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桢在钱律师眼中一直是算比较冷静的女人,但那天却被她吓到了。 明明上一秒还能好好说话,下一秒就又吼又叫地拿着手机往停车场跑,继而很快看到梁桢的车子从车位上冲出来,拐个弯绝尘而去。 梁桢一路开足马力,生怕慢一秒孩子就会被带走,可是紧赶慢赶冲到家,门敞开着,客厅地上和沙发上扔了几个散架的玩具,整栋房子却静得像是一座坟墓。 “豆豆……豆豆?”梁桢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喊了两声,可回答她的也只是一点隐约的回音。 梁桢觉得心脏好像一下被什么东西捏紧了,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唇。 “太太…”沈阿姨从楼上下来。 梁桢赶紧跑过去,“豆豆呢?” 沈阿姨支支吾吾:“…被,被先生的人带走了。” ”不是让你拦着的吗?”梁桢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音量拔得有点高。 沈阿姨叹了声,“拦不住啊,来的都是高头大马的,再说孩子他爹接孩子过去住几天我怎么拦?诶…你去哪啊…” 沈阿姨这边还没说完,梁桢已经重新拿了车钥匙往外跑。 她边发动车子边拨钟聿的电话,可重复打了几遍都没通,梁桢转而拨了另外一个号码。 “喂…” “陆助理,钟聿在不在公司?” ”钟总吗?”那边顿了下,“不在,出差了。” “去哪出差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抱歉,我这边还有事,先这样。” 似乎不等梁桢说完,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梁桢半口气吊在胸口,差点没喘得上。 王八蛋! 她直接扔了手机,挂挡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梁桢开车冲到钟氏集团,接待处的前台试图拦,可梁桢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人就往里冲。 因为在网上已经曝光了几次,公司上下基本也都认得这位“钟太太”,见梁桢脸色难看,也不敢真的对她怎样。 梁桢乘电梯冲到顶楼,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台给楼上打了电话,一出电梯就见陆青站在门口。 “钟太太…” ”钟聿呢?” “钟总真的出差了!” 然而梁桢不信,绕过他往里冲,尽管之前从没来过集团顶楼,但凭借自己灵敏的方位和布局感,从左往右一间间过去,接待室,休息室,茶水间,多功能会议室,最后走廊顶端是挂着“董事长”几个大字的办公室,然而整层都翻了一遍,确实没见到钟聿的人影。 梁桢转过来目视陆青。 ”人在哪?” 陆青面不改色,“出差了。” “去哪出差?” “我真的不清楚。” “他的工作行程平时都是由你安排,你会不清楚?” 陆青微微蹙眉,“这次真的不清楚!” 好,很好,故意躲着她对不对? 梁桢双手握拳,努力往下沉了一口气。 “你知不知道他把豆豆带去哪了?“ 陆青反正永远都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不清楚。” ”真不清楚?” 陆青隐隐咽了一口气,“真的不清楚!” 很好!!! 梁桢越过陆青的肩膀又往他身后看了眼,距他几步之遥站了一个穿浅灰色套裙的年轻女员工,看模样应该是这层的秘书。 小秘书原本正在偷看梁桢,却不曾想梁桢会突然朝自己看,吓得赶紧把头闷了下去。 “如果有他的消息,麻烦跟我联系。”梁桢说完这句话,转过身进了电梯。 眼看着电梯下行,小秘书这才敢狠狠往外吐了一口气。 “吓得我手心都冒汗了,气场怎么这么强。”她撒了撒手臂跟陆青叫唤,却又经不住好奇心作祟,问,“她刚才说的豆豆,是不是她跟钟总的儿子?钟总把她儿子带哪去了,两人是不是真的如传闻所言已经离婚?” 小姑娘总有很多问题要问。 陆青转过来扔了个略带警告意味的眼神,“不该你问的别问,不该你知道的也别去好奇!” 小秘书:“……” 梁桢开车回到馨悦府,沈阿姨也知道上午二审开庭,尽管还不清楚最终的判决结果,但从目前的情况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豆豆的抚养权大概是判给爸爸了吧。 沈阿姨站在自己房门口看着梁桢灵魂出窍似地拖着步子上楼,不由轻声叹息:“哎,作孽哟…” 梁桢一头栽倒在床上,浑身像是卸了力一般,晕头转向之余仿佛连睁着眼睛都费力。