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肖远妈跟郑玉妈同时看过去,只见赵慕慈穿一件家常针织外套,脚上踩着一双拖鞋,脸上似乎没有化妆,嘴角含着一丝笑,神情自若的对她们招呼着。肖远妈觉得比起上次的精心打扮的模样,这位赵小姐此刻的模样倒是平易近人许多,看着也还过得去;郑玉妈就挑剔多了,上下扫一眼,便觉得不管从个头身材,还是通身气势,都比不上她女儿,就是眼睛大点。于是瞧了一眼便垂下双目,脸上不由得现出一丝轻蔑和得意来。 郑玉妈的模样,赵慕慈都都敲在了眼里。对肖远妈示以礼还说得,毕竟自己男朋友的妈,不看僧面看佛面。对郑玉妈,那可半分礼节都谈不上了。这女人好端端的跑到自己客厅坐着,还一副不怎么友好的模样,实在令人心中窝火。虽然生气,她却并不发作,只慢慢走到两人跟前,往一张椅子上坐了,拿起手边自己常用的被子,慢条斯理的倒一杯水出来。 肖远妈不答言,只瞧着赵慕慈的动作,郑玉妈便也不答言。赵慕慈脸上那一丝笑容没了,一张平静的脸上瞧不出情绪,只看着眼前的水注入水杯。一时间客厅安静的诡异,肖远忙不迭的从卫生间抢了出来,嘴上的牙膏渍都来不及擦干净,站在卧室门口呆呆瞧着三人。 肖远妈为什么带着郑玉妈突然闯到了这里?这不仅是赵慕慈此刻关心的问题,就连肖远妈和郑玉妈也忍不住想到这上头。这还得从春节开始说起。春节前夕,肖远妈守在上海,好说歹说将儿子拉回了家,赵慕慈便也回了家,本来打算年后早点回上海跟肖远玩的,因为校园迟迟不能返沪也就泡了汤。春节期间,两个妈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将校园和郑玉撮合在一起,就差明目张胆给两人锁一间屋了。肖远倒还可以,虽然听惯了母亲摆布,这件事上也一贯的拗不过,但他心中有数,凡事只是消极对待,有一次还怼了郑玉,让她不要推波助澜,做个善良的人,不要老是想着去强求,伤害别人。 话说的这样直,郑玉自然不高兴,回家就哭了。郑玉妈一见女儿这样好的条件,自己家这样好的条件,配他肖家小子绰绰有余了,上赶着还被这样戳心窝子,顿时又心疼又生气,恨不得怎样替女儿出口气才好。可巧郑玉爸爸生意场上往来的朋友中有一家合适的,那家家底跟自己家相当,家里也是一个男孩,长得虽说比不上肖远那么俊,可也一表人才,从小跟着父亲做生意,年纪轻轻就负责一个分公司的事情,通身的气派和懂事,又是肖远所不及的。最可贵是,这孩子对郑玉有好感,以往两家聚会吃饭时候,便频频示好,主动亲近,偏偏郑玉说笑归说笑,却不往心里去。郑玉爸也疼女儿,一时跟郑玉妈合计了,便来游说女儿,说不要一棵树上吊死,好男儿多的是,这男孩不比肖远差,还强出不知多少倍呢。 郑玉本来一心喜欢肖远,但吃了这么久的冷气攻心,求而不得,委屈挫败,也有些心灰意冷。她虽然被家里宝贝娇宠着,看上一件东西就非得来不可,但也有娇养下来的傲气和娇气,经不得挫。如今听她妈如此这般一通分析,说于叔叔家的孩子几年不见,出息大发了,不比肖远差。她心中虽想着肖远,如今也动了骑驴找马的念头,她妈要她接触接触看,吃个饭聊聊天,她便闷闷不乐的答应着。 于是郑家便忙着张罗跟于家的聚会和见面,有好一阵子不跟肖家联络了。肖远妈一向习惯了郑玉妈的热情主动,最近忽然就觉得冷清了,不禁觉得奇怪。犹豫许久,便主动拨了电话过去,问郑玉妈最近可好。郑玉妈瞧着女儿这几天被于家的小伙各种殷勤照顾哄的似乎开心了不少,加上此刻郑玉明知打过来的是肖远妈,面上却一副不以为然的矜傲神情,便收了热情,敛了神情,委婉又冷静的说道: “是这样。肖夫人,你看,我们郑玉对你们肖远,那可是真真的。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肖远心郑玉不在郑玉身上,不肯跟她好好相处,还老伤她,我们也很无奈。再说……肖远在上海已经有女朋友了,那这事儿就更难办了。最近呢,我们郑玉爸爸一个生意上的朋友,他家也有个孩子,跟郑玉差不多大,两孩子前几日见了一面,倒还谈的来。我们明人不做暗事,我就先把这事儿跟你说一声。做父母的,只要孩子开心,怎么都行。哎,郑玉这傻孩子,这得多喜欢你们家肖远,才愿意受着么多的伤心委屈。但再大的委屈,它也得有个头儿不是。好了,先不说了。有空,我再去看你,或者你来我家坐坐。