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节 第90章
宋绯再见唐斯涵,是在《弥尚》投票截止的前一天。 他登门拜访,完全无视纪深的敌意,对任雨澜笑:“你好,我找宋绯。” 任雨澜认得唐斯涵,也略略听宋绯提起过他们之间曾有的关系,顿时也警惕万分。 唐斯涵只当没看见:“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这位还是独自前来,任雨澜也怕他真等下去会惹来更多麻烦,才勉强道:“稍等,我问问。” 任雨澜噔噔噔上楼去,纪深则手放在身后裤兜,一副时刻准备的架势。唐斯涵笑笑,走到一边,伸手摸了支插花把玩。 “你来做什么?”声音如意料之内出现。 他回头,道:“看你。” 宋绯希望唐斯涵能赶紧滚出自己的生活,可鉴于这人来的时间又实在太巧,万一不高兴了就给《弥尚》使小动作呢? 毕竟唐斯涵做过在钟时暮眼皮子底下带走她这件事,所以往最坏处想,也不是没可能背后插刀。 “我不请你上去了。”宋绯说,“就在大厅坐着吧。” “好。”唐斯涵点头,与她走到一边。 纪深虎视眈眈盯着两人背影,被任雨澜拍了一下:“收起你杀人的眼神。” 纪深:“这人不行。” 任雨澜:“我知道啊,但他光明正大上门,我们也不能硬顶着不让进啊。” 纪深磨牙:“如果我哥在这里——” “可别了。”任雨澜一脑补这两男人的矛盾就打哆嗦,赶紧断然道,“让你哥安心工作,这里交给我们,不然每天过来是为什么?还真以为自己在这儿上班啊?” 纪深小脑壳里想不出那么多弯弯绕绕,再加上任雨澜说得极为有道理,便点头应了。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俩就只有盯人这一件事可做。 唐斯涵确实如他所言是来看宋绯,可惜这个单纯的“看”字,对宋绯而言已经不会信了。 “听杂志那边说,你的名次还可以,虽然不至于进第一梯队,但已经比预期的好很多了。” 宋绯嗯了声:“我一直没怎么关注,谢谢你告诉我。” “你倒是心大。”唐斯涵笑笑,“这么瞧不起这活动?” “不是瞧不起,是心中有数。”宋绯顿了顿,突然想到,她倒愿意自己真瞧不起,那么就不会当初去那边接受采访,也不会被唐斯涵拉安全通道,更不会引来后续一系列事端。 “行了,不说这个。”宋绯岔开话题,“还有其他事吗?” 她的逐客令已经有些明显,可唐斯涵听完,竟然又点了点头:“有。”然后,他说道,“我今天来,是为上次带你走的事道歉。” 道歉?宋绯眼里闪过明晃晃的奇怪。 如果不是被人提起,她已经不会主动去想了。 “我承认我当时意气用事,可面对你,我很少有心平气和的时候……当然,你不记得。”唐斯涵自嘲地笑了笑,“其实现在觉得,循循渐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等等。”宋绯没听明白,“循循渐进?你要干什么?” 对人妻的执念? 唐斯涵坦然道:“我还是放不下你。” 宋绯呆了片刻,才严肃道:“可是唐斯涵,我已经结婚了。” “你总会有离开他的一天。” 宋绯被雷的外焦里嫩,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不知道,国内有句老话,叫‘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她真心觉得唐斯涵是不是国外呆傻了,不然价值观怎么会被荼毒得一干二净? 唐斯涵点头:“我知道。” 她更不可思议:“知道你还——” “绯绯,我不会告诉你原因。”他却打断她,温柔似乎从骨子里渗透出来,“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谁更好。” 