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可以这样? ………… “喂……” “钟总,刚太太来公司找您,我按照您之前的交代,跟她说您最近在外地出差。” “她呢?” “她好像不怎么相信。” “有没有说什么?” ”就问豆豆在哪里。” “没了?” “没了。” 钟聿眉头皱了下,“就没吵没闹或者有没有什么过激言行?” 陆青停顿了片刻,迅速在脑中判断刚才梁桢是否有如老板说的这些言行,但很快发现答案是否定的。 “没有,还算冷静。” 钟聿用拳头抵了下额头。 那边陆青等了会儿,发现等不到任何下文,又开口:“钟总?” “先这样吧。” 钟聿挂了电话,用指腹用力压了几下太阳穴。 “爸爸……”豆豆抱着遥控汽车走过来,“是妈妈的电话吗?” 钟聿立即调整好表情,“不是。” “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去?” “等她把手里的事忙完。” “啊?那豆豆是不是要在这里住好多好多天了?” “怎么,跟我住在一起不好吗?”钟聿把豆豆拎到自己膝盖上坐下。 小家伙冲他胸口趴了趴,嬉皮笑脸地回答:“没有不好,但为什么你要带我来这儿住呢?”豆豆说完扫了眼四周,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之前自己也从来没来过。 “爸爸,这是我们家的新房子吗?” 钟聿苦笑,“算是吧。” “那等妈妈忙完了,我们是不是又要搬来这里住?” 钟聿一下被问得哑言。 他把豆豆接来这,给小家伙的理由是梁桢最近要考试,实在太忙,没时间照顾他,所以要他过来住一阵子。他猜测从孩子的思维理解,可能豆豆觉得只要梁桢考完了,他们一家三口又都会住到一起。 可如今这个情况,他该如何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解释离婚并以后将独自抚养他的事实。 ”你呢,你怎么想?” “想什么啊?” ”想不想我们三个人住在一起?” 豆豆没立即回答,而是歪着脑袋皱起眉头,隔了大概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当然要住在一起了。” 钟聿被这话弄得心口颤颤地疼,低头拍了下孩子的屁股,“好了,自个儿去玩一会儿,我还有点事没做完。”他把豆豆从自己膝盖上抱下来,转身进了书房。 …… 梁桢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很快又爬了起来,拿了外套下楼。 沈阿姨见她出门也不敢多问什么。 梁桢开车去了市区的那栋复式公寓,找了一圈,也问了物业和保安,但都说没有见过孩子,之后又去了南楼,南楼留下来的保姆说钟聿已经好久没有回去过。 随后梁桢又去了君澜府和其他几个她所知道的钟聿名下的房产,然而几乎开着车跑遍了泞州城,也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但得到的结果依旧是一样。 晚上梁桢到家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处于虚脱状态。 如果说中午的时候是激动,是愤恨,那么经过半天奔波,再加上内心的焦灼折磨,此时的梁桢只剩下满身的无力和疲惫感。 她脱了外套又一头栽回床上,这次不同,大概真是累极了,所以隔了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记得最后被胃疼弄醒。 梁桢撑着起来才发现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她竟然出了一身凉汗。 ”太太。”沈阿姨在外面敲门。 梁桢拖着虚浮的步子过去把门打开。 “晚饭做好了,下楼吃点?”沈阿姨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 梁桢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多了。 “好,我洗个澡就下去。” 梁桢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了身居家服下楼,饭菜已经端上桌了,沈阿姨又从厨房盛了碗汤出来,开口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见梁桢脸色极差,摇了摇头还是转身走了。 