咱们照常说说话。” 肖远妈在那边听愣住了。郑玉妈电话都挂了,她还拿着话筒听着忙音出神。半天反应过来,这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呀!这、这可怎么好!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争荣夸耀,羡煞旁人,都着落在这一桩婚事上哪!肖远这臭小子,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难道真是儿大不由娘?她可不信这个邪。这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叫赵慕慈的女人教的。这女人,也真是不知羞耻,她好话歹话跟她说了那么多,愣是搅不动,照样天天跟自己儿子混在一起,能不给教坏吗?! 在原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了半天,好容易等到肖远爸回来,便忙不迭的说了这件事,要他出出主意。肖远爸倒是淡定,说人各有缘,既然那边愿意撒手,也找了好人家,那不正好。肖远跟这个叫赵慕慈的女孩子在一起,两人又有感情,正是一对。这女孩,他瞧着也好。肖远妈瞪了半天,指着肖远爸差点又要施展虎啸功破口大骂,拿指头指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榆木脑袋,你们老肖家就是榆木脑袋,不开窍!”说完气呼呼的背身睡了。 肖远妈岂能放任这一桩承载着自己跻身富贵阶层、上流社会的婚事黄了?她苦思冥想了几天,终于想明白,自己儿子肖远之所以不肯配合,跟她对着干,不理会郑玉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他现在跟赵慕慈在一起。不但在一起,两人还朝夕相处,住在一起。这便是横在她们家眼前的一个最大的障碍,这个叫赵慕慈的女人霸占了她的儿子,也挡了她跟郑家缔结良缘的路。赵慕慈!想到这里,肖远妈不自禁的握紧了手,恨的牙痒痒。 主意打定,她便专程去见了一趟郑玉妈,表明自己态度,非常喜欢郑玉,希望郑玉能跟肖远在一起。对于肖远常提到的那个赵慕慈,肖远妈这样说:“我见过一次,感觉老在外面跑,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性格嘛也不是那种温顺的,总之……不行。” 郑玉妈听了只是笑而不语。肖远妈便乘机邀请她跟自己一起去趟上海,她准备清理门户,整顿好自己儿子身边的环境,请她帮自己壮个声势,同时也看看她的决心和行动。郑玉妈自然知道自己女儿心里还是想肖远多一点。财富她们家也不缺,重要的是女儿开心。既然未来的亲家母这么有诚意,又冲在前面清君侧,为了女儿的幸福,她何乐而不为?于是退让几句便顺势答应了。 所以赵慕慈的感觉是对的,这两人今天的确来者不善。赵慕慈喝着水,想的是要怎么应付,肖远妈和郑玉妈想的却是怎么发难,怎么先发制人,压住她的气势。肖远站在不远处,望着三人,一脸的关切,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慕慈放下了水杯,看了一眼肖远妈,说道:“肖阿姨,许久未见,您风采依旧,还是那么雍容有气质。”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慕慈以礼待人,肖远妈面色便有点儿缓和,正要回答,只听得郑玉妈嗤的一声,极具讽刺意味,好像在表明自己看穿了赵慕慈讨好肖远妈的言辞。 肖远妈反应过来,立刻想起了自己此行目的,将自己重新冰冻了起来。赵慕慈收了笑容,向郑玉妈看去:“这位是?以前没见过。” 郑玉妈用眼角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的看向别处,好像不屑回答她的问题一样。 肖远妈拉着脸说道:“她跟我一起来的,自然也是你阿姨。” 赵慕慈对肖远妈尚且顾着点情面。对郑玉妈可一点感情都没有,不但没有,还相当的排斥和敌视。从见面到现在她对自己种种轻视不友好的表现,也令她心中的敌意更深了。听到肖远妈这样讲,她便说道:“我可不敢认。