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的午休地点,就安排在少年宫西楼的教室值班室。 值班室男女各一间,每间屋里有5张双人床,总共加起来就是20个铺位,理论上刚好全队20人一人一铺。不过这回入选区奥数队的队员,男女比例比较狂野,女生19人,男生就林淼这么一根儿独苗,所以午睡的时候,朱老师直接忽略的林淼的性别,直接往原本应该属于他一个人的房间里,塞进了9个姑娘,轻松解决了女生床铺不够的难题。 林淼在感到屈辱的同时,默默地选择了忍受。 毕竟随着将来他渐渐长大,这样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直至做梦都特么别想。 张雪茹被分在了另一个房间,午休期间没来骚扰林淼。 而和林淼同寝室的那些小姑娘,作风上就比张雪茹大家闺秀得多得多,除了跟林淼说笑几句,就再没有别的出格举动。 值班室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一个早上的强脑力劳动加中等强度的体力劳动,让这些本该精力旺盛的孩子,全都累得不行,大家躺下之后,很快就全都睡着了。 午睡时间从中午12点一直到1点。 1点出头,少年宫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不过不是上课铃,而是个预备铃,女孩子一个个醒过来,穿衣扎头,洗脸放水,旁边的女厕所排起了长队。 林淼这时就潇洒得多,一个人独占一排小便池,如果足够无聊的话,甚至完全可以从小便池的这一头尿到那一头,然后从那一头再尿回来。 当然,这么解放天性的事情,林淼还是会尽量克制一下的——毕竟这里的厕所干净,而不像他家门口的阴沟,总有那么多可供调戏的小虫子…… 半个小时后,20个队员回到了教室。 睡了一觉,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 朱老师拿着早上考完的试卷走进来,沉默着把卷子发回到每个学生手里。 大部分队员拿到卷子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林淼倒是早就心理准备,这种题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他早上总共做出7题,所以也就是35分,看着这学渣的分数,他完全没有半点意外。 而且这样的分数,林淼也不是没拿过。 别看林淼后来拿了三个文科的学位,但他小时候也曾经渣过一段时间。 初中阶段,十八中的教学质量令人发指,完全没能把林淼的学习天分给激发出来。初二时某次数学考试,林淼拿了惨不忍睹的42分,拿到考卷后哭得跟狗似的,结果回家找江萍求安慰,却被没心没肺的亲妈嘲讽了一通。打那之后,林淼就再没跟江萍说过学习的事情,默默咬牙苦读,硬是几乎靠着自学,从十八中这个天坑里爬出来,最后考进了仅次于东瓯中学和东瓯二高的东瓯八中。 进入八中之后,林淼的数学学习才总算迎来了转机,文科方面的天分,也终于渐渐展现出来,最后的高考成绩是618分,分数和全市排名前两位的高中没得比,但在八中,却是妥妥的全校文科第一,总分比学校第二名多了12分。 只可惜,二流高中的校文科状元头衔,对人生而言基本上没有什么卵用…… 而林淼自认为上辈子最高光的时刻,也就定格在了高三的那个夏天。 进了大学之后,除了什么省级优秀毕业生、学校优秀团干、校级三好学生、全省大学生艺术节合唱比赛一等奖、大学4年共在某国家二级期刊发表2篇第二作者论文、在某三级野鸡期刊发表2篇第一作者论文、本科生校级优秀毕业论文一等奖等等诸如此类的没什么值得炫耀的荣誉之外,他也就没什么别的成绩了。 所以做人还是要谦虚的,要这么想——高中的全校高考状元,一年只有一个,而以上这些东西,都是要和很多很多人一起分享的。能拿到奖,摸清游戏的规则套路,远比水平本身更加重要。 至于说研究生阶段…… “大家对自己的水平,应有有进一步的了解了吧?”朱老师突然开口,打断了林淼对往昔峥嵘岁月的回忆。 班上某个角落,忽地传出的低声抽泣的声音。 林淼转头望去,看到某个小姑娘正红着眼睛在哭,轻声叹了口气,心里默默想道:哭什么呢?这点破事有什么好哭的呢?将来该哭的时候还多着呢…… 正念叨着,突然就听讲台上的人,用很淡定的语气对那女孩子说了句:“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将来该哭的时候还多着呢。” 林淼瞬间吓得心头一抖,扭头望向朱老师,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草泥马!莫非是读心术? 他神情惊慌地盯着朱老师看了两秒,却发现朱老师并没有在看自己,总算微微松了口气,心里默念:“我草,这老师真特么冷血,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朱老师并没有发觉林淼的异样,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这张卷子的难度,要比全市比赛的难度稍高一点,但是又低于去年全省决赛的难度。市里的比赛,也是分两轮,第一轮,淘汰掉排名靠后的50个人。这部分将被淘汰掉的人,我认为这张卷子他们最多只能做出5道题目,也就是拿不到30分以上。我知道你们当中……应该说你们所有人,在自己的学校里应该都是学习成绩顶尖的孩子,但是在你们这些学习好的孩子中间,还是有等级差别的。 你们参加的全区竞赛,其实考试的难度并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比较简单,除了最后两道稍微有点难度,其他全都是入门级别的题目。这些题目,只要能熟练地掌握做题的规律,或者说……套路吧,一半数学水平还可以的孩子,都能拿到高分。所以你们中有些同学,就是通过提高自己的熟练度,提高了自己的做题水平,提高了自己的考试水平。 但数学不仅仅只是做题,所以你们参加区里比赛的办法,在全市比赛里是不适用的。