婆”这种话,真的随便听听就好了。 哪个孩子要是当真的话,未来的生活一定会特别纠结,因为你可能永远都弄不清楚,到底是你欠了你爸妈的,还是你爸妈欠了你。 林淼看了会儿早上的重播节目,觉着有些无聊,走到阳台上透了口气。 林淼家这幢楼还是没有住满人,楼上楼下都没住人,只有左边阳台上挂满了整整五六排的呀辣鸡腊肉腊鮝,提示这里住了一户正常人家。 而反观林淼家的阳台,只有江萍前天刚洗却一直没收进来的衣服。 腊肉什么的,不存在的…… 以前江萍在家无所事事的时候就懒得弄这些,现在有了街道工作这个理由,就更不会去搞,而且江萍不但过年不晒腊肉,腊八的时候也不喝腊八粥,元宵节的时候也不吃元宵,二月二有也不吃芥菜饭,端午的时候也不吃粽子和大蒜,总之只要是传统节日该干的事情,江萍统统不干。不单是因为偷懒,而是心里头对这些老传统根本没有任何敬畏心。 所以后来老林扑了街,突然间失去了人生的精神依靠的江萍,立马就毫无心理障碍地投入了基督教的怀抱,周周礼拜都不落下,把老林家的老太太气得半死。 “宝贝,你干嘛呢?”江萍从身后把轻飘飘的林淼抱起来。 林淼转头看她一眼,气色不错,眼中半点看不到生活压力导致的疲惫。 “等吃饭。”林淼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可江萍的反应却是:“等下就中午了,一起去饭店吃吧。” “饿了你就先弄点稀饭给他垫垫肚子嘛!他几岁你几岁啊,到底会不会养孩子啊?”老林不满的声音立马从后边传过来。 江萍抱着林淼,转头翻白眼道:“你就会说我,你自己什么都知道,你怎么不去弄啊?” 林淼见这俩又吵起来,干脆打断道:“酱油饭,酱油饭,酱油饭……” 江萍这才闭了嘴,然后在林淼脸上亲了口,笑着道:“麻麻马上去给你弄。” 放下林淼,就跑去了厨房。 酱油拌饭,一碗饭,一勺猪油,两勺酱油,加点虾皮,其实味道不怎么好,但林淼小时候经常吃,吃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记忆中的美味——但后来回想起来,林淼也会觉得悲哀,因为小的时候开窍晚,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家里穷到买不起菜,正常人家里,哪有一星期吃四五回酱油拌饭的…… 林淼回到客厅里,坐在沙发前等着。 等了大概10分钟,江萍热好了饭,端了三碗过来。 一家三口大过年地朴素了一把,林淼吃着忆苦饭,听江萍眉飞色舞地说中午去酒店吃,晚上去林淼外婆家吃,明天中午去林淼的祖母家里吃,明天晚上自己家里摆酒,初二到初八天天有饭局,连着十来天不用做饭,生活简直不要太开心。 老林见江萍说得高兴,每天紧皱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 想起过年又能去乡下装逼,老林内心很是期待。 “爸,书写完了。”林淼拿着调羹,往嘴里塞进一口饭。 老林居然很淡定,笑着点头道:“那我找个时间,去你少仪阿姨家拜个年,顺便把稿子送过去。” 林淼又道:“你这本书是封笔作,要是宣传做得好,估计赚十万没问题。” 老林直接一口饭喷在了茶几上,咳嗽不止。 江萍瞬间眼睛都圆了:“多少?” 林淼放下调羹,伸出两只粉嫩的小手,张开十根更嫩的指头,翻转着比划:“十万。” 说得就跟十块一样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