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你去劝劝我家永波吧,这崽哩子魔怔了啊!”李鲜花一出声,眼泪就哗哗地往下落。 “永波怎么了?”听到是赵永波的事,赵小河立刻起了身。 虽然他非常不喜欢李鲜花,但他对赵永波和赵永佳两兄妹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也是真心关心赵永波。 “这崽哩子三天没吃一粒米、没喝一口水了。” “怎么回事儿?!失恋了还是病了?”赵小河赶忙追问。 作为众多突击队成员之一的赵永波,前面两次参与萝卜捐赠事宜都表现得非常积极,但后面两次都没来,只说不小心扭了脚,赵小河安排后补成员顶上后,还特意让赵志阳过去看了看,得知并无大碍后,便没放在心上。这会儿突然听到李鲜花说这样的话,他顿时有些担心。 “没失恋,也没生病,就是……”李鲜花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就是什么?”性急的赵文明追问。 “你说啊。”赵家成也是一脸担心。 他们都和赵小河一样,虽然讨厌李鲜花,但都不讨厌赵永波。 李鲜花低头掀起衣角抹了把眼泪,才哽咽着再出声:“这孩子犯傻,非要我把卖萝卜比别人家高出的钱退还给村里。我不答应,他就躺在床上呕气。前几天还多少吃一点喝一点,三天前就开始不吃不喝了。我一家人都劝不动,村长,会计,你们帮我劝劝他吧。我那么好的萝卜才卖四毛钱一斤,我又没有多要大伙儿的钱,又不过分,你们说这孩子乍就这么想不通呢?” 听明白了事由的赵小河,没想到赵永波这么较真,立刻往外走,一边问李鲜花:“永波的意思难道是你不退钱他就不吃饭?” “他就是这个意思。村长,我和腊根还有我公公婆婆种这些萝卜有多辛苦,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吧?我们赚的可都是血汗钱啊!难得今年萝卜行情还可以,我们还指望着攒点钱给永波娶媳妇儿,谁知道他竟然……” “你没让永佳去劝劝永波吗?”跟在赵小河后面走的赵文明打断李鲜花的话。 “别提这死女崽子了!”李鲜花骤然变了脸色,开始骂骂咧咧,“永波绝食就是她撺掇的!都不知道她的老师是怎么教她的!这学是不能再让她上了,要不然整个人都得废掉!解封我就找媒婆把她嫁掉!” 赵家成听不下去,马上护着赵永佳:“你可别说这样赌气的话,永佳才多大啊?” “我可不是说气话!这女崽哩子留在家里也是祸害!”李鲜花越说越生气,“之前撺掇她爸降价,被我骂了一顿后,又去撺掇她哥偷钱退给村长,我把钱抢回来后,她又撺掇拿她哥绝食来逼我退钱。我真是头世欠多了这死女崽子的,这世她来这么坑害我。要是永波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赵小河想起那天巡逻时听到赵腊根一家人的争执,才明白赵永佳那天挨骂的真正原因,不过他没想到赵永佳居然会让赵永波用这样顶端的方式逼父母退钱,一时有些后悔赵永波偷钱那天没找这两兄妹多谈谈。 赵文明和赵家成见赵小河不出声,一时也懒得再理会李鲜花——他们看得出来李鲜花对女儿的愤怨,他们要是再袒护永佳,只会让李鲜花更生气地和他们发生争执。 此时还是大清早,疫情期间大家都困在家里,就算起得早也没事儿做,所以村子里静悄悄的,一路上难得看见几个村民在自家院子里锻炼身体。 赵小河一行来到李鲜花家时,却见赵腊根和他父亲赵凤眼正一东一西地靠墙蹲着抽烟,他母亲万菊花则坐在门槛上抹眼泪。 万菊花一看到他们进院子,就赶忙起身:“你们快救救我孙子吧,他……” “诶诶!”见她的身子往一边歪,走在最前面的赵小河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菊花婆,您慢点儿啊!” “别管我别管我,快去救救我孙子吧。”万菊花因为起身太快一时头晕眼花,却顾不上管自己,闭着眼睛缓神,一边急声劝他们进屋。 赵小河把万菊花交给赵家成,他快步进了屋,在李鲜花的指引来,径直来到赵永波所在的后间房里。 一进房间就见赵永佳坐在床沿,正眼泪汪汪地看着门口,一边用手指着被窝出声:“我哥在这儿。” 只见被窝里有人侧着身子躺着,只是拿被子包得完完的,要不是赵永佳先出了声,赵小河也不能确实被子里的人是谁。 “永波?”赵小河走到床边轻喊。 被窝里的人微微动了动,却没转身,也没掀开被子,也没应声。 “我哥一直在为家里高价卖萝卜的事儿感到愧疚和难过,他……” “还不是你这个死女崽子撺掇的?”李鲜花凶巴巴地打断女儿的话,“要不是你,你哥能这样吗?你就是存心想害死你哥!我告诉你,你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掐死你!看你……” “和佳佳没关系!你别总骂佳佳!”赵永波猛地掀了被子坐起来,瞪向母亲,“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又不是小孩子!” 随即他又冲赵小河道,“村长,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儿,您别管。您先回去吧。” “永波,我知道你心地好,也明白你想为疫区献爱心的心情,”怕又惹恼李鲜花,赵小河劝赵永波时尽可能不带上赵永佳,“但你真的你犯不着为萝卜的事儿这样怄气呢,捐赠的萝卜卖什么价,不是谁一个人说了算的,是我们大家讨论的结果,你家的萝卜确实很好,比别人高出一毛钱一斤真的一点儿都不过分啊。” “龙豪收你家的萝卜都是八九毛钱一斤呢。