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生和店长上楼的同时,铁匠和丁晴待在车里,负责注意来往行人;左右则被安排到高处,观察街区四周情况。 店长来到目标门前,从怀里摸出个记事本,又在兜里掏出两个胸牌,递给余生一个,“戴上。” 余生接过来,胸牌上印着林中城供热公司,没有名字,没有编号。 余生瞧了店长一眼。 店长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做的,类似的东西一大把,不要在意细节,又不是警~徽军证,够蒙人就行。” 余生一脸不信。 店长咳嗽一声,不再理会余生异样的目光。 店长整理一下自己的状态,取下夹在记事本上的笔,轻轻敲门。 两个人站在门外,就那么呆呆的等了片刻,门没开。 过了好一会,正在余生对店长使眼色,两个人用眼神交流需不需要再次敲门的时候,才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声音在门后闷声闷气地问:“谁?” 店长用一副不耐烦的语气回答:“供暖检查,开门。” 门开了个缝,一颗半秃的脑袋从门后钻出来,配上那张沧桑疲惫的脸,展示在门外的一切都在说明这是一个几乎被生活重担压至无力的平凡人。 余生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荒唐的不安感来,他不禁怀疑,如果当初一切不变,自己没有遭遇这一切,还是那个安静的上班族,也许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他二十年后的模样。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余生愣了片刻之后,立刻收敛心神,专心应对面前的事。 店长用笔头敲了敲胸牌,故意做出一副官方单位常见的不耐烦,“供热公司的,需要检查一下你们家的暖气,麻烦开一下门。” “这大夏天的检查什么暖气……我们家暖气没有问题,”中年男人疑惑的说,“冬天很暖和。” “我说这位……”店长假意看看自己的记事本,上面抄写着文件上的住户姓名,“……翁先生,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而是我们上面那些不干活的大爷说了算,”店长转眼一变,又把一个被领导逼着多干活的基层员工表现的淋漓尽致,“你们这边前段时间不是发生集体昏迷事件么,顶上人怕担责任,让我们挨家检查。你呢也别为难我们了,我们看一圈登个记就行。” 余生也尽量让自己的脸上居露出出不耐烦的样子,姓翁的中年男人犹犹豫豫,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来回打量半天,终于还是示意两个人进门。 店长把本和笔交给余生,“小刘,挨个屋看看,管道暖气有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记下来我们报上去。” “好。”余生与店长交换一个眼神,一起进屋。 屋子还算大,标准的三室一厅,不过光线十分昏暗,家居摆设陈旧,像是十几年都没有变化过的样子。 不知为何,屋里的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怪味,余生不动声色的分辨着,那是药味和腐气混合的味道,几乎有一种伸手就可以摸到的厚重感,虽然不至于令人作呕,不过甫一接触的确有些不适应。 直觉告诉余生,这屋里有古怪。 他的心怦怦跳着,余生努力让自己表现自然,开始有模有样的从客厅总阀检查起来。 翁先生不说话,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余生,仿佛生怕余生偷走什么一样。余生觉察到对方的目光,原本就有些紧张的心里更乱了,额头不一会就隐隐渗出汗意。 “您这房子格局挺好的啊。”店长突然打破沉默,把余生和翁先生同时吓了一跳。 店长前后打量着,故意没话找话,“面积大小也够用,如果现在买这么套房子,没一百万下不来吧?” 翁先生人迟疑片刻,“应该是吧……现在我们这里的房价也不低,这两年涨得厉害,听说主城区那边是高的离谱。” “可不是么,”店长唉声叹气,“我一个表哥就住在主城区,都四十好几岁的人了,就因为买不起房子,到现在都没有女人愿意跟他。” 对于这种家常的闲言碎语,这位翁先生显然有些兴趣,“我去年看城区那边房价都有四万了,老百姓谁买得起啊。” “要不说么,都让那些黑心老板赚了,咱们这些拿工资的一年也攒不出来一平,您别说,今年又涨了,六万!”店长咬牙切齿。 翁先生的注意力完全被店长吸引过去了,他嘬着牙花子啧啧有声,“我这房子是当初单位分的,一平米才两百块,现在赚的是多了,可房子更贵,我们那时候再穷,咬咬牙也能买套自己的房,再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呦……” “可不是么,现在的年轻人别说咬牙了,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买不起。”店长随声附和。 “小伙子看你年纪,结婚了吧?”翁先生问。 “结婚三年,房贷三十年,正好到退休,到时候还能留点钱买棺材,哈哈。”店长哈哈一笑。 “呸呸呸,这话可不吉利,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话一点都不注意。”翁先生笑骂几句。 “是是是,老哥说的对。”店长一边附和着,一边拿眼偷看余生。 