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了几叶新尖，再往前走，越过了一个小坡，就来到了之前那口泉眼和上游留下来的溪水汇聚的地方，这里有一块大石，面积够大也颇为平整，不知被什么人在上面用木头和茅草建了一个凉亭。　　凉亭内有一个用石头堆砌起来的炉子，炉子上放着几块条石架起的一个炉口。点燃下方的茅草柴火，石香子将水壶从竹篓中取出放在炉火上，而后用竹筒将木桶中的泉水打到壶中，就冲“外面”招了招手。　　这里要说明一下，当两人步入其中的时候，在外人看来虽然可以自由观察，但其实她们步入了另一个独立的空间，是看不到外面的。而两人只要“向前走”，就能进入或走出这个空间。　　服部桔子知道对方是在叫自己，于是走入了这山水如画的地方，虽然想要迈着那种让人看了有些……奇怪感觉的小碎步，但是却因为环境问题只能迈着显得有些零碎的脚步。　　鱼娇娇担忧道：“公子，香香真的没问题吗？我听说喝茶的时候为求文雅和意境都会在周围挂一些名人字画啊，她这样……真的行吗？”　　“《茶经·十之图》章载：‘用绢素或四幅或六幅分布写之，陈诸座隅。则茶之源、之具、之造、之器、之煮、之饮、之事、之出、之略目击而存，于是《茶经》之始终备焉。’”林公子念完之后道，“虽然这确实是茶经之中所说的‘挂图’，而且也是后世流行在书斋茶室之中做一些典雅布置的起源，但……”　　竹云墨接道：“《茶经·九之略》章有‘若松间石上可坐’、‘若瞰泉临涧’，可在松间石上、泉边、涧侧甚至山洞中。以前的文人墨客以在林间饮酒品茶为美事，如大齐国时，对环境的选择重在自然，多选在林间石上、泉边溪畔、竹树之下等清静、幽雅的自然环境中。若在道观庙宇、书院会馆、厅堂书斋，则四壁常悬挂条幅。”　　石香子甚至没有那么复杂的侯汤过程，等到水烧开了，就将之前采摘下来的新叶放入茶壶之中，然后用布掂着水壶将开水倒入其中。　　浸泡一会，就闻到了那股浓厚而清新的茶味。　　于是石香子将茶壶中的茶水倒入刚刚用布擦过的杯中，摆在服部桔子面前，微笑着请她品茶。　　服部桔子未动，看着那杯透着淡淡绿色的茶水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对石香子说道：“习茶包括藏茶、炙茶、碾茶、罗茶、煎茶、酌茶、品茶等，姑娘一并省去了。”　　石香子有些惊讶：“你会说中原语？”　　服部桔子微微前躬：“是的，在我们的国家，中原的文化一直备受尊崇，会说中原语、能阅读中原的书籍更是被视为高贵的表现。”　　石香子笑道：“既然如此，你又精通茶道，那么你应该知道，《茶经·一之源》所载吧？”　　服部桔子想了想，不得要领，只是点头说道：“是的，我知道。”　　石香子道：“‘茶之为物，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肢烦、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抗衡也。’这饮茶，并非只是越‘精致’越好，因为这茶啊……是‘精行俭德’，使人强身健体的。若是一味的追求更‘高贵’的话，这‘精、俭’，就失了，这‘行、德’，就错了。”　　外边，林公子也说道：“《茶经》，不仅说饮茶的养生功用，而且已将饮茶提升到精神层次。旨在俭德、正令、务远、守中。他们太过偏执，他们的茶……是喝给别人看的。”　　但是这些话那两个人听不到的。　　服部桔子看着这杯茶沉默许久，端起来轻轻品了一口，也没有再做那么多的礼仪动作。　　只是小小的一口，却没有任何的后续反应。　　直到杯中的热茶微微变凉，就如映照了人的心境，在这叮咚的流水声中静下来。　　接着又是小小的一口，她那一直保持着居谨而公式化的脸竟然有些软化下来。　　“熟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　　服部桔子叩拜，起身道别。　　石香子起身相送，却没有急着离开。等把对方送出去后，又独自折身回来，看着杯中微凉的茶水，又往里面倒入半杯后，将杯子放在凉水里冰着，看着溪水发呆。　　过了好一会，这才将杯中的茶水喝掉，微微一叹，而后周围环境崩碎，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还要流连这片刻，也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或许她也突然之间误导了什么吧。　　石香子和服部桔子重新站在椭圆形的平台上，不等石香子说话，后者就吟道：“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她面带笑容，缓慢而郑重的鞠躬，声音诚恳道：“多谢姑娘指教，桔子受教了。这局比赛，是姑娘赢了——我认输。”　　当——　　“鸑鷟获胜。”　　石香子笑着回道：“服部姑娘言重了，姑娘你的东瀛茶道已经颇有大家风范，也让我受益匪浅。”　　服部桔子郑重道：“中原地大物博，此等自然之心实在非我国之内可以窥透的。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　　“哪里，一点小聪明而已。”石香子谦逊的笑道，而后转身要走。　　不料此时那女子竟然突然说道：“若是我国拥有此等资源，必然不会坐视这等文化日渐削微，乃至埋没。”　　石香子立定，回头道：“所以，幸好你们没有如此的资源，否则必然会一尘不变，乃至历史贫乏。”　　服部桔子鞠躬转身要走，这次却是石香子叫住她：“哦对了，你若是作为客人来这里的话，记得找我来玩啊，我中原还有很多很多壮阔的地方呢。不过，若是你们并非是客人的话，只怕你们那贫乏的历史会更加贫乏——乃至断绝。”　　服部桔子顿了顿，微微回头：“姑娘的教训，奴家牢记在心。”　　……　　……　　PS：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就是我的态度，与场景无关。　　借用《停战以后》里的一句台词吧：“米国的人民永远是我们的朋友，但是米国的政府却不是我们的朋友。”　　——一六年九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