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奖睡了两三个小时才醒,外面那一家人一直站在那儿,大人都站不住,更何况小孩,和奖奖打架的那个小孩子一直哭。 但是小孩父母哪里还敢嚣张跋扈,怕都要怕死了。 他们是后知后觉,才明白陆薄川的那句法院见,是什么意思。 他所说的,根本就不是小孩子打架的事情。 他有的是办法将他们弄去法院。 就那么站了两三个小时,奖奖醒了,那几人才过来诚惶诚恐的道歉。 奖奖冷着脸,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几人离开,他才转身让陆薄川抱,整个人厌厌的,连发型乱了都没有去整理。 经过这个事情,陆薄川也不想再把他一个人放在医院,他问奖奖:“你要不要去爸爸的公司?” 奖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我可以去吗?” “可以。” “金的吗?” “真的。” “嗯!”奖奖点头:“我要去的!” 陆薄川于是去问了奖奖的主治医生,得到奖奖明天就可以出院的消息,他索性给奖奖办理了出院手续,直接把奖奖带去公司。 两人都没有再提奖奖给宋绾打电话发信息的事情。 宋绾那边的事情,陆薄川其实想请人帮她办了,她现在身体不好,陆薄川怕她出事,但是宋绾根本不会允许他插手周竟公司的事情。 还有宋绾肚子里的孩子,让陆薄川觉得焦躁。 但宋绾现在恨他,他什么也插不上手。 去到公司,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林雅,让林雅过来看看奖奖。 林雅来了以后,和奖奖玩了一会儿,奖奖不怎么理她,趴在陆薄川的办公室画画。 没一会儿又爬到陆薄川腿上。 陆薄川就将他抱着处理公司的文件。 陆薄川以前很少这样宠着奖奖,因为每次看到奖奖,会让他想起宋绾,想起宋绾,他心里要将宋绾留在身边,让她陪着自己痛苦,拽着宋绾一起下地狱的念头就反反复复压不下来。 压得狠了就失控。 所以奖奖总是觉得陆薄川不喜欢他,总是在朝着陆薄川索爱。 林雅在陆薄川的办公室呆了一会儿,出来和陆薄川聊。 “应该还是有点影响。”林雅道:“我会多和他聊聊。” 陆薄川点点头。 林雅走后,陆薄川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奖奖,奖奖倒是很乖,呆在陆薄川的办公室。 后来郑则又过来陪了一会儿奖奖,给他带儿童餐吃。 奖奖吃得满脸都是,郑则给他擦嘴巴,郑则一直觉得奖奖很可爱,他逗奖奖,问:“你的少爷呢?” “我星病了,带他屈(出)来干醒么?他又不会寄己照顾寄己!”很小大人的样子。 郑则想起他上次来,让二哈罚站的事情,觉得有些好笑,但是也心酸,那个时候奖奖看着特别有活力,站在那儿训斥二哈的样子又可爱又神气,小心思特别多。 郑则陪了奖奖一会儿,也去忙了,等忙完,陆薄川和郑则再进来的时候,奖奖又趴在陆薄川的办公桌上睡着了。 背上还是搭着一条小毛毯,口水流得到处都是,整个小嘴唇都亮晶晶的。 陆薄川将他抱去里面睡。 —— 宋绾这一忙,就忙了大半个月,土地产权证办下来,又要准备转让的资料,各种章都需要盖,姜绥那边的资料也要送去过审,两边都需要接洽。 她和顾思思忙得几乎是脚不沾地。 等好不容易和姜绥签完合同,等资金到位又等了一段时间。 奖奖给宋绾打电话发信息的事情,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 奖奖打电话的时候,宋绾和顾思思盖不到章,正好在和总公司的负责人发脾气。 根本没有看到。 等后来看到,她心里就跟梗着一根刺一样,没有回。 后来发信息,她已经回了海城,面对着周爸爸周妈妈,看着他们的变化,那根刺就日益的只深不浅,她有时候觉得恨,恨自己,恨奖奖,恨陆薄川,恨陆家所有的人。 是他们把她变得面目全非。 她也恨宋显章,恨他为什么能那么心安理得的做到亲疏有别。 她没有办法和这些人和解。 所以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跑。 期间的时候,她和银行的孙总吃饭,饭局上说谁谁谁家的亲戚,本来得了绝症,本来以为没救了,去了一趟国外,没想到居然活了下来。 宋绾就追问:“是什么病?” 孙总说:“具体是什么病我也不清楚,但是当初挺严重的。” 宋绾就一下子上了心。 等这边的所有工作都忙完以后,关于出国的这个念头就怎么也停不下来。 这段时间宋绾的身体很不好,孕吐的反应很严重。 蒋奚让她忙完干脆休息,但是她一停下来,就喜欢想东想西,有时候站在蒋奚给周妈妈住的那个房子里,看着周妈妈在忙碌,宋绾都有种走不出来的感觉。 去医院的时候,她看着周妈妈笨拙又仔细的学着护工给周竟按摩,给他擦洗,只看了一会儿就转过了身,根本看不下去。 蒋奚下班回来,宋绾不在家,他开车去周竟的医院,病房里静悄悄的,周妈妈已经走了,宋绾站在周竟病床边。 蒋奚看着宋绾没了工作就没了生气的样子,在门外点了一支烟来抽,一边抽烟一边看宋绾。 一支烟抽完,他才进去。 宋绾在周竟病床边站了很久,突然说:“我想带他出国去治疗。” 蒋奚愣了一下。 “我总要什么办法都试试。”宋绾说:“我现在有钱了,可以带他去更好的地方。” 她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她的卡就被人停了,她交不起医药费。 蒋奚想了很久,觉得出国对宋绾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于是两人开始准备出国的手续。 蒋奚帮她联系国外的医院。 两人一直没有谈过宋绾肚子里的孩子这件事。 这就像个雷区,蒋奚不敢踩下去。 