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明错愕地看着赵小河:“都往派出所走了一遭,你老婆还没醒悟过来?” “不是兰兰的事儿。”赵小河心中有数,面带歉意地指了指自己家方向,“我回去处理一下,文明,你安排慧文和方荣轮班吃饭,我处理完家里的事儿就过来顶你的班。” “行,你快去吧,”赵文明快速帮他拿起了拦岗的竹竿,“很少见老爷子发这么大的火呢。” 赵小河从一侧的小桌上拿起额温枪给自己测了一下,见显示体温正常,放额温枪放回原地,边往车边走边叮嘱道:“以后我们进出也要量体温。” “知道了。快去吧快去吧。” 赵小河点头,上车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自从他当兵回来后,父亲就很少管他的事,哪怕他夫妻俩吵翻了天,父亲也只是面上帮着陈兰兰骂他几句,并不会过多掺和。用父亲的话来说,两口子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合的,别人越掺和越容易制造矛盾。 所以哪怕他砸家里的麻将桌,要不是陈兰兰哭得凶,他父亲也不会说什么。 总体来说,父亲对他还是很放心的。 自打退伍回来,父亲像今天这样怒吼他还是第一次。 没想到父亲会因为老舅的事发这么大的火。 对着后视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自以为还不错的笑容,一边想着怎么向二老解释,一边启动车子。 他家在村东路口第一排,距设卡的地方不过十多米,所以眨眼就到了,将车停到院子里的车棚里,他脱下外套挂至屋檐下,又去边上的水池洗手。 正洗着,被一声“砰”响惊了一跳。 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只道谁在厨房里摔了跤,他赶忙往厨房奔。 他家的房子面南而建,老旧的厨房是单独的一间,紧挨着西边围墙,此时厨房门大开着,有隐忍的哭声传来。 他心下一惊,正要踏进厨房,就见一个盘子往自己飞来。 他迅速顿步侧身,避开了盘子“袭击”,下一秒,盘子撞在门框上,随着一声“砰”响,盘子四分五裂。 扔盘子的正是之前站在门口吼他的父亲赵正金。 “爸,你听我说……诶!” 又一个饭碗砸来,赵小河飞快往后退了三四步,碗没砸中他,掉在了地上。 看着摔得粉碎的盘碗,赵小河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道:“爸,你这是干什么啊?盘碗都砸了,以后拿什么吃饭啊?” “你还要吃饭?你不是一直拿工作当饭吃的?”怒不可遏的赵正金又端起了桌上一钵红烧肉要扔。 “诶!这么好的下酒菜怎么能扔呢?可不能这么浪费啊!”赵小河一个健步冲上去,紧抓住父亲的手,将红烧肉抢下,一边干笑着将父亲按至座位上,“爸,别发火啊,伤身体。来来来,坐下喝一杯,我给你倒酒。” 赵正金很不留情地将他摆在面前的酒杯一扫:“喝什么喝?喝酒的人都被你赶跑了,你还有脸说喝酒的事儿?” “小河啊,今儿这事儿你做得实在是太不讲情义了啊。”坐在灶前低声啜泣的魏香桂一下哭开了,“这大过年的,你这个小辈不去看舅舅也罢了,舅舅顶着老北风来看你,你怎么能把人赶回去啊?!你小时候你舅舅可没少疼你啊,搞点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往赵家洲送,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念舅舅的情了吗?” “没良心的混账东西!老脸都给你丢尽了!当了村长了不起吗?亲戚都不要?”赵正金一拍桌子,指向赵小河,“你赶紧开车去魏家庄找舅舅赔罪!他不原谅你你就别回赵家洲!” “爸,妈,你们听我说……” “说什么说?要说和你舅舅说去!气得发了高血压的人是你舅舅,又不是我!”赵正金扭头,将阴沉的脸别开,一副看都不想看到赵小河的神色。 魏香桂擤了把鼻涕,抚着脑门继续哭怨:“小河啊,你阿公阿婆去世得早,妈娘家就你舅舅一门亲戚,你要是让我这门亲戚断了,就是要我的老命啊!” “断什么断?”赵正金喝了声老婆,目光又匕向赵小河,“你今天要是不能让你舅舅消这口气,明天我就把棋、牌室开起来!我看你以后怎么做村长工作!” 知道父母是真的生气了,赵小河半弯着腰继续陪笑:“爸,妈,你们别生气嘛,我劝老舅回去实在是因为外面肺炎太严重了,必须……” “你舅舅又没得肺炎,你怕什么?!”赵正金猛敲着桌子,“一天到晚肺炎肺炎的,自己吓自己,你倒是说说看,青岚哪里有得肺炎的?就是得了肺炎又要什么紧?又不是治不好!