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奖洗干净澡,又穿了一身小背带裤,精精神神的,前前后后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又酷又可爱,这才满意的出去找宋绾。 然而客厅里却没人。 陆薄川心里慌了一下,眉目深凛,立刻抱着奖奖出了门。 门外没有宋绾,陆薄川脸色冷了下来,立马联系了人! —— 宋绾出了卧室后,根本就没在房间里多待,她觉得无论是奖奖还是陆薄川,在那一刻,都非常刺眼,宋绾根本待不下去。 宋绾点了一支烟,眼前全是当初她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医生拿到她面前的那一坨血淋漓的肉。 宋绾已经很克制了,但有的东西,并不是克制就能够做得到的。 比如她的孩子,比如如今还躺在医院里的周竟。 然而宋绾还没抽两口,却在无意间,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瞬间,宋绾的心脏像是瞬间被抓紧! 宋绾第一次看到他的背影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那种熟悉像是刻进骨子里,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就跟了上去。 她的心跳很快,手心渐渐冒出冷汗。 现在已经四月,天气渐渐转热。 程承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米白色休闲西裤,嘴里咬着一支烟,很斯文,温润,宋绾看到了他后脖颈上,一颗显眼的痣! 那痣不大,红色,镶嵌在程承过分白皙的脖颈上,却带着一种妖冶的艳丽! 宋绾一愣,死死盯着那颗痣! 很多画面铺面而来,她的头痛的要命! 那些画面模模糊糊,不清晰,却深刻,却让宋绾有种心像是被遏制住的感觉。 那幅画面里,宋绾躺在床上,动颤不得,男人穿着白大褂,回头朝着她看过去,宋绾看不清男人的面目,却清清楚楚看到了他后脖颈上的那颗痣! 宋绾像是着魔一样,根本停不下步子,跟了上去,一路跟着他七拐八拐。 她的心跳渐渐加速。 陆薄川曾经告诉过她,程承是江雅医院的骨科医生,是从别的医院转过来的。 陆薄川查到的资料,应该是不会错的。 陆薄川说那个医生是宋绾曾经主刀医生的一助,宋绾对他有印象,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宋绾心里也很清楚,陆薄川说的没有错,但宋绾心里止不住。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去,就会慢慢生根发芽。 宋绾一路跟着他去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期间的时候,程承回头朝着她看了一眼,宋绾心跳骤停,吓得脸色发白,赶紧往后躲了过去! 然后宋绾看到一个更加意想不到的人,她看到了许娆! 宋绾深吸一口气,还没缓过劲来,背后一只手搭在了宋绾的肩膀上! 宋绾身体僵直,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只是片刻的功夫,宋绾浑身的冷汗,就顺着张开的毛孔里渗了出来! 宋绾不敢动。 “你来这里干什么?”然而下一刻,陆薄川的声音就从宋绾背后响了起来。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一下子松散下来,宋绾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她喘了一口气,汗水都顺着她瓷白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宋绾再抬眼朝着刚刚程承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了人。 宋绾喘息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道:“没事。” “姐姐,你流了好多汗,你系不系好耶(热)?”奖奖伸手去帮宋绾抹脸颊上的汗。 宋绾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谢谢奖奖。” 陆薄川深邃锐利的目光看着宋绾,像是要将宋绾穿透。 宋绾心里有事,被陆薄川看得心慌,但她也不想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告诉陆薄川,没有用的,宋绾已经学乖了,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查,宋绾道:“走吧,我就是出来散散心,没事的。” 说完宋绾就朝着预定的房间走过去。 陆薄川下意识皱了皱眉。 后来宋绾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奖奖戴了个小墨镜,看起来酷酷的,他将小脑袋凑到宋绾面前:“姐姐,刚刚我和粑粑都紧将(紧张)洗(死)你了!很担心你哦!你紧么突严(然)就不见了呢?” 宋绾步子一顿,说:“我出来散散步。” 陆薄川目光极具穿透力的看着她,宋绾被看得头皮发麻,总觉得陆薄川能看穿自己所有的想法一样。 几人回到房间,奖奖道:“姐姐,我们可以去爬仙(山)吗?