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三四十分钟,陆长歌靠着房门偷听了会儿,然后回过头来拨通了陆爸的电话。 告诉他们郑晚晚已经在这里安稳下来了,不用担心。 他不想打电话给郑健,那个混蛋嘴硬着呢。 其实客观来说,真当他子女是会比较难受的。 他陆长歌是心里岁数大了,不像郑晚晚这样—— 她们这个岁数有一种即将要开始真正的成人生活的感觉,当然希望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过。 然而他呢? 已经按照自己的想法过过了——那特么的是人过的日子么? 陆爸没有叫他立即回来,而是留着陪陪晚晚。 郑夫人也借着电话问了几句,知道没出大事也就安心了些。 陆长歌想着这叫什么事,陪这种人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自己出去找乐子呢。 脑袋里忽然生出一种要溜的想法, 反正又没人知道。 于是又靠过去趴在门上偷听, 咦? “……呜呜……嗯……” 有哭的声音。 说是说你哭去吧,我不管,但是真的听到这样一个孩子把自己关在里面哇哇大哭还是听了觉得不舒服的。 想了想,还是推门进去了。 只见郑晚晚蹲坐在床的另一侧里面,只露出点背影,肩膀一抽一抽的,其实她还挺高的。 但是此刻这么一看,好像是被欺负到只缩在那一点点的角落里了。 郑晚晚听到脚步声,哭声停了,但是抽泣声一直都有,她也不愿意看陆长歌,就是低着脑袋,一直抽。 胳膊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个可怜的娃。 陆长歌也没有好的办法,便也在她的旁边坐下,背靠着床。 “……你……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呀?” 此时此刻,郑晚晚的语气终于没了白天时的冷漠与距离感,仿佛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更多的是鼻音……柔弱……和无助。 陆长歌仰着脑袋,“…我接触过另外一个人群,他们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就是读大学的一个室友,他有一个女朋友,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子,非常非常喜欢,我想,那就是你说的真情。” “他会在大冬天买好了早饭,捂在胸膛保持温度等女朋友下楼;” “他会在周末挤三个小时的公交车去很远的地方上家教,只为了存够谈恋爱的钱。” 陆长歌这么平静的说着, 说着郑晚晚所期待并相信的真情, 于是乎这似乎引起了她的兴趣与注意,眼神稍稍向这边偏过来,认真的听。 “他对他的女朋友说,我们真的不能分手,因为我们之间有过太多的回忆,那些回忆清晰的刻在脑子里,如果分手了,该怎么带着这些回忆去过剩下的那些没有她的日子呢?” “想象不了。”陆长歌轻摇着头,话语很轻,却似乎又有力量。 “……有……有那么好的男孩子吗?”郑晚晚带着哭腔问。 陆长歌笑了,“我不知道他有多好,但我说的事情是真实的,亲眼所见。” “那后来呢?”她继续撇着嘴问。 “后来,我开始和他的女朋友也比较熟了,都是朋友嘛。她的女朋友也很好,是我们的学姐,漂亮、高挑、聪明、温柔,最重要是对他也很好。” “你知道,这个小子不太会搭配衣服,谈恋爱的半年后,女朋友从里到外把他的内裤都给换了,因为以前的太丑了。”陆长歌是笑着说。 郑晚晚听了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但是就在年前不久,这个女生和我说,她想要分手,并且这个想法已经诞生三四个月了,她知道这不对,很不对,但这个想法自诞生的时候起就一直磨灭不掉,并且在每个夜晚折磨她,甚至已经有了失眠的情况。” 边上的姑娘听了瞳孔一颤,“为什么?他们明明很相爱啊?!” “为什么……”陆长歌轻声的重复, “也许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甩开他,就有机会过上更好的生活吧。” 郑晚晚当然不能接受,“怎么能这样呢?如果没有了那个人,再好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 “哈哈。”陆长歌干笑了两声,望着郑晚晚,“你知道为了省一块钱公交车费,多走一站路的感觉吗?我朋友干过。” “你知道为了省个打车费,要在38、39度的天气里站在太阳下等半小时公交车的感觉吗?我朋友也干过。” “现在这年头,800块钱的工作一堆人抢。刨去房租,他们什么时候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陆长歌语气悠悠的说道:“等你过了30岁,没有稳定的收入,没有存款,医院打电话给你你的父母住院了需要动手术,你就会明白什么真情啊,爱啊,自尊啊,脸面啊,梦想啊,全是他妈的扯淡。”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比起人不如人,更多的是命不如人。” 郑晚晚大概是没有想到陆长歌会这么认真的和她说这个事情。 其实道理也是懂的。 “……你是不是想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陆长歌摇摇头,“你虽然的确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你不要去否定你的父亲,他能在这个世界上攫取这么多的资源,难道是因为他认识到的世界是错的,而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看到的世界是正确的?”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人们主观上非常坚信的某些东西可能是错的,就像你,你认识中你的父亲和真实的你的父亲是一样的吗?” 郑晚晚皱了皱眉头,“……主观上坚信的某些事情是错的?” “就比如,我的室友至今坚信,他会和他的女朋友白头到老。” “所以我应该去了解真实的世界?” “到那个时候,你也许会觉得,你的父亲还不错。我承认,他粗暴、野蛮、不讲道理。但你想过没有,他的粗暴野蛮,带来了商业上的凶狠,最终带来利润,而那些利润,有一部分就变成了你穿的衣服、你开的车子,你住的这家酒店。” “你最讨厌的他的,可能正在给你带来某种好处。” 陆长歌平静的说:“这个世界很复杂的,不是你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你这么简单。” 郑晚晚说不出话来了,“……可是,那,我就应该要听他的了吗,我的梦想又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没有答案。” “你比我还小呢,怎么会明白这些事情?” 陆长歌不回答他了,很多事情,靠说是没有用的,他或许能开导,但最终如何都在每个人自己手上。 没有什么话能真的改变什么人,如果改变了,也是因为他已经遭遇打击了。 也是恍惚间,郑晚晚觉得陆长歌确实比她成熟一点,之前的认识也不是全部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