我就想不通,你还是当过兵的人,怎么会这么胆小?” “爸,这不是胆不胆小的问题,这是……”见父亲的目光又剜了过来,知道目前这层理由劝不动父亲,赵小河只得讪笑着转言退让,“爸,妈,这样,我这几天很忙,等过几天我闲了,亲自去魏家庄把老舅接来赵家洲住些日子,到时候天天好烟好酒好菜地招待他,保证……” 见这个时候儿子还和自己来缓兵之计,赵正金差点没气歪嘴,咬牙切齿地打断他的话:“你还不了解你舅舅的急脾气?只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你舅舅就气死了!” 听到死字,魏香桂突然捶着胸口放声大哭,仿佛哥哥真的怎么着了一样,赵小河赶紧上前去安慰母亲。 “哗——” “晃当——” “吃去死!都别吃了!” 赵正金见儿子完全没有听自己的话去魏家庄的意思,一气之下,抓住桌布一掀,满桌盛着菜的盘碗便摔了一地狼藉。 “爸!”知道打哈哈没用,赵小河只得换了正色回应,“不是我不让老舅进来,实在是厚田那边从武汉回来的人太多了,不能不防范啊!” 他转向母亲,继续出声,“妈,魏家庄有很多人在武汉卖菜你也知道啊,我知道不让老舅进来,老舅肯定会生气,但如果老舅进来了,以后我们再拦厚田的人,人家会说赵小河的舅舅能来,我们就不能来?以后村里的防疫工作就难做了啊!” 魏香桂没想到赵正金会把满桌的盘碗掀掉,看着一桌好好的酒菜此时混在满地的盘碗碎片中,她心疼得站起来跺了跺脚,哪里还听得进儿子的劝?咬牙骂了起来:“大路不让进来,你难道还不会带你舅从排水渠的小路进来吗?非要闹得鸡飞狗跳才安心吗?” 随即又指向赵正金恼骂,“骂归骂,说归说,砸一两个盘碗也就罢了,你都砸了干什么?这么多的盘碗,不要钱买吗?你以为家里的钱都是抚水河里漂来的吗?” “行了行了,”赵正金很不耐烦地瞥着魏香桂,双手一摊,“我还不是帮你训崽吗?等下我不训,你又要说我没管,说我不把你娘家的事当事!” 魏香桂立刻双手一拍:“训归训,你也犯不着把家里砸个底朝天啊!” 赵正金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我不砸能说得动你儿子?都是你养的好儿子!” “我儿子怎么了?我……” “好了好了,爸,妈,你们别吵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没想到局面瞬间变化,生怕父母吵起来,赵小河赶紧横在中间,将他们拉开,“我去找老舅赔罪还不行吗?” “要去就赶紧去!晚了你舅舅就气死了!”赵正金并不想和老婆吵,气呼呼地说完这句话,借势离开。 “爸?爸?” “小河啊,”魏香桂拉住儿子,再次流起了眼泪,“你可别不把你爸的话当一回事儿啊,云子说你舅舅回去后饭也不肯吃,脸也不洗,一直躺床上生闷气呢。” “好好好,我去,我这就去还不行吗?” “妈,小河还没吃饭呢,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去吧,”陈兰兰突然走进厨房,“我给他煮碗面。妈,你先上楼吧,小南小北都吵着要你呢。” 见母亲看向自己,赵小河马上直起了身子表态:“我吃完就去!” 魏香桂今天哭了几回,确实有些乏了,见儿子这么说,又心系着孙子孙女的她,没再说什么,叹着气回了房。 陈兰兰拿了罐辣椒酱放桌上,又盛了碗米饭给赵小河,没好气地说道:“看样子爸妈也吃不下东西,我也懒得给你一个人煮面,你将就着吃吧。” 她从村外回来,就知道今晚家里必有暴风雨,趁暴风雨还没爆发,她让两个孩子先吃了饭,把他们哄上了楼。 那边魏香泉接到赵正金电话,问他到了没,窝了一肚子火的他把赵小河不许他进村的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顺带把赵正金和魏香桂臭骂了一顿。明白了始末的赵正金和魏香桂也被儿子气得不行,立刻就发了飙。 很少见父母发这么大的脾气,她估计自己在场也劝不住,索性等吵完了再来。 “你根本不会去魏家庄,是吧?”她一边打扫地上的狼藉一边问正在扒饭的赵小河。 赵小河对吃要求不高,就着辣椒酱吃得也很香,一边含糊应话:“我老舅那脾气我了解,除非我去魏家庄把他接来赵家洲,否则他这口气是顺不过来了。先不说我很忙,就算我有时间,就现在这形势,我也不能把他接来啊!” “那你就由着三个大人生气?”陈兰兰停住打扫的动作,嗔怪道,“你平常总气我也就罢了,他们仨可比不得我,个个都有高血压,万一气出个三长两短,你哭都没眼泪,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确实是个难题。”赵小河被辣椒酱辣得直吸气,“比这辣椒酱还挠心。” “我倒是有个主意。” 赵小河眼睛一亮,立刻停下筷子凑过去:“老婆,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