趁着店长和中年男人乱扯的时间,余生在房里快速搜寻一圈,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除了中年男人也没有他人在这里。但是当余生试图推开次卧门时,却发现门是锁住的。 “陈哥,这门锁着呢。”余生招呼一声。 店长朝余生那边扫了一眼,转头看向翁先生,“老哥,这个……” 刚才还显露出健谈本色的翁先生瞬间变回原样,神色扭扭捏捏露出一副不自然的样子,“那屋子没什么,一直没用,就锁上了,不查也没事的。” 余生假意抱怨:“哎呀翁先生,我们也是出于你家的安全着想。这供暖管就是从这进去的,来都来了,我们总得看看吧。” 店长看着翁先生,半开玩笑的说:“老哥你那里不会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东西吧?” 翁先生咬咬牙,憋了半天,终于还是说:“老实说吧,我儿子前些日子不知道得了什么疯病,动不动就发病,看了多少医生也找不出毛病。所以我和我老婆把他锁在那个屋里,既是保护他自己,也算是保护别人。”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店长换上一副理解的表情,“就让我这同事进去看一下,很快就出来,能交差就好,老哥也别为难我们了。” “是啊翁先生。看一下就好,很快的,”余生在旁边帮腔,“我小心点就好。” 翁先生还在犹豫。 店长无奈,“老哥,你不让我们进去,那我们只能如实上报了。到时候如果顶上的人带着警察过来,您这门不开也得开,真要是检查出什么问题了,您可就是危害公共安全的第一嫌疑犯,到时候谁都不好看。” 余生听的嘴角抽搐,对店长闭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 翁先生唯唯诺诺,他看看店长,又看看余生,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们快点,他刚吃药睡下,别吵醒他。” 他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念叨:“如果让我老婆知道又要骂我了……” 门开了,空气中那股药味和腐烂的气息从里面争先恐后的涌出。 余生被这股奇怪的味道冲的一阵反胃,他屏住呼吸,皱眉向屋子里看去。 屋子里昏暗无光,余生的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勉强能够看清屋内陈设。 正对房门的是一扇窗户,这时已经被人用木板从里面封死。靠近门边的是一张桌子,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物和针剂,余生一时间看不清哪些都是什么药。 但是整间屋子里最显眼的还是样式各异大小不一的塑像,余生向里面走了几步才看出那些塑像是不同大小却面目相同的神像。 中间的神像最大,面目也最清晰,那是一个身穿奇装异服的大胡子,更小的神像则像众星捧月一般围绕周边。 神像之下有蜡烛供台,各式各样的蜡烛上还有火苗在微微跳动着,似乎在欢迎访客。烛火旁有香炉,插在上面的供香不知道灭了多久,已经几乎没有香气。 桌子上方的墙壁上挂满各式神祗画像,动作神态各不一样,余生不认识这究竟是哪路神仙,但是他能看出画像和神像所描述的是同一个神。 面前的这一切的确让余生大吃一惊。 帝国建国四百年,本身就是建立在弑神灭教的基础上。帝国建立前,大陆上三大宗教各自拥有自己的武装,每一方都自称上奉神意消灭异教信徒。三教相互攻伐,鱼肉百姓,混乱的状态持续了数百年。 帝国始皇帝灭教立国,建国初期,几乎把天下宗教断了根,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严禁任何宗教宣传。 店长也见到屋里神像,他皱起眉头,神情渐渐严肃,“我说老哥,你家里弄这些东西,可有点违法啊。” “乡下地方,没人管这些的。我老婆信这些东西,她那些教友知道我儿子重病,所以送了这些神像,让我老婆日夜参拜,算是给儿子祈福。”翁先生说。 被店长这么一提醒,翁先生脸上的神色也有点局促,“你们……你们不会跟别人说吧?” “那肯定不会,在自己家里拜拜神,这跟我们哥俩又没什么关系,”店长满口答应,“是吧小刘?” “那是那是。”余生一边漫不经心回应着,一边看向摆在窗边的床。 床旁有便桶,床上斜躺着一个瘦小的人影,一声不发,一动不动,即使余生快要走到床前也毫无反应。 余生来到床边,借着钉在窗上木板的缝隙透进的光亮,他看到床上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半大的男孩,比左右还小,他身上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服,看模样是上初中的年纪,只是瘦的令人看着都心慌。 男孩的脸上似乎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紧紧绷在头骨上,如同一具干尸。 男孩紧紧闭着眼,面色痛苦,睫毛抖动,像是在做噩梦,呼吸微弱到余生几乎感受不到。 男孩脖子上套着一圈铁箍,一条细细的金属链子连接着铁箍和墙壁,他就这样像条狗一样被拴在屋里。男孩身下的白色床单上又画着几十个复杂的符号,把男孩围在中央。在这种环境下,既诡异,又荒谬。 余生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然后又猛的怦怦怦跳个不停。 余生当然没有一眼就能区分普通人和亦神者的本领,但是此时他的心里却有一种清晰的感觉。 他们要找个人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