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山点了点头,很多话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可是唯独可以和大树肆无忌惮的畅谈。 “我要唐烟云特意查过他,父亲坐到了西南某省厅长的位置,因为贪污受贿被关进了大牢,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报道,其实是因为他那个老子和境外毒贩有密切联系,而且是境外一个超级毒枭的保护-伞之一,疯狂捞金胆子不可谓不大。 五年前在一场政治-斗争中落败,没能够更进一步反而被关了进去,好在对手没有把他老子往死了整,很多遗臭万年的事迹没有被追根问底,不过尽管如此,他老子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只能死在牢里。 家庭遭此巨变他母亲也自杀了,典型的家破人亡,任何人经历了这种变故都有可能醉生梦死,郑登科也一样,只不过给他留下最大后遗症的,是他那个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女朋友,男人也许能承受住家庭的突然变故,但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孩的背叛无异于落井下石,在伤口上撒盐,这才是他对生活心灰意冷的原因。” 有关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大树习惯做个倾听者,他只是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笃定道:“很多男人都栽在女人身上。” 赵青山当然知道大树不可能栽在某个女人手上过,经年累月窝在林子里的大树哪有机会去和女人谈情说爱,所以大树的这份笃定应该是他少年时就有的感触。 他和大树无话不谈,可大树始终没有向他提起过自己在川蜀的生活,这一点赵青山也不强求,只是猜测什么样的家族才能拥有便宜师傅那样的老头。 什么样的老头才能把孙子当成徒弟,让徒弟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这对明明是爷孙却以师徒相处的男人,才是赵青山眼中最无欲无求的存在。 老人去世前的好几年不过是喝点小酒抽口旱烟,死后不过是躺在一口亲手钉制的棺材里,就由孙子和他这个半吊子徒弟抬的棺。 从古至今都有极尽哀荣这个说法,可老头子生前至少好几年,以及死后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一个冻死街头的乞丐都能引来一大堆注视,可老头子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进了坟头,临死前都不忘叮嘱孙子和徒弟,要他们当天就把他给埋了,早点安息早点解脱。 解脱。 这不像是老头子该说出的话,因为以赵青山的阅历看不出老头子生前有多沉重,反而觉得老头子很享受那种隐居山林的惬意小日子。 赵青山点上一根烟,吞云吐雾道:“很多男人的一生中都有一个或者几个让他们魔障的女人,我也有,何晴就是我的魔障,只不过我对她的魔障是良性而美好的,因为彼此没有伤害怨恨过,只有很多年以后仍旧会有的相思和牵挂,剩下的那些影响,也只不过是提高了我看女人的眼界,老想着不管找什么样的女人,总不能辱没了当年那个简单的初恋女孩。大树,其实我很好奇你会不会有那么一次魔障,又是怎样一个女人才能让你魔障 。” 很显然大树不会对此表述任何预测和看法。 赵青山不以为然继续回归到郑登科的话题,自言自语道:“家破导致人亡,也导致亲朋疏远,这一点我自己就经历了,我一个小家小户的遗孤是从贫穷变得更贫穷,郑登科则是从云端跌落从衣锦富贵到过街老鼠。 我和他彼此交心过,他说他亲眼目睹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和他最好的兄弟苟且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宰了那对狗男女,而是可怜自己连最后残留的一点信任都无处安放,他把我当朋友的初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在一场宴会上头一次遇见时,我和唐烟云相互之间所表露出来的信任,怎么说呢,对了,就像是一个遗失了糖果的小孩,想和兜着一大袋糖果的小孩做朋友一样。” 