不是梳个泡面头,年纪大上几岁就可以做别人阿姨的。长者德为先,才配得上晚辈一声尊称。如果专门是与晚辈为难,甚至欺负晚辈,不但不能令晚辈唤一声阿姨,连人与人之间起码的尊重都会失去。” 一番话将肖远妈和郑玉妈都数落在里面,偏偏郑玉妈是泡面头,更有针对性。两个老阿姨一齐看向赵慕慈,肖远妈自然要替郑玉妈说话:“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谁欺负你了?谁为难你了?这不好好坐着说话呢吗?我们动你一指头了?肖远你看到我欺负她了吗?我为难她了吗?‘一叠声的叫着,双说挥舞着,嚣张死了,厉害死了。 肖远忙走过来,未及跟前,赵慕慈忽然站起来,将面前的水杯用力摔在地上。被子在客厅地面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响声,瓷片四溅,有一片蹦到了赵慕慈一只手手指上,那里立刻出血了。沙发上的两个女人惊呆了,不约而同抱着头,侧着脸往沙发靠背上倾去,害怕碎片溅到自己。回过神来,肖远妈立刻挤着郑玉妈往沙发另一头坐去,离赵慕慈远远的。 赵慕慈看着两人,语气如常的说道:“我们家来只猫儿狗儿,还冲我叫两声呢。如果不吭不响就要待在我这屋子里,那是要被打出去的。肖阿姨我认识你,自然不用介绍。可是这位,这么大活人,坐在我的沙发上,一声不吭,一声不理,还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这可奇怪了,难道人还不如猫狗懂规矩?” 郑玉妈刚刚坐定稳住神,正为方才抱头躲避的姿势感到有些失态,此刻骤然听了这样骂自己的话,羞愧之下,顿时炸毛了:“你好没规矩!怎么说我也大你好多岁,你说我不如猫狗,你爹妈怎么教你的?难怪肖夫人看不上你,没教养的东西!” 肖远早看见赵慕慈的手在流血。他正一边拿着她的手,一边四处找包扎的东西;赵慕慈此刻抽回了自己的手,走到郑玉妈跟前:“你今天来,就是为教训我的吧?这些话你想了一路吧?终于说出来了。我要不翻脸,估计你还得费好大劲才能把脸翻了好讲话吧?” 说完不等她回答,径直走到大门边打开门看着她:“你现在已经说出来了。你成功的教训到了我。现在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似乎因为撕破了脸,反而无所谓了,郑玉妈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纹丝不动:“你不欢迎我又怎样?我偏不出去。我跟肖夫人一起来的,自然一起走。” 看着赵慕慈明显生气的脸,郑玉妈更得意了:“你也只敢冲我发发狠,摆摆脾气。我身边这位,我量你不敢得罪。因为你想跟人家的儿子在一起,你想进肖家的门,想做人家的媳妇,所以你不敢得罪。哪怕人家不喜欢你,甚至讨厌你,想要你离她儿子远远的,你都不舍得走开,更不敢对人家有半分不敬。但是……只怕你仍然要失望了。这话听过吗?强扭的瓜不甜。” 肖远出声了:“郑阿姨,看在我妈的份上,我叫你一声郑阿姨。既然来了就是客人,客人要有客人的礼节,主人才有主人的礼节。请不要再说这些让人不高兴的话了。”说完走到赵慕慈身边,拿出创可贴和纱布替她包扎。 借了肖远的身形,赵慕慈从戒备状态中放松下来。她垂了眼,想着郑玉妈刚才的一番话,真是戳心窝子。没错,她不敢得罪肖远妈,因为她心底还存着一丝郑玉妈所说的那些幻想和未来,那是她和肖远的未来,那是她对幸福的期待。可是……如今看来,似乎更像是一个幻想而非可以实现的将来。 郑玉妈讲话很有心机。看起来是在对赵慕慈诛心,其实是在激肖远妈出手教训赵慕慈。赵慕慈对她无所顾忌,锋芒毕露,对肖远妈却不敢得罪,她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所以她要提醒肖远妈,她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来这里干什么来了。 肖远妈很快领会了。本来被赵慕慈突然的发作震慑住了,经了郑玉妈的言语提醒和暗戳戳的小动作,她很快找回了状态,神情不悦的看住了门口的这一对,站在儿子肖远身边的被包扎的赵慕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