听说介个香仙(山)向(上)面有叫花鸡哦!用土土包起来,放在火下面消一消(烧一烧),哇,金的好香哦!” 奖奖说着,口水流了下来,掉了好长一串。 宋绾不想去爬山,她的全部心神全放在了程承上面,她总是有些心神不宁,宋绾道:“可是这样做出来的鸡很不干净,我们还是去吃别的东西吧?” 她还想去刚刚程承和许娆见面的地方去看一看。 程承和许娆认识? 两人是什么关系? 许娆不是说要回老家了吗? “紧么会?”奖奖根本不知道宋绾心里的焦急,来的时候就听张姨说起过这里的叫花鸡,一直很神往,奖奖的口水止都止不住:“姐姐,介个叫花鸡金的好好七的耶!金黄金黄的,酥酥香香的,咬一口,那个鸡水(汁水)流下来,再去舔一舔,哇!金的好美味哦!” 奖奖一边说,一边配合的舔了舔再次流下来的口水,好像他真的吃过似的,好像这个叫花鸡真的是人间极品美味似的。 小嘴唇都被口水弄得润泽泽的。 宋绾的心又有些柔软。 宋绾还没来得及做决定,奖奖的小嘴就开始巴巴拉巴拉,根本不停。 “姐姐,我们去仙向(山上)嘛!七完了叫花鸡,我们还可以去露营!睡在降蓬(帐篷)里,把降蓬(帐篷)掀开,好虚服(舒服)哦!” “姐姐,我金的等不及了!等一下去晚了,叫花鸡都要被卖完啦!” “姐姐姐姐,你也等不及了吗?” 宋绾被这个小绿帽喊得头痛,陆薄川在旁边一语不发。 宋绾看着奖奖期待的小眼神,心还是柔软了下来,她伸出手揉了揉奖奖的头发:“奖奖真的想吃叫花鸡吗?” “嗯!金的好好七的耶!香得我都要秀(受)不了!” “那就去吧。”宋绾叹了一口气。 几人吃过早餐,陆薄川开着上去,盘山路弯道又急又陡峭,大概是因为有小孩在,陆薄川将车开得很稳,车速也很慢。 奖奖被绑在儿童座椅上,一路上兴奋得不行:“姐姐!你看介个花花,系不系好漂亮!” “哇!姐姐,介里好陡峭呀!系不系好气激(刺激)?” “姐姐姐姐……” 宋绾被他吵得都想用块胶布给他封住了! 三人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陆薄川把车挺好,奖奖非要一手牵着陆薄川一手牵着宋绾,一用力,像是在荡秋千一样荡来荡去。 小家火格外的兴奋。 叫花鸡是需要自己烤的,老板把鸡杀了洗好,原材料都需要用钱买,宋绾对做吃的是真的不行,看到香料就往上加,陆薄川嫌弃她碍事,让她去和奖奖把包好的鸡上面裹上泥巴。 奖奖小手糊得脏兮兮的,一坨一坨的往鸡上面甩,脸上身上全都是。 宋绾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从小确确实实是被宋显章娇养着长大的,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哪怕那几年她和宋显章闹矛盾,宋显章也不曾苛待过她半分。 当时宋绾不懂,只觉得宋显章因为她的不懂事而和她生气,两人的矛盾是父女之间的一场拉锯战。 可现在宋绾大概是有些懂了,当年的宋显章,只是在亲生女儿和自己之间,选择了亲生女儿而已。 没有什么拉锯战,宋绾是被放弃的那一个,而她所谓的宋显章不曾苛待过她,也只是因为,宋显章那个时候并不缺钱。 要不然也不会等到几年以后,才想着和她修复关系。 宋绾心里鼓鼓胀胀,一个鸡被奖奖和宋绾弄得乱七八糟,最后还是陆薄川自己动的手。 陆薄川将衬衫卷在手肘处,他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一只鸡弄完,衣服和裤子上还是干干净净,不像宋绾和奖奖。 火是不用陆薄川和宋绾亲自烧的,店里有现成的,把鸡埋进去就行。 等鸡烤好的这段时间,陆薄川接了好几个电话,他是真的忙,一路上电话基本没停过。 鸡考好后,奖奖迫不及待的要打开去吃,陆薄川找人用锤子敲开,香味一下子扑面而来,奖奖“哇!”了一声,口水都掉进了鸡肉里,道:“金的好香耶!” 宋绾恶心死了,都不想吃了。 奖奖却半点自知之明也没有,用带着手套的那只手抓了一块就往宋绾嘴里喂。 “姐姐,金的好香哦,你七一口系一系(试一试)!” 他刚刚还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擦了嘴边上掉下来的口水! 宋绾道:“你自己吃!” 奖奖摇摇头:“姐姐先七!男挤汉要样(让)着女孩挤!” 宋绾皱着眉头:“我自己吃!” “姐姐,你快点点,我的朽朽(手手)好酸呀!” 宋绾冷着脸看陆薄川,陆薄川薄唇翘了翘,懒懒的半靠在椅背上。 奖奖坐在儿童座椅上,和宋绾隔了一点距离,他的小手又短短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鸡肉送到宋绾的嘴巴旁。 他见宋绾不肯吃,恍然大悟:“姐姐,你系不系嫌弃介个不干净?介个金的很干净的!七了不会星病的!不信我先系(试)给你七!” 奖奖说完,咬了好大一口,口水全糊在了鸡肉上。 奖奖把剩下的那半个又往宋绾嘴边递:“姐姐,金的好好七呀!没有不干净的!” 就是因为你吃了才不干净的好不好! 宋绾看到了鸡肉上掉着的奖奖的口水! 宋绾真是要被奖奖恶心死了! 她忍了忍,最后只能把那块鸡肉接过来,一口一口的给奖奖喂过去! 奖奖眼睛一亮,姐姐喂他东西吃耶!奖奖还有点小害羞:“姐姐,我七东西系不系好西文(斯文)?” 宋绾无语了片刻,这小东西真是蜜汁自信,宋绾说:“嗯,太斯文了。” 宋绾喂了奖奖好几口,一块鸡肉吃到一半的时候,嘴边放了另外一块鸡肉,宋绾一愣,抬起眼,就看到了陆薄川用带着手套的手撕了一块鸡肉,放在了她嘴边。 他凑近了宋绾,热气喷在宋绾的耳廓:“这个没有口水。” 