唐斯涵坐坐就走,出于礼仪,宋绯自然要送到门口。 可她的脸色却明显在纠结,被任雨澜看见,吓得任雨澜赶紧低声问她:“他要对你做什么?” 呃,确实是要对她做什么没错,可说出来又不太像一个实际的行动…… 宋绯吞吞吐吐说不出来,急得任雨澜跳脚,干脆直接给唐斯涵喊话:“唐——” 刚叫了个姓,被回过神的宋绯狠狠拧了胳膊,整张脸顿时变作苦瓜。 可唐斯涵已经回了头。 宋绯看任雨澜就算龇牙咧嘴还不忘在目光里满溢谴责,没来由地有些心虚,而心虚一旦多了,脑回路也突然就这么打开。 她还真想起了一句话,委婉道:“唐总,总指望一棵树不太现实,您觉得呢?” 对方沉默片刻,开口时却依然轻笑:“他钟时暮能指望,为什么我就不行?” 这话说起来已经算得上露骨,任雨澜琢磨过味,大惊失色,宋绯的表情也少有地沉了。 可唐斯涵浑不在意。现在,他的两颊渐渐晕染上天空的橙色,可最中心的眼睛与唇却静如深潭。 仿佛在说,他有足够的时间与耐心,等着。 第二天,本地新闻便大力报道了龙牙湾的强势入驻,而负责此次报道的记者,是《经济日报》的王牌彭佳。 瞬间,龙牙湾声名鹊起,竟有了远超市光的声势。 宋绯不太关心新闻,这个消息还是舒瑾告诉她的,此时,她正应邀坐在舒瑾的办公室里,两人一面泡茶,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这新闻手法一看就是彭佳亲自操刀,龙牙湾那边也算是下了大力气。” “她以前是不是跑市光比较多?” “最开始是的。”舒瑾想了想,“不过大约就在这几年吧,不知道什么原因淡了,然后我就听说她重心转向国外,国内其实已经不太插手。” 这样看起来,唐斯涵那边确实很有手段,回国内第一枪就找到了得力帮手。 宋绯默了默,似乎找到了那天彭佳背着钟时暮透露关于钟家生气“出轨传闻”的原因。不过彭佳与唐斯涵是否真的交好,并不在宋绯的考量之内,再说了,就算是她能以记者身份为龙牙湾提供多少便利,宋绯能想得到,钟时暮同样能想得到。 关于这一点,宋绯十分相信钟时暮的判断。 于是,她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与舒瑾继续讨论特辑节目了。 稍晚时候,宋绯由纪深送回了文苑。 舒瑾今天十分健谈,一直聊到工作班次接近才肯放人,偏偏这次的当班时间又比较晚,宋绯启程回文苑时,已经夜幕渐沉。 从电视台回家的路上很堵,纪深又不小心判断错误,以至于到文苑停车场时,已经要接近九点了。 还好钟时暮今晚有约不回来吃饭,不然放着他这样干等,宋绯估计自己会愧疚得不像样。 于是,等开门进屋,发现屋内还是一片暗沉时,宋绯心里虽然有些空落落的,但更多的时长舒一口气。 可等人往里走了点,却又发现哪里不对。 这屋里……是不是也太黑了些? 文苑的这套屋子,客厅朝南,有巨大的落地窗,外面虽然视野开阔,却也正好对着底下的小区会所。一般而言,会所晚上灯火通明,就算距离落地窗再远,也总会看见些许光亮,哪像现在…… 哦! 宋绯倏然醒悟,好像是谁将窗帘给合上了。 她倒没觉得不对劲,或许是罗姨打扫时忘了拉开呢?不过,说起打扫…… 宋绯突然想起那个荒唐的夜晚之后,罗姨盯着光秃秃的客厅问:“地毯呢?” 钟时暮正色:“泼了汤,扔了。” 罗姨还有些可惜:“其实送去干洗就好。” 而另一边,宋绯早早地躲在了罗姨看不见的地方脸红。她哪里敢说是因为他们俩折腾得太狠,米色地毯上的水痕大大小小,还不如重新买一块来得实在…… 想到这里,宋绯又忍不住红了脸,脚下意识地错开了原本地毯铺就的区域。可就在这时候,她忽地听见耳边咔哒一声。 有人? 宋绯赶紧勾过靠枕,灯光大亮的同时,抱枕循声而出,砰的一下,又被对方挡去了一边。 “绯绯。”声音十分无奈,又十分耳熟。 ** 宋绯睁眼,钟时暮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正单手端着块小蛋糕。 她很吃惊,嘴巴张了张,不过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小蛋糕竟然摇摇欲坠地往一侧倾斜。 “哎!”宋绯下意识奔过去,可惜晚了,小蛋糕在她抵达的前一秒坠落,在钟时暮脚边摔成了一滩泥。 “我……我不是故意的……”宋绯喃喃道。 钟时暮:“嗯。” “不过你干嘛吓唬我?”她却倏然抬头,炯炯有神地盯着他,“还告诉我不在家?” 钟时暮默了默,言简意赅:“惊喜。” 宋绯茫然:“谁过生日?” 而他听完,又默了默,才道:“不是生日,是庆祝。” 这一切都要从白天说起。 《弥尚》投票结果出炉,宋绯如唐斯涵所言,虽然没能进第一梯队,却还是因为给孤儿院做服装这件事,引起了一些讨论度。 钟时暮私底下觉得,这个结果已经很出乎意料。 他有心想为宋绯庆祝,可如果选择买礼物,又觉得不太符合如今宋绯的喜好,想了想便叫来邹利文咨询一二。 邹利文最近情场混的还不错,与任雨澜的关系又是一阵高跟猛进,他自觉用不了多久就能与她再续前缘,因此在领悟钟时暮的意图后,使出了浑身解数想办法。 谁叫讨好了宋绯,才好意思让宋绯给任雨澜美言呢? 邹利文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认真研究了宋绯失去记忆后的种种行为,最后觉得,还是给个小姑娘的惊喜更为贴切。 为此,钟时暮还特意拜托了舒瑾拖宋绯时间。 只是万万没想到,思路虽然周全,却遇上突发状况。 宋绯听完来龙去脉后,唯有捂脸装死,不过她还记得这一切究竟如何发生,听见对面似乎有了打扫的动静,又赶紧抢先一步扑过去。 “我来我来。”她干笑着,三下五除二给收拾好,回到原地,发现钟时暮依旧站着没动,看起来正陷入沉思,表情又实在隐晦,竟一时难以分辨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但宋绯直觉他应该是不太高兴的,将心比心,如果自己从忙碌中抽空准备了小礼物,到头来却被不小心弄成了如今这样子,大约掐死对方的心都有了。 不过钟时暮向来超然淡定,应该不会这么做。 果然,在沉默了一会后,他突然轻声说了句“等着”,然后去去就折返回来。 宋绯听见动静抬头,就看对面一手拿着醒酒器,一手拿着红酒瓶。 “蛋糕吃不成,只好来成年人的礼物了。”钟时暮笑笑,抬手姿势十分标准。 红色液体滑入醒酒器中,漾起的水花好看极了。 可宋绯看着看着,却鬼使神差道:“你会喝醉吗?” 对面的手微微一顿:“喝醉?” 她对那晚心有余悸,抿唇道:“先说好,如果喝醉了,别想进卧室啊。” 钟时暮眼里含了丝笑:“你在怕什么?” “才没有!”宋绯梗着脖子更正,“我只是觉得,你不能总是那样,那样……” 可她支支吾吾,又说不出来。 钟时暮有心逗弄:“哪样?” 宋绯:“……” 她最讨厌见他事不关己又暗藏机锋的样子,心里堵了口气,干脆眼虚张声势怼道:“你确定要我说出来?” 可对方远比想象中更为无所谓:“对啊,还有,既然要说,最好是——”他拉长调子,笑,“说清楚。” 说清楚……个鬼啊! 宋绯心里怒骂,但面上不敢泄露分毫。 开玩笑,万一钟时暮脑子一抽,又拿什么奇怪的话题打趣,倒霉的不还是她自己吗? 宋绯顿时不动了。 钟时暮醒完酒,给宋绯到了点:“尝尝。” 她瞪着那酒杯里浅浅一湾红色,仿佛里面同样藏着钟时暮不怀好意的心,可总归是她看着人亲手打开,要是真问出来也太好笑了点。 于是,宋绯终于把心一横,接过来一口闷掉。 