因为我们要挑选的孩子,是那些真正在数学上有较高天分,有灵活的数学思维的那些人。只有这部分的孩子,才有资格去参加省里的比赛,因为省级比赛的难度,已经和全国比赛的难度接轨。你们无法完成今天早上的这张试卷,并不代表你们不聪明,只能说你们还没优秀到可以去全国竞赛赛场的程度。” 朱老师说完,教室里的哭声也停了。 刚才那个嘤嘤哭泣的小女孩,早上拿了55分,虽然跟省级选手没得比,但其实还算比较不错的了。如果去市里比赛,再不济也是全市三等奖的水平。 “那好,话不多说,我们先分析一下这张试卷,如果有同学觉得听不懂,可以先记下来,明天早上,我们三个老师都在,明天是答疑课,大家可以随便问。”朱老师说着,便拿着卷子走到讲台前,抓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边写边讲起来,“第一题,这是个你追我赶的体型,但本质上还是行程问题……” …… 一个下午,连续两个半小时的课,中间只一次,10分钟。 朱老师讲得不快,但讲过之后,不管教室里有多少人没听懂,都不会再跳回去重新再讲一遍。 林淼一开始听得有点懵逼,尤其是行程问题,这种需要配合强计算能力和动态模拟思维能力的题目,简直让他怀疑自己之前在心里头自我得瑟的那些奖项是不是颁给类人猿以资鼓励的。但是很快的,当他跟上朱老师的思路,后面的讲解倒是都能一点点理解进去——不过能听懂,并不意味着就能做出来,听明白解题思路,和掌握解题的核心思维,完全是两码事。 而除了林淼之外,整个队里,也就只有张雪茹和另一个名叫蒋琴琴的女孩子,能几乎每一道题都跟上朱老师的节奏。这个几乎的意思,是指她俩依然有一两题无法吃透领会。 两个半小时的讲节课,漫长得就像两个半世纪。 林淼从头到尾精神高度紧绷,等到下课铃响,教室里集体发出一声长叹。 林淼揉了揉脑仁,头一回知道小学生的日子也不好过。 要不是他经过多年的思维训练,这节课,还真不一定能消化得掉。 下了课,几个不甘心的女孩有又拿着试卷找朱老师请教,但却全都被朱老师冷淡拒绝:“这些题目,讲一次听不懂,不可能说两次就能听懂。你们是思维能力还没达到这个高度,靠讲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些题目,关键还得靠你们自己领悟,哪天自己想通了,那才是真的弄懂了。明天我会给你们每个人做出具体的训练安排,先回去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几个小姑娘很无奈,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林淼却是晚上还有钢琴课,根本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张雪茹见他不走,蹦蹦跳跳跑上前,正要问“是不是在等妈妈来接”,朱老师却先一步走到林淼跟前,问道:“林淼,今天早上不会做的题目,下午有哪些听懂了?” “都听懂了。”林淼淡然道。 张雪茹和朱老师同时一愣。 “你这么厉害?”张雪茹忍不住大喊道,“我都有一题没听懂呢!” 朱老师却是显得颇为讶异道:“你这个思维能力……挺优秀的啊……” “废话,我这是成年人的思维,而且还有硕士文凭加持的……”林淼心里默默想道,但这下确实没什么值得得意的。以研究生的学力来研究小学奥数,不能说杀鸡用牛刀,但确实多少有点胜之不武的意思。 朱老师拿起林淼写满笔记的卷子看了看,安静了足足半分钟有余,才缓缓问道:“你觉得……除了早上你做出来的这些题目当中,有哪些是你比较容易理解的?” 林淼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应用题和杂题吧,这两种体型的难度感觉还不是在计算或者思维能力方面,我觉得对提干的理解比较重要,把提干的意思全都读透了,然后再把所有的条件都清楚地列出来,多给点时间的话,应该还是能做出来的。早上的时间太少了,不然我应该能多拿10分。” “嗯……”朱老师点了点头,“那看来这两块,你还是熟练度不太够,你今年是第一年学奥数吧?” “对。”林淼道。 朱老师难得嘴角一扬,微笑着说:“你还有潜力可以挖,我明天给你拿两本应用题和杂题的习题册给你,这段时间你先把这两块能拿分的内容补上。集合、数论、应用题和杂题都能完全掌握的话,剩下来就是行程、计数和计算这三大块,我再让叶老师和张老师好好研究一下,争取能让你再突破一下现在的极限。” 张雪茹站在一边听着,这时忍不住哇了一声,道:“小淼淼,你要是这么学下去,搞不好能拿省里的一等奖的。” 朱老师道:“要是明年省里有比赛,确实可以试一下。” 林淼没吭声。 明年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他心里依然还没放弃提前上初中的计划,再说奥数比赛的话,拿个市里的奖其实就够用了,真去到省里比赛——都说了难度是和全国比赛接轨的,到时候的对手那可是真的神童,自己这个赝品混进去,搞不好就被吊着打了啊…… 所以与其去憧憬那个不确定的全省乃至全国的小学数学奖项,林淼觉得还是能再省一年的小学上学时间,提前去隔壁十八中报到比较合算—— 诶!不对! 我家的老林现在还没到垮的时候,凭老林的面子,我干嘛还要去十八中报到? “神童光环+林科长的面子”这么强大的组合,跨学区塞进东瓯市实验初中有问题吗? 肯定完全没问题嘛!最多也就是多交个万把块的择校费而已—— 嗯……以家里那两位的豪迈理财方式,似乎也不能用“区区”这两个字来形容。 林淼微微皱起眉头,心里隐隐生出一股无力感。 有一对在任何事情上都显得靠不住的爸妈,真是让他心情好复杂。 朱老师还当林淼是有压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要担心,学不会也没关系,你年纪还小,还可以慢慢来。” 林淼轻轻嗯了一声,脑子里想的却是:“还是得快点把《小院杂谈》写出来啊,自己赚钱自己花,这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