梁桢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东西,胃里搅疼得有些厉害,但还是逼自己勉强吃了几口,又喝了小半碗汤,吃完她独自回到客厅,沈阿姨不知去哪了,整栋楼里静得一点动静都没有,周围全是令人窒息的空气。 梁桢在一楼呆不下去,重新又回到二楼,却没去自己的卧室,而是进了儿童房。 推开门,打开灯,几本英文绘本零散地摊在窗前的软垫上,旁边米黄色小圆桌上还有未涂鸦完的几张卡通画,彩色马克笔落了一地。 梁桢走到床前,上面的卡通小被子铺得平平整整,而豆豆每晚都要抱着睡觉的小海豚正好端端地躺在枕头上。 梁桢内心突然涌出一股很强烈的恨意。 那晚她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六点多就起来了,换了衣服下楼,也没吃早饭,拿了车钥匙直接出了门。 她开车去了豆豆的幼儿园,在门口找了个车位停好。 按照学校规定,八点之前小朋友必须全部到齐。 梁桢从七点开始等,等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没有看到豆豆的踪影。 “李老师,我是豆豆妈妈,想麻烦问下今天豆豆去学校了吗?”她拨通了幼儿园老师的电话。 那边嘶了声,“没有啊,他爸爸昨天下午联系我,说家里有点事需要处理,近期豆豆不来上学,豆豆妈妈你不知道这事?” 梁桢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也是,既然他有意要把孩子藏起来,又怎么还会送豆豆来幼儿园上学。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梁桢挂了老师的电话,眼看着幼儿园的电动铁门缓缓合上,那一刻排山倒海般的委屈和挫败感席卷而来,打得她低头趴到了方向盘上…… 不知趴了多久,旁边手机震响,她伸手摸过来划开。 “喂…” “见一面?” 梁桢听出声音,一下从方向盘上竖了起来。 “在哪见?” “半小时后,之前住的那套公寓碰头。” 梁桢扔掉手机,迅速发动车子在马路上调了个头。 “爸爸,你要出去啊?”豆豆半颗脑袋从更衣室门外探出来。 钟聿扣上最后一颗扣子,选了块腕表带上。 “是啊,爸爸出去有点事。” ”那豆豆呢?” 钟聿过去摸了下孩子的脑门,“待会儿有人过来带你出去玩。” “哦~~” 小家伙倒也一点不啰嗦,光着脚啪嗒啪嗒就要出去。 ”回来!”一下又被钟聿拎了回来。 豆豆扭了下身子,“干什么呀?” 钟聿轻咳一声,又正了下自己的衬衣领,“你觉得…我今天这一身怎么样?” 豆豆往后退了小半步,支着下巴还真从上到下品了番,摇头,“不行!” ”哪里不行?” “看上去好凶。” “凶吗?” “嗯,很凶,你这样我妈妈看到了可能会不喜欢你的!” “……” 豆豆走后钟聿转过去又看了下落地镜,镜子里的人黑色衬衣深色裤子,他皱眉看了好一会儿。 “凶吗?哪里凶???” 梁桢一路疾驰,半小时后到了之前跟钟聿住过的那套复式公寓,大门开着,她直接冲了进去。 “豆豆,豆豆!!!” 本来正在二楼的钟聿听到动静跑下来,两人在楼梯口差点撞上。 钟聿心慌之下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 ”来啦?” 梁桢恶狠狠地瞪着他,“豆豆呢?” “他不在这里。” “你把他藏哪了?” “没有藏,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梁桢对天发誓,当时真的连跟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但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太冲动。 现在想见他一面太难。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梁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钟聿皱了下眉,“能不能去客厅坐下来谈?” “谈?谈什么?谈你如何在外面勾三搭四,还是谈你找律师用卑鄙的手段抢走我的儿子?” 天知道她已经竭尽所能在控制,但每看一眼还是忍不住要往自己心上割一刀,那种痛不欲生的恨。 钟聿默默将拳头握紧,也尽量让自己忽略掉她眼中的痛苦和恨意。 “我想跟你谈一下豆豆后续的探视权问题。” 梁桢将一口气提到了顶。 ”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