你们家肯四毛钱一斤卖给村里,就等于给疫区献了爱心啊!你可别钻那样的牛角尖了。”赵文明补充。 “是啊是啊,村长和会计说得对啊,永波,我们家的萝卜真的非常好呢!”李鲜花忙不迭地接话劝儿子,“你不知道我和你爸还有爷爷奶奶有多精心伺候这些萝卜啊,一天到晚我们都在地里忙乎。我敢说赵家洲再没谁家有我们家在萝卜地花的时间多的。” 赵永波也不出声,坐在床上,抱着双膝,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 “再说了,也不只你家的萝卜卖四毛钱一斤啊,别人家的好萝卜也有卖四毛钱一斤的,不信你问文明。”赵小河边说边在心里夸赞老书记的安排周全。 赵文明立刻点头附声:“对,小河二叔家的萝卜也很好,也卖了四毛钱一斤呢!” “好了,别多想了。”赵小河轻轻拍了拍赵永波的肩头,“起来吃点东西吧。你不是还想巡逻吗?不吃东西哪有力气巡逻呢?” 听到赵小河这么说,李鲜花马上要往外走:“饭菜都在锅里温着呢,我去盛。” “妈。” “啊?”听到儿子喊自己,只道有了转机,李鲜花心下一喜,响响地应着,一边快步转身。 “对不起。”赵永波抬起了头,眼圈有些泛红。 没想到儿子这样说,李鲜花先是一愣,马上高兴地摆起了手,哽咽着出声:“只要你肯起来吃饭,别的什么都不用说。你想吃什么?妈给你现做去。” 赵永波却没应声,而是看向了赵小河,目光中透出满满的颓废:“村长,我太没用了。都二十岁的人了,钱没赚到钱,家没顾上家,还时时刻刻要父母为我操心。我真的觉得我自己……” 生怕儿子犯傻,李鲜花慌忙打断:“儿子,你别这么说,妈愿意为你操心,只要你乖乖吃饭就好。” “我是真的没用。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娶老婆,娶老婆也是连累父母受苦。你们都别管我了。”赵永波说完,又缩回了被子里,拿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 李鲜花见又回到了起初,再次哭开了。 赵永佳却没哭,起身压低了声音弱弱地对赵小河说道:“村长,我们可以到外面谈谈吗?” 想着她和赵永波最亲近,赵小河深深地看了眼被窝中一动不动的赵永波,点点头,转而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 “对不起。”院子里,赵永佳冲赵小河和赵文明深深地鞠了个躬,才哽咽着慢慢出声,“我知道村子里很多人都很嫌我妈,因为她小气,斤斤计较,还占小便宜,为了一块钱都能豁出自己的老脸,这种人确实讨人嫌,虽然我也不喜欢她这种行为,但我从来都没嫌过她,因为我知道她撇下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和我哥过得好一些,不想让我们在别人面前低人一等。她这么抠门存钱就为两件事儿:一是给我哥娶媳妇儿,二是供我上大学。她是老一辈的思想,认为父母出钱给儿子娶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她还让我努力学习,将来不要过得像她这样没脸面——虽然每次生气她都会说不许我再念书,要把我嫁掉的话,但我知道那只是她出气的一种方式,气消了,话也就过去了。她在别人眼里所有的自私对于我和我哥来说,都是无私,她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才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却比六十岁的人还老。我不敢奢求你们理解我妈,但希望你们尽量别和她计较,等我和我哥有能力了,我们一定会回报你们的。” 虽然早听赵龙豪和陈兰兰提过赵永佳的懂事,但此时亲眼听到,还是让赵小河忍不住动容,叹着气摆了摆手:“你不用担心这些,现在要担心的是你哥。” “我哥性格内向,长得不好看,家里穷,脚又有点跛,本来就自卑,武汉那场恋爱又让他很受打击,现在村里人都在积极为抗疫出力,他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还拖后腿,挫败感就更强了,人也变得更颓废了。我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劝我爸降萝卜价,但我说话没份量,后来我哥也去劝了我爸妈,也没劝动。我哥很难过,饭明显少吃了,开始失眠,我怕他想不开,就给他出了这个偷钱去捐的主意,本来我是想着钱捐出去了我妈也就没办法了,然后借机劝我哥努力工作赚钱还爸妈,给他动力和方向,只是我没想到这妈最终被我妈要回来了,家里又继续卖了萝卜,给我哥造成了更重的心理负担,所以情况越来越糟,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赵永佳说着说着,捂脸哭了起来。 赵小河和赵文明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面面相觑,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小河。这个给你。”就在赵小河和赵文明不知道怎么办时,万菊花突然走了过来,把一个红布包塞在了赵小河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