对面倒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勉强忍着笑说:“这酒……不是这种喝法。” 她毫不在意地晃晃杯子:“酒这个东西,各人有各人的方法,我不算会品的人,就这么当饮料喝也不错。” 反正根据她以前微薄的喝酒经验来看,红酒度数不高,这么喝也无伤大雅。 钟时暮微微叹气:“幸好我没告诉你价格。” 宋绯:“我不会在意……哎等等,多少钱?” 钟时暮还真报了个数。 宋绯差点学纪深爆粗口,还好冷静地咽回嗓子。 这可比她了解的市面价格高太多了! 钟时暮淡淡解释:“如果是其他年份确实不至于,但那一年恰好遇上大旱,产出本来就少,价格自然就起来了。” 那也起来太多了吧……宋绯突然无法直视那个酒瓶子,更无法只是她直视如牛饮一样的喝法。 “你怎么不早说?” 害得她这样暴殄天物。 钟时暮有些惊讶:“看你盯着杯子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有其他想法。” 其他想法嘛……宋绯顿了顿,含混地转移话题:“再给我一杯。” 酒杯沿着餐桌推过去,钟时暮却没动,眯眼盯了她一会,突然慢吞吞地问:“你确定?” “确定啊。”她肯定,顺便豪爽地一挥手,“不是要为我庆祝吗?满上!” 宋绯兴致高昂,硬生生把红酒喝出了白酒的气势。 可惜,她错误估计了自己的容量。 钟时暮倒没有吃惊,仿佛她的醉态尽在意料之内。只是眼下见着宋绯已经开始晃悠,却依然强撑不肯让步的模样,隐隐有些无奈。 不管她忘记了多少,嘴硬的习惯倒是不曾改变。 他想着,目光温柔了几分,走过去蹲在宋绯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绯绯?” 宋绯身子先是往前一扑,随即又警醒般地向后调正,才睁着朦胧的眼睛看他:“嗯?” “你喝多了,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宋绯破浪鼓一样地摇头:“我,没,有,喝,多。”不仅过分的一字一顿,身子也跟着节奏晃悠。 钟时暮:“……” 他竖起右手食指:“这是几?” “一。” 再竖起中指:“这是几?” “二。” 然后手掌全部打开:“这个呢?” 宋绯笑嘻嘻:“三!” 行吧,全靠惯性。 钟时暮蹲着转过身:“上来。” 宋绯却嫌弃道:“我自己可以走。” 他摇头,知道不该与醉鬼计较,干脆直接上手拉过她的两只胳膊,一左一右地搭在自己肩上,慢慢向卧室走去。 宋绯感觉身子飘飘荡荡,勉强睁眼,只能看见钟时暮的后脑勺,以及宽阔的肩膀。 “你啊……”声音轻飘飘的。 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迟钝地想着,脑子里一片光怪陆离,在酒精的无限冲击之下,又不断放大扭曲,而渐渐的,那些失真的画面又渐渐定格,在一张接着一张消失后,终于留下一副与此刻重叠的场景。 一样是背着她,一样是叹着气。 带笑地叹气。 “时暮,我以前也这样过吧?”宋绯突然脱口,埋头在他肩膀蹭蹭。 钟时暮步子一滞,明明眼前就是床,他却不由禁了手,背着她,不肯放下。 “可是我不记得。”宋绯却又在委屈,“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总是不记得呢?” 钟时暮没说话,将人轻轻放在床上,要走的时候,却被一下子拉住了手。 “我为什么不记得?”她执拗地问。 垂眼了片刻,他终于反手握住她,面上是谁也无法取代的温柔浅笑:“从现在开始记得,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