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 “甘罗?” 全是惊疑不定的声音。很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有种魔力一般,在人群中激起千层浪。 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是一脸茫然,显然对于这个名字很是陌生。只有极少数人,隐约还有那么一点印象。 先生竟是甘罗! 最震惊的莫过于蒙毅,之前顾约曾向他询问过有关甘罗的事情,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这可能吗?传言甘罗不是死了么? 同样震惊的还有赵高,他的震惊倒不是因为名字。甘罗为相时,他还不知道在哪呢。 赵高只是无法理解甘罗的身手,这名刺客本就是他安排好,在蒙毅前来回禀陛下时,用来栽赃嫁祸的。 他心中原本的算盘打的劈啪作响。若能刺杀成功,秦始皇身死,他的眼中钉蒙毅也就能随之除去,同时还可以连坐蒙家。 就算刺杀失败,这锅蒙毅也背定了。至于秦始皇,本就身体不好,经过此次惊吓,驾崩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怎么看,这对蒙毅来说,都是一个必死的局。哪成想,竟然会有顾约这么一个变数出现。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御驾车顶入剑,剑法还如此精准…… 李斯的表情则像是见鬼一样,他终于想起这个在先秦时期,曾昙花一现过的名字。 甘罗在秦始皇面前大放异彩时,李斯还只在吕不韦门下充当门客,对于年纪比他小上许多的甘罗,也只有仰望的份,没怎么接触过。 可现如今,他居然以这个样子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其中定有古怪! “甘罗!”秦始皇嬴政面色惨白地跌坐在御驾车后壁,脸上的惊吓还未褪去,随即又被震惊所取代。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庞,将他与记忆深处的另一人对应起来。 “一别三十年,陛下可还记得甘罗?”顾约迎着嬴政凌厉的目光,丝毫不惧,嘴上竟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秦始皇在审视他的同时,顾约也在默默打量着这个曾在历史上挥洒出浓厚一笔的千古一帝。 嬴政不愧为暴君,就算此刻身体不适,还受了惊吓,依然掩饰不住他这么多年造就出来的帝王气势。 光是被他微微一扫,神经稍微纤弱一点的人恐怕就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不由分说跪地磕头了。 然而,在顾约眼中,秦始皇其实就是个傲娇的病人而已。所以他泰然自若的样子,并不像是刻意伪装出来的。 多久没遇到敢这么长时间与他对视的人了。秦始皇收回视线,坐直身子,道:“给朕滚进来!” “遵旨!”顾约微微一笑,手中的长剑入鞘,被他搁置在一边,随后弯着身子进入车内,回头向还在发怔的蒙毅道,“蒙将军,带上刺客的尸体,继续巡游。” “是!”蒙毅终于领悟过来。 “李斯!”秦始皇道。 “臣在!” “拿棋来,朕要与甘罗对弈一局。” “遵旨!” 很快,一副长方形棋盘被摆放在两人面前。棋盘以隐形太极八卦为背景,四角为阴,四边为阳,中心为太极。 下棋者双方各执六枚棋子,六子中有一枚王棋名“枭”,另五枚卒棋名“散”。双方在刻有曲道的棋盘上行棋,用投箸的方法决定行棋的步数。 此棋名为“六博棋”,在春秋战国以及秦汉时期非常盛行。它属于战斗游戏,通过斗智斗巧,相互进攻逼迫对方而胜,整个过程充满着杀气。 顾约心中暗叹一声,看来秦始皇是想通过下棋来试探他是不是真正的甘罗了。 还好,他脑海中对于甘罗的记忆,已随着他接触的人,而渐渐解锁。 此刻,一大波关于甘罗与秦王嬴政下棋的记忆信息涌入他的脑中,他倒是不用担心会因此而露出马脚。 而随着棋局的走势,秦始皇心中的那丝戒备逐渐减少。他自从统一六国后,就鲜少下棋。六博棋又因杀气太重,那些被叫来下棋的,个个犹如上刑场,怕死的要命,几步就诚惶诚恐地认输,特别没意思。 只有在他当秦王政时,与他年龄相仿的甘罗会下的尤为认真,输了会在他面前跳脚,赢了还会手舞足蹈,俨然一个意气风发少年郎。 出巡仪仗缓缓前行,御驾内偶尔传来落子声。 “陛下棋力不胜当年啊,承让!”顾约笑道。 “你居然敢赢朕!”秦始皇怒目一睁,语气却没带杀气,反而隐隐有着一丝愉悦。 “陛下可不能怪甘罗,要怪也只能怪您的名字。”顾约怡然不惧,笑嘻嘻地道。 嬴政一愣,随即哈哈一笑,道:“再来!” 外面一直竖着耳朵倾听里面动静的李斯,发觉陛下竟然颇为舒心的大笑一声,声音中气十足,一举清扫连日来的疲惫和病态。神色不由变了几变,心中极为复杂。 另一边偷听的赵高,则是被秦始皇的笑声唬了一跳,差点再次从马背上摔下去。 相比于这两人,蒙毅的表情则要欢喜多了,顾约在他心中的高度又拔高了不少。只因他也曾与陛下同坐一车,但却无法使陛下开怀一笑。 “出走半生,为何归来依旧是少年?”没了试探,这一次的对弈,无疑要轻松不少。 “甘罗离开后,便师从鬼谷子门下,习各种学问,在采药修道一事上颇有成效。” “鬼谷子?”秦始皇眼睛一亮,复道,“采药修道?” 顾约点点头,看着秦始皇道:“陛下神色倦怠,眉宇间积有郁气。近来是否时常心气郁结,有时急躁易怒,有时又患得患失,夜不能安睡,昼又无精打采?” “正是如此,甘罗可有良药?” 你这是心病外加强迫症,怕死怕成这个程度,也是绝无仅有了,硬生生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顾约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道:“陛下放心,甘罗此次下山,正是为陛下而来。” “哦,此话怎讲?” 顾约放下棋子,拿起被他竖靠在一边的宝剑,双手捧着递到秦始皇面前,道:“陛下可认得此剑?” 秦始皇接过宝剑,抽出一寸,剑身银亮,紫气萦绕,宽厚中夹杂着缕缕正气,湛湛然而温翔。 嬴政心中一动,“这是……” “诸侯之剑,亦是天下第一名剑,湛卢!” “湛卢!”秦始皇的大手微不可觉地抖动一下。 顾约看在眼里,心中一喜,神色恭敬地开始忽悠起了千古一帝,“半月前甘罗在云梦山采药,突然天降飞剑,在隐龙潭水上舞出“祖龙有难”这四字后沒入潭底。 甘罗想着祖龙不正是陛下么,连忙潜入水中,拔出湛卢剑,快马加鞭来找寻陛下。 途中偶遇蒙毅将军,将军替陛下前去祭拜山神。不料山石崩塌,露出一截碑文,上面刻着“图穷匕见”四字。 将军始觉有人要行刺陛下,连夜赶路,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陛下身边。” 秦始皇咳了几声,顾约见状,收起棋盘,道:“下棋费神,改日等陛下身体好些,甘罗再与陛下重新切磋。” 秦始皇点点头,目光落在湛卢剑上,示意他继续。 “湛卢在侧,国将兴旺。”顾约开始拍马屁,“此剑乃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此剑所在之国,其国祚必绵远昌炽。 如今湛卢重现于世,预示陛下即将遇险在前,斩杀行刺者在后,可见它已认陛下为明君。陛下持之有道,秦国在陛下治理下,必会国运兴隆,延承万代。” “好!”秦始皇大喜。 顾约心中好笑,古时候的皇帝还真是好哄。只要嘴巴甜一点,专挑他爱听的讲,他立马能开心的跟个两百斤的孩子似的。 “报!”又是急促的马蹄声。 顾约暼了眼脸色稍变的秦始皇,笑道:“陛下不用担心,依臣之见,此乃喜报。” 果不其然,来人翻身下马,兴致勃勃道:“回禀陛下,近日荣成渔民出海时,望见海上有蛟龙跃出,对着南面频频俯首。这之后,四条锦鲤跃上渔民的船只,每条锦鲤背上均有龙形纹身,鱼腹鳞片覆盖奇异,竟隐隐成字。 渔民大奇,连忙打道回府,叫来文人查看。那文人仔细辨认,发现四条锦鲤鱼腹上的字,赫然便是“始皇吉祥”四字。” 秦始皇龙颜大悦,转向顾约道,“甘罗何以得知?” 顾约朝着嬴政行了一礼,道:“湛卢既出,陛下安康,天必降祥瑞。” “好,好!”秦始皇一手握着湛卢,一手在膝盖上重重一拍,连说两个好字。 顾约又道:“荣成正是陛下出巡的下一御点,蛟龙南望,望的正是陛下此刻所在的方向。那四条锦鲤,想来便是蛟龙所化,在恭候陛下的巡访。” 嬴政大喜,连带着脸色都红润不少。 顾约再接再厉,“臣建议,陛下先派一位高权重者前去迎守那四条锦鲤,已示对蛟龙的尊重。” “依甘罗之见,何人可担此重任?” “此人身为陛下的使者,需有代表陛下发言的分量。陛下身侧,也就李斯、赵高与蒙毅三人有此资格。 只是蒙将军年岁太轻,怕是难以服众。李斯大人年事已高,恐身体吃不消。故,臣以为,赵高大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就派赵高去吧!” “遵旨!”顾约走出御驾,看向一边的赵高,脸上露出十分无害的天真笑容,“陛下有旨,请赵大人即刻前往荣成,替陛下迎守锦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