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窦惟忍着即将结婚的悲痛把混音做完了,《移动迷宫》制作完成。 多年以后他坚称九六年夏天发生的事是一场阴谋,自己一不小心上了当,可没几个人明白他在说什么。 来北影厂做后期的时候拜访了领导,走的时候当然不能一声不吭,苏长青又去了厂长办公室。 韩厂长还是那么热情:“长青啊,上次你提的建议很好,小刚的新片暂定名《甲方乙方》,好的片名是成功的一半啊。” 这片名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苏长青不得已客气了一番。 虽然剧本基本定了,但这部电影今年并未开拍,目前韩厂长毕竟还不是中影老总,要协调出一个贺岁档还不是那么容易。 后来《甲方乙方》的票房是比较成功的,不过制作水准真的粗糙,小钢炮对此的解释是仓促,从立项到拍完就三个月,言下之意如果多给他点时间琢磨就不是那样。 这话说得让人恶心,拉不出屎怪茅坑,贺岁档就是为他私人定制的,好意思仓促吗? 其实他们这个影片结构就注定了没法精致,几十分钟里压进去大量互无联系的故事和笑话,哪有办法展开来刻画。 这时韩厂长有意无意问了句:“试片会安排在什么时候?” 苏长青有些意外,合作都取消了,过审成问题,他没打算搞试片会,听意思韩厂长想看? 他反应很快:“我来的意思就是问厂长什么时候有空,我好安排。” 韩厂长想了想:“那就明天下午吧,还是在小剧场,我们小范围研讨一下。” 小范围的意思就是不对外,不像《太平号》那样把北影厂的导演、演员以及人艺的朋友基本都请了。 这无疑是个信号,表明韩厂长在重新考虑这事。 “范围小到什么程度,我带上主创人员?” 韩厂长摆摆手:“你一个人在场就够了,其他参与研讨的人我来安排,有些人你打过交道,都认识。” 苏长青认识的人与韩厂长有交集的应该不多,都是圈内的。 他有个猜测,前些天自己参与了《甲方乙方》的研讨,那么明天很可能反过来,韩厂长让那些人再来研讨他。 如果真的如此,那韩厂长的左右互搏之术玩得就太溜了。 目前苏长青、王硕、冯钢炮在电影、电视领域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能安排他们互相研讨就是水平和权力。 其实有些事显然超越了韩厂长现有的权限,尤其是在《移动迷宫》过审上的表态,毕竟他现在只是北影厂厂长,并非广电的官员,即便是传话也显得唐突,威胁的意味太浓。 不过从两年后成立中影的事看,这一切也不奇怪。 广电把将北影厂在内的八个国营单位以及发行权划归中影,实际上将广电一半的权力以及全部财力切蛋糕给了这个四十出头的人,能参与某些决定不奇怪。 中影成立的事一直就在运作中,消息灵通的人早早就开始站队下注了,王、冯这一波下注当然押对了。 事情能有转圜余地当然好,苏长青又不是傻逼,非要斗天斗地斗自己。 第二天他早早安排好了放映,下午两点半点,参与研讨的人簇拥着韩厂长准时光临。 十几个人里有一半在上次会议室里见过,王硕、冯钢炮果然在列,还有几个北影领导层的。 另外几个陌生面孔韩厂长也介绍了,有电影局的、有文化口的,甚至还有影像发行公司的。 苏长青有个感觉,这似乎是一个送审前的预演。 看着王硕,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一段不相关的画面。 十年后的某一天,王硕在接受一家网媒采访时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从兜里掏出一美国绿卡,对着镜头喊:“你特么别逼我做美国人,我告诉你,我拿美国绿卡都十年了,我女儿也是美国人! 你想摁死我,我告诉你,我什么都见过,门都没有!我是华侨,你们可要对老子客气点!” 老王显然说错了,有绿卡不是华侨。 但有件事他说得很清楚,十年后这位京圈大佛、小钢炮嘴里的北斗星被封杀了,到底得罪了谁他心里最明白。 另外也透露了个信息,他认为用出走来威胁某些人是有用的,这人鬼精得很,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毕竟是一代名作家,如果公然作出逃亡姿态,文化口恐怕颜面扫地,等着被批。 结合眼前的事,似乎可以判定,有人不愿意老谋子《活着》那样的事情重演,国内不过审就拿到国外去上映,这于公于私都是双输的局面。 苏长青和老谋子比当然差着火候,但他毕竟也获了不少国际奖,而且还是票房保证,累计票房目前国内无出其右。 拍一部商业片居然楼梯响了半天下不来,最终还跳到外面去了,这本身可能比影片还是新闻价值。 再过几年京味文化就走下坡路了,封杀一个王硕没什么损失。 贾樟轲之流是体制外排泄,反正也孕育不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就由着他们浪。 可苏长青毕竟是有巨大经济潜力的优质股,放弃了很可惜。 虽然他拍的片子题材敏感,但在国内也不算犯多大忌讳,如果因为权谋失败真呕气不给他过审,传出去很可能变味,好像真怕了大洋彼岸似的,那负面影响就更大了。 现场寒暄后就开始了放映,不像上次不断有人评论,这次没人开口。 毕竟这不是普通试映会,性质不一样,领导定调后再开口比较稳妥。 放映结束,大家很克制地鼓掌,只是基本礼貌。 没有去会议室,就在现场研讨了,韩厂长开了头:“这片子的思想还是正面的,只是有些激进,中日韩演员合作更突显了这一点,影射意味太浓,尤其是电影结尾处理得过于残酷,积极意义不足。” 有他开了这个头,大家基本按着这调子开始发表意见,苏长青很认真地听,一概不反驳。 孩子都生下来了,好看难看得让人说。 何况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前戏,重点是最后的“但是”。 前面批评得越严重,反而说明不打算放弃。 专门组织一场批斗会,韩厂长恐怕没这份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