他想着,如果她想留下来,出了国,那他就找个人专门照顾她,如果她不想要,那他也尊重她,陪着她。 而与此同时,贺南山落马的消息,开始在网络上全面爆发,422案件被彻底推到了人前,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 贺南山的消息爆发的当夜,一辆低调沉稳的黑色腾辉,碾过一条十字路口,驶向了郊区别墅。 黑色腾辉停在别墅外面,一个身形修长挺括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穿着烟灰色的西装,规规整整,一股上位者生杀予夺的气质,朝着里面走。 高定制的皮鞋踩在地面上,像是踩在人的心上。 别墅里面,温雅已经不成人形,陆薄川将门打开,温雅看见他,一下子就朝着陆薄川扑了过来,朝着陆薄川问:“卓明和昭临呢?他们去哪里了?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这是自东洲墓园分开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陆薄川觉得脏,佛开了温雅的手。 温雅这些日子,在别墅里发了很多疯。 这间房间是陆宏业曾经住过的地方,他就是死在这里。 温雅曾经看到过他和陆璟言死后的样子,睡在这里每晚每晚都在做噩梦。 就算她再恨陆宏业,可陆璟言到底是她的儿子,她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而陆薄川告诉她,褚昭临的骨灰,他让人收了起来。 他用褚昭临的骨灰和陆卓明的生死,以及这里的所有,折磨着温雅。 就像这些年他们用陆宏业和陆璟言折磨宋绾一样,他一样一样的全部还给她。 陆薄川站在温雅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黑耀的眼底一片乌云滚滚,脸色阴翳得可怕。 他的声音冷得没有起伏,问:“你觉得我会对他们怎么样?” 温雅被他的声音吓住了,这个样子的陆薄川让她害怕极了,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朝着他爬了过去,有些语无伦次的道:“他是你的大哥,陆薄川,他是你的大哥你不可以这样对他!” 她突然疯了一样道:“他为你废了双腿,这么多年再也站不起来!你欠他的!你不可以这样对他!” 她的字字句句,都凿进陆薄川的心。 让他愤怒,后悔。 要不是他的愧疚,他怎么会把宋绾逼成这样。 陆薄川的脸色仿佛雷雨天气里的黑云压城。 温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陆薄川。 她害怕得发抖,不知道陆薄川要对陆卓明怎么样。 陆卓明是她和褚昭临唯一的血脉,她不可以让他出事,那是她的执念,支撑着她的所有。 “你放过他们!”温雅突然跪下来求他,她抱着陆薄川的腿,没有尊严的求他:“薄川,看在他是你大哥的份上,看在他为了你断了双腿的份上,你放过他,我求求你放过他。” 陆薄川冷着脸看着温雅,直到温雅开始歇斯底里,他才蹲下身来,问:“你们当初有放过二哥和绾绾吗?” 温雅闻言,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所有的这些事,最无辜的就是陆璟言和宋绾。 “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了他。”温雅脊背发寒。 陆薄川说了一句话,温雅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退得干干净净,整个人跌落在了地上。 陆薄川却已经转过了身,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的门。 而第二天晚上,宋绾出来倒垃圾,刚刚电梯走出来,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她看到了蒋奚楼下,站了一个人。 宋绾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陆薄川。 陆薄川靠墙站在阴影里,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听到脚步声,陆薄川微微抬头,朝着宋绾看过来。 两人隔着昏暗的灯光,和淡青色的烟雾,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陆薄川目露惊讶。 宋绾的心脏像是被人一把狠狠的攥住。 攥得她疼。 宋绾想当没看见,但他真的太显眼了,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 但宋绾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她越过了陆薄川,将垃圾丢掉。 这个过程中,宋绾一直绷着身体,没有回头,但是她却一直能够感觉得到,背后一直有一双暗沉灼热的视线,一直紧紧的盯着她,盯得她喘不过气。 宋绾整个过程,都很恍惚,但她没有在意,她转过身,朝着大堂走。 却在经过陆薄川身边的时候,细白的手腕被人一把狠狠的攥住。 然后,手臂用力,将她狠狠一扯。 宋绾心里一跳,还没来得及惊呼,男人强烈的气息就已经将她彻彻底底的包裹。 宋绾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宋绾用力挣扎,陆薄川却将她抱得更紧,他今天才知道,宋绾在办理出国手续,在得知她要出国的那一刻,陆薄川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不管他怎么做,宋绾就是离他越来越远。 “陆薄川!”宋绾挣扎着怒斥。 陆薄川却将她紧紧的抱着,他问:“你是不是要出国了?” 宋绾说:“你喝醉了!” “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原谅我了?”陆薄川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他府下身去吻宋绾的嘴唇。 宋绾挣扎得更加厉害,陆薄川却将她抵在了墙壁上,修长有力的手臂桎梏着她,他说:“绾绾,不要走,不要出国好不好?” 宋绾挣扎不开,渐渐停止了动作,陆薄川吻到了咸湿的眼泪,他动作一僵,慢慢的放松了动作。 他说:“绾绾,对不起,你别哭。” 宋绾抹了抹眼泪,她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上了楼。 宋绾上楼后没多久,商商那边打来了电话,像是喝醉了。 宋绾反应了好久,才问她在哪里,商商给她报了地址,宋绾特意避开了陆薄川的方向,从地下室开了车过去。 到达酒吧,宋绾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了商商。 商商趴在桌子上,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宋绾把烂醉的商商带出来。 带着商商上车的时候,宋绾才发现,商商喝酒的地方,离当初陆薄川带她第一次去见韩奕和蒋奚的地方,只隔了一条街。 宋绾扶着商商,看着那个酒吧,她站了好久好久,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无底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宋绾没有把商商带走,这种状态她没有办法开车,她打了电话给江律,让江律来接商商。 江律看到她的脸色,问宋绾:“我看你脸色不好,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 宋绾摇头拒绝了。 出国的前一天,宋绾趁着蒋奚上班的时候,去了医院。 她很冷静,挂号,等叫号,检查,等检查完,她将单据交给妇产科的医生。 医生道:“胎儿已经三个月了,月份相对来说有点小,要多补补。” 宋绾说:“医生,这个孩子,我不打算要。” 医生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少表情,问:“决定好了吗?” “对。” 孩子要留下和要打掉,检查的项目是不一样的,医生又重新给宋绾开了单子,重新抽血,做检查。 手术安排在了第二天。 这期间,宋绾一直都很冷静,第二天,她又挂了一个号,排了很长的队。 坐在走廊等叫号,直到这时候,她都很冷静。 屏幕上出现了宋绾的名字,她站起身,去到手术室,按照医生的话躺下来。 医生的手碰到她的身体的时候,宋绾突然就失控的哭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会觉得这么的痛苦,绝望。 她想打掉他,她以为会解脱。 但是没有。 真正走到这一刻的时候,好像也并没有让她觉得更好过,反而是被更大的绝望和痛苦包裹。 宋绾从手术室出来后,有些走不动路,她就坐在那儿,脸色白得像张纸。 而也就是在今天,陆氏集团召开了一场盛大的记者大会。 这场记者大会,在全国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就在贺南山落马,422案件被推到人前的时候,陆氏集团的掌权人,陆薄川的母亲,当着所有记者的面,公开了自己的罪行。 从二十多年前,到现在,无一遗漏。 一个又一个话题,在微博爆开,标题让人触目惊心。 从422案件周自荣的死因,到四年前陆宏业和陆璟言的死,再到宋绾被催眠,被人利用,每一件事极其骇人。 而与此同时,海城的一家妇产科医院,一辆车以一种不可以思议的速度,朝着医院开过去,一路上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 到达医院后,男人一脚踩下刹车,刺耳的刹车声撕破人的耳膜,车子还没停稳,一个男人就匆匆的推开了车门,异常狼狈的从车上下来。 朝着二楼妇产科跑去。 然而男人刚一到妇产科的手术室,就看到了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女人。 两人四目相对。 陆薄川脸上全是汗,衣服被汗湿,胸膛剧烈起伏的喘着气,深邃的眸子紧紧锁着她,他的心脏在这一刻,像是停止了跳动。 过了好半天,他才发出了声音,喉咙里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低声的问:“孩子呢?” 宋绾冷冷的看着他,她是真的恨他啊。 宋绾冷冷的道:“打掉了!” 一瞬间,陆薄川的眼底一片血红色,心都随着这三个字像是上了刑场,他赤红着眼说:“绾绾!” 宋绾却什么话也不想说。 她没有办法想象,陆薄川到底要多狠心,才会在她和奖奖相处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抗拒奖奖。 抗拒她的孩子。 她也没有办法想象,在那样的情况下,陆薄川竟然会将她怀孕的消息瞒得那么彻底! 他难道不知道怀孕对那个时候的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宋绾直接越过陆薄川,打了一辆车。 她是明天一早的飞机,明天过后,她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