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们可怎么办才好啊?”三妮儿问宋晓泠:“师父没了,我们银钱也不够,我一个人,能不能在这建邺城活下去啊?一个人回小东海,怕是走不到呢。” 宋晓泠知道三妮儿的心思,她好不容易自由,自然是不肯回去的,万一爹娘又让她许人家怎么办?可是爹娘总会老的,到时候又怎么办? 她很想站起来抱一抱三妮儿,给她一些勇气,可是她还是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能默默的陪在三妮儿的身边。 好在三妮儿的消沉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她总是很快就能乐观起来,师父虽然一生清贫,声望却是很高的,早些年还曾经走过仕途,就是实在不喜欢尔虞我诈,早早的脱了身,做了散装神仙。 只是没想到却不能逍遥一世,相反更加的耗费心神,早早的离世,不得不说是一大憾事,但是对于张机自己来说,完成了那部书,就已经是功德圆满了。 三妮儿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师父的遗著,她可以选择将这本书卖给朝廷,大约能获得丰厚的赏银,足够她在建邺城好好的生活下去,也许还能将爹娘接过来。 也可以把这书藏私,敲开大医馆的门,让他们高价请自己去坐堂,向来收益也颇丰,她倒是想要自己开医馆,可是进药材也是需要本钱的。 她虽然想了许多处理的办法,但是最后却选择了最没有银钱收益的办法,但这也许是最符合师父遗愿的办法。 她在医馆门口竖起了牌子,只要是医者,均可将张机的遗著《伤寒杂病论》誊抄一份带走,分文不取,惟愿抄了此书的医者能在疫病来临时,不惜己身,时刻记住自己医者身份,治病救人,不要辜负医者之名,不畏强权,不慕金钱,如此而已。 三妮儿虽然名不见经传,可是张机仲景的名声,却是响彻三国的。 宝物存于一人之手,便天下共逐之,可是一旦公开来,便不再成为宝物,而是成为了宝典,无数医者皆可参考的宝典。 许多人嘲笑三妮儿傻,三妮儿笑着说:“我十岁那边,就知道自己傻了。” 建邺是没法常住下去了,建邺居,大不易,她便效仿老师,一个人去流浪去了,路过驿站的时候,三妮儿会给爹娘去信,讲她经过的地方,做过的事情,救治过的人,这些事情,她都挂在了师父的名下,惟愿这些福泽能让老师来世平安喜乐,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即便是老师来世做医者,也希望他一世安稳,不要再遭遇这样的苦难了。 爹娘一直能收到三妮儿的来信,知道她做了许多大事情,却再也没能见上她一面,大姐姐将爹娘接到夫家旁边照顾终老,二姐姐夫家始终牢记爹爹的恩情,也常常将二姐姐的孩儿送来与他们小住,小东海百姓们都知道,小东海除了出了颜氏一门之外,还有个宋家三妮儿。 走走停停,三妮儿从建邺出发的时候,还是会稽郡还是东吴的一个郡,等她走遍巴蜀,走遍北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大晋朝太康元年了。 东吴已经不在了,三妮儿垂垂老矣,坐在秦淮河边看弱柳扶风,看莺啼燕舞,看胭脂红唇,士子风流。 她的面前摆着一个人偶,那是她十岁那年,娘亲亲手做给她的,三妮儿怕黑,不敢一个人入睡,娘便亲手缝制了这个人偶,还用丝线做了长长的头发,十分好看。 三妮儿带着这个人偶从小东海出发,走遍了中原,最后又回到了建邺,她躺在茶摊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看着美人,十分惬意。 回到建邺这一年,她很容易遗忘,常常出门就忘了回家的路。弟子们都十分紧张,生怕她跑丢了。 这些孩子们都是她路边上捡回来的孤儿,待她十分衷心,虽然她喜欢自由自在的活,却没有忘记师父的教诲,医术医德代代传承,是她的责任和义务。她挑弟子,一看品行,二才看态度,最后才看天赋。 宋家的弟子们,个个都是仁心仁术的丹青妙手,品高质洁之人,在哪里都是受医馆和百姓欢迎的。 三妮儿看着一个美人,桃花眼,樱桃唇,腰肢如若风扶柳,袅袅婷婷的走到她跟前坐下,跟她聊天。 三妮儿很开心,有人能跟她聊这么多事情,可是她已经忘记了好多事情了,忘记了最初的小东海,忘记了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三妮儿十分遗憾。美人听了,樱唇微启:“这有何难,我便让你再去看一遍就是。 三妮儿正在诧异她这话何意,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无法动弹了,她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之外,其他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 不能说话,不能动,不能呼吸,没有心跳,在一片深沉如海的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又见到了天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开心的抱着她说:“娘亲谢谢你,我好喜欢。” 过了许久,三妮儿才睁开眼睛,美人还没走,三妮儿微笑:“原来是这样。”美人笑着问她:“可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宋晓泠摇摇头:“此生无悔,唯独亏欠了爹娘。” 美人笑了笑:“无妨,令尊夫妇得你大姐照顾,也并没有受什么苦,你寄回去那些信,让他们从来没有后悔过对你的支持和放手。” “谢谢你。”宋晓泠慈爱的笑:“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美人遗憾的点点头:“我也不想,不过没办法。” 宋晓泠理解的点点头,然后她问了困扰了她一生的问题:“颜家小姐到底去了哪里?”美人也十分困惑的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原本她应该是跟颜夫人一起走的,可是不知道是谁带走了她,我们也没有查出来。”美人非常遗憾,没有能够给宋晓泠解答这个疑惑。 “我们要去哪里?”宋晓泠最后问。 “去见你的师父。”美人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