宋绾抿了抿唇,陆薄川的声音磁性又性感,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喷在耳朵旁的热气带着某种扣人心弦的悸动,直直窜入耳脊:“吃不吃,不吃用嘴喂你。” 宋绾心里紧绷了一下,有那么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四年前的陆薄川。 他朝着她问:“想喝酒吗?” 然后他喝了酒,当着一屋子的人,朝着她嘴里渡了过来。 宋绾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有一颗心,一瞬间疼得她难以承受。 宋绾等缓过这个劲来,低下头,咬了一口。 她尝不出这个滋味。 奖奖吃得身上全是油,见宋绾吃了,兴奋的问:“姐姐,系不系金的好好七?” 宋绾扯唇笑了笑:“嗯,好吃的,奖奖多吃一点。” “不能多七的!”奖奖道:“会影响我的新材(身材)的!” 嘴巴上这么说,嘴上却没停,最后吃得一直在打嗝。 晚上几人打帐篷,奖奖睡在中间,他坐了那么久的车,又玩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帐篷里只剩下陆薄川和宋绾。 宋绾闭着眼睛,缓慢的呼吸。 陆薄川压低了声音:“你今天在香山,看见了谁?” 宋绾细眉凛了凛:“没有看见谁。” “绾绾。”陆薄川声音沉了下来。 “睡觉吧,我有点累了。”宋绾说。 很多事情,她现在也不愿意告诉陆薄川了,她现在只想想办法对付闻域,查明白当年的事情,然后等周竟醒过来,或者只要周竟能够醒过来,她就再也不会留在海城。 这里的恩恩怨怨,她也不想去追究了,她是真的太累了。 陆薄川沉默了下来。 第二天三人就返回了海城,陆薄川直接将宋绾带去了西区别墅,却没想到,在别墅门口,看到了夏清和。 宋绾觉得真是刺激,陆薄川脸色也变了变,奖奖还睡在宋绾怀里。 陆薄川坐在车里沉默片刻,下了车,他拉开后门,将奖奖从宋绾手里接过来,看了一眼宋绾:“你进去还是在这里等我?” 宋绾道:“不进去了,我还是挺喜欢奖奖的,要是以后他知道自己这么上赶着巴结的女人是怎么伤害他妈妈的,指不定恨不得一刀砍了自己。” 陆薄川动作一顿,眸色很深的看着宋绾。 宋绾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慌,她这话又没有错! 陆薄川的脸色却一瞬间就覆上了寒冰,他薄唇轻掀:“那你就在车里,你要是走得给我试试。” 陆薄川说完,关了车门,抱着奖奖进了别墅。 车门正对着夏清和,夏清和将里面的宋绾看了个清清楚楚,脸色惨白一片,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握紧! 宋绾坐在车上,隔着党风玻璃和夏清和对视,夏清和眼底的恨意彻骨! 宋绾有些烦躁。 夏清和也没对宋绾这里多看,她转身进了别墅。 她今天过来,是来和陆薄川商量婚礼的事情的,这几天,不管她怎么打陆薄川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听,问郑则,郑则只说不知道。 夏清和于是思来想去,先去了陆家老宅,问了陆卓明,然后才来的西区别墅。 她以为陆薄川在西区别墅陪着奖奖。 但是她没想到,陆薄川根本不在家。 夏清和只能问张姨,张姨只道:“我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哪里会知道少爷去了哪里?” 夏清和只看到院子里的二哈,却没看到奖奖,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还不知道宋绾已经被陆薄川逼得又回到了陆薄川的身边。 她得到的消息,还只是宋绾大闹宴会现场,陆薄川甩了宋绾一个巴掌,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已经彻底完了的。 夏清和抱着这样的心思,问张姨:“那小少爷呢?他怎么也不在家?” 张姨不动如山,像个不透风的墙,道:“小少爷被少爷带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哪里是我一个下人能过问的呢?” 夏清和从张姨嘴里撬不出半个字,气得脸色铁青。 但她也沉得住气,只要他们不是和宋绾在一起,夏清和就能很淡定。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陆薄川会带着奖奖和宋绾一起出去! 夏清和平复下来自己的心,进去别墅后,陆薄川已经不在楼下,夏清和只能坐回沙发上,等陆薄川下来。 而陆薄川上了楼后,将奖奖放在了床上。 奖奖的小嘴巴嘟起,一放下去,就趴睡在了床上,小屁股翘起来。 陆薄川给他盖好被子,正要下楼,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楼下响起了引擎声! 陆薄川心里蓦地一紧,朝着外面阳台上看过去。 宋绾已经开了车,方向盘一转,一脚踩下油门,出了西区别墅的门! 陆薄川深邃黑眸看着那辆离开的车辆,一瞬间,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眼底仿佛一片风起云涌! 这个女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开着他的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