抽了口烟,赵青山又自我反驳道:“这样比喻也不太恰当,因为郑登科并不想获取我和唐烟云手中的糖果,好像只是想回味糖果甜甜的味道一般,真心把我和唐烟云当作朋友兄弟看待,而郑登科的主业,还是满怀戾气的拆散那些山盟海誓,貌似能够一辈子走下去的热恋男女,以及修成正果结婚生子,以为一辈子可以恩恩爱爱的年轻夫妻。 他说爱情和婚姻在很多人的世界里都是狗屁,十对男女中有八对他能成功做第三者,一对有所动摇但因为和男朋友或者老公的现状极佳,他又懒得持久作战才没有得手,只剩下一个才会从一开始就不给他暧昧的机会。” “男男女女的事情我不懂,有意思吗?” 大树这话不是反问,而是在说,没意思。 赵青山当然知道他不喜欢听这些,否则他还说这么多干嘛? 乐趣何在啊? “拆散别人就好比做学术研究,他得出的结论是,不论是他人模狗样的外表配合渊博的学识、或者配合奢侈的衣着豪车名表,都能碾压太多人心目中所谓的爱情。对此我虽然没有像他那样亲身验证过,可是和他持相同意见,要知道他下手的每一个猎物都不是普普通通的女人,自身资本包括外表学历家底都是非常不错的,换成稍微普通一点的女人,他一天拿下一个都不在话下。 其实这一点也不滑稽可笑,人性的弱点太多了,在朦胧的感情世界里致命点随处可见,一个有资本而且擅长利用资本的男人从来不会缺女人,各式各样的女人都不缺,你信不信,只要他愿意,哪怕现在都凌晨了,他还是能让一个矜持的魔都姑娘躺在他那张酒店大床上?” 赵青山没计划能够听到大树的回答,因为就目前而言,没有哪个女人能让这根巨木产生情愫,好像他天生就缺这根筋。 只是不等赵青山难得的继续喋喋不休,却听大树说道:“在强大而又花心的男人眼中,女人和房子车子一样,只不过是资源的一种,她们唯一的特殊用途就是可以帮男人传宗接代。” 看着赵青山惊愕的偏过头盯着自己,大树憨笑道:“这话是爷爷 说的,他就娶过三个老婆。” 赵青山猛翻白眼,他怎么想都想象不到那个刻板老头,也会有如此大男子主义的一面。 只不过仔细想来也就不奇怪了,老头子是什么年代的人啊,那个时候哪有爱情这个说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人最重要的使命还真是传宗接代伺候男人。 似乎知道赵青山接下来会问什么,大树主动说道:“大奶奶没有子女,我是她古稀之年收养的孙子,大奶奶去世后爷爷就带着我去了你们那里,那几年家族发生了很多事情,大多不是什么好事。多余的就不要问了,在你没有打赢我之前,我不会再提关于以前的所有事情。” 打赢你?赵青山咒骂道:“沙雕,你就带着你的曾经进棺材吧,说的跟谁乐意知道你尿床的童年偷窥寡妇门墙的少年时代一样。” 不理会赵青山的人身攻击,大树憨厚如常道:“所以你一辈子都别想知道,爷爷为什么会让我跟着你。” 激将法意料之中的失效,赵青山压下这份好奇心,无所谓道:“只要你跟着我就行了,原因不重要。” 大树皱眉道:“如果我选择离开呢?” 眼看着即将进入租住的小区,赵青山瞄了一眼后视镜,打着转向灯停在路边,郑重而坦然道:“秦唐几千年的历史告诉我,武夫称雄称霸可以,但绝不可成王封帝,你叫吴帝,在武力上近乎无敌,别人把你当傻子看待,可我知道你的脑子和你的武力成正比,所以你完全可以独自闯出一片天地。 而在今天,我清晰的认识到了你的武力带给我的便利,可同时弊端也显而易见。今时今日的我,一旦有你的武力作为依仗,我的脑力就会有所怠慢,表面上看我的安全得到充分的保障了,但这不利于我的成长。 武力可以出奇制胜,但脑子才是强大人生的关键,我不知道老头子为什么安排你一切听从我的吩咐,可不管为什么我都受之有愧,所以我想拿出点本事,让你心甘情愿的跟在我身边,而不是出于老头子的临终遗憾。” 大树沉默半响,硕大的双眼注视着对方,言简意赅道:“所以你希望我离开?” 毫无疑问,大树虽然貌似敦厚但其实是一柄无比锋利的宝剑,能够得到这柄宝剑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甚至很荣幸的事情。 可是当赵青山察觉这柄宝剑在他手上发挥不了足够的作用时,他觉得这是一种天大的浪费,而浪费从来都是可耻的。 更何况大树不是任何物品,而是人。 赵青山点头道:“离开之前帮我办一件事。” 两个人都没有拖泥带水的习惯,大树道:“什么事?” 赵青山自嘲道:“急着离开?我就这么让你心不甘情不愿?什么事还不确定,不过目的很明确,魔都这座大山,有很多老虎。” 大树了然,原来自己是一把锄头。 敲山震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