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硬梆梆的锐器出乎意外的把我顶住,我吃惊的慢慢转过脸,这一下非同小可,原来身后的那个戴着近视眼镜老犯人呢,因为眼前可望不可及的女人使他血液喷张,不由使他不由自主地举起那支多年老化的“枪”。他的嘴张的老大,哈喇子都流过了他嘴唇搭建的堤坝,毫无知觉的滴在他的前襟上,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真是把魂不守舍发挥到了极致。这时我恶作剧地身子往后使劲一靠:“哎呀,我的妈啊!”他发出一种就像在美梦中忽然掉进冰窟里的惨叫。我的恶作剧终于把他从美梦中唤醒,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往前看着,他却再无做美梦春游的兴致,转头下楼去了…… “全——体——集——合!”一阵急骤的哨子声过后,便是集合的命令,在监狱就象在军营中,一切行动听指挥,没有愿不愿意,没有你想这是为什么。我们都整理好服装,戴好囚帽,在院里集合。集合完后,便随在老犯人之后,带进操场。太阳刚从东边山岗升起,像个刚出炉的大铜盘,熠熠生辉,已有几缕红彤彤的阳光越爬越过高墙和电网,穿破了紧紧包裹着大地的浓雾,让光明和温暖穿透我们那身印有铁窗的灰色囚装。 各队都陆续按位次整齐在同样大小的马扎上落座,与蓝色的天空相比下面是一片灰色人群。我这是走到监狱以后第一次知道监狱到底有多少犯人,实在与我来时估计的差不多,远远超过了标准一个团的人数,每个犯人都习惯了相同的坐姿,就是两腿盘起,两手放在膝盖上。我们在操场上都背西面东。在东面是几张桌子,上面坐着脸很生的干部,这样的场合上面坐的一定都是监狱的大官儿。他们都是脸色的警服,显得威武齐整,在他们身后悬挂着“L监狱庆新春社火表演”几个红色的打字。在操场的四周彩旗招展,在我们的背后还有花灯烘托,再一次是我在监狱感觉到过年的特有色彩和气氛。这时只见一个腰里扎着皮带的高大的警察跑步走向坐着领导的**台,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各位领导,社火表演准备就绪,请指示!”在出席台就坐的中间一个警察站起还礼:“开始!”“是!”这个回报的警察跑步退回队伍。 随之传来“嗵!嗵!嗵!”震耳欲聋的炮声,接着几十人穿着金甲锣鼓服装、头顶红襟的男子敲着震天的锣鼓向我们走来。咚!咚!咚咚!鼓点有节奏的击打着,使随着们的心跟随着鼓点“怦怦”地振奋。一声,一声,坚定饱满,不由使人想起战旗飘飘,古战场上的战刀长矛上下翻飞!不由使人想起古代英雄们的豪情壮志,气冲斗牛!不由使人想起万马奔腾,黄沙漫天!多么豪放,威风锣鼓! 锣鼓队的声音刚落,四只狮子又虽铿锵的鼓点一跃而出。狮台上一个拿着彩球,引领狮子表演了扑、跳、滚等动作,惊险刺激,博得了台上台下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就在这时,“八仙”上场了。他们身着仙服道袍,手持乐器,边弹边唱,为人们驱逐一年中的所有疾病,祝福大家人寿年丰,健康幸福。 这时,一队高大的身影走进了我的视野:高跷。高跷队伍中,有人打扮成英勇无敌的杨家将、岳飞,还有人打扮成了顽皮的孙悟空、贪吃的猪八戒等。他们踩着近三米的木棍,还在高空舞动着刀枪棍棒,个个显得英姿飒爽。大家都把嗓子喊哑了,把手拍麻了,还不能完全表达出内心快乐的感情。 正在这时,八只旱船划向表演场地。一出场就赢得大家热烈掌声。这不是旱船画的精彩,而是每个旱船中队姑娘敲动心扉。每一位美丽漂亮姑娘都万分柔情,楚楚动人。他们披肩长发,眉目传情,紧身的红、黄、绿、蓝、青、紫、粉、桔颜色各异旗袍加身,配着腰间的彩带,更优美的曲线更显露无遗,惹得这些男人达到了疯狂。在旱船中,她们胸部高纵,臀部突出,含情脉脉,时而向这边的饥渴到了极限的犯人放着灼人的电流,让好多人发疯似得鼓掌! 在人们还没有把眼睛从那些划旱船的女人身上收回,忽然更多的女人和男人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一个有足有60人组成的腰鼓队走来了。他们中间男女对半。男的头上系着白羊肚手巾,穿着羊皮坎肩;女的则着红色紧身小袄和红色宽腿裤子,红袄中间绣着金色的凤凰图案,又再一次惹得这些男人躁动起来。男人们一捶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三十个斜背响鼓的后生,如被强震不断击起的石头,狂舞在你的面前。骤雨一样,是急促的鼓点;旋风一样,是飞扬的流苏;乱蛙一样,是蹦跳的脚步;火花一样,是闪射的瞳仁;斗虎一样,是强健的风姿。而随着男人们暴风骤雨过后的鼓点之后,是30多个女人们带给的视觉和精神上的双重享受。她们鼓点轻巧而低沉,犹如电闪雷鸣后的春雨潇潇;又如排山倒海之后的风平浪静;更是风卷残云之后的万里晴空;男女组合起来的画面就是山与水;就是白天和黑夜;就如太阳和月亮,这才是一幅天地浑成的自然;这才是南极与北极结合起来的一个旋转的地球;这才是任你发挥形象的整个天体宇宙……在这一隅的土地上,爆出一场多么壮阔、多么豪放、多么火烈;多又么婀娜、多么绚烂、多么柔韵的舞蹈啊……扣人心弦鼓手的动作时而刚劲洒脱,时而温柔含情,其中穿插交替,即体现出北方男人憨厚、刚毅,又体现北方女人的贤淑、柔顺…… 我看着,看着,出现了家乡打腰鼓的场景: 那时,大锅饭的日子刚刚结束,土地承包刚刚到来。村人的文化生活很是贫乏,老少爷们姑娘媳妇一年中最大的乐趣就是过年耍社火,但是刚刚由“大队”改为“村”的称呼,人们还不适应。 就在那一年春节刚刚过了正月初五,村里的大喇叭响了:“全体社员(应为全体村民)请注意:大队(应为村)为了庆贺新年,依照依照上级要求,准备组建大队(村)腰鼓队,欢迎大家参加。年龄男队员限制在十八岁到40岁之间,女队员限制在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只要大家报名均可参加。但有个附加条件,就是……” 正是这个附加条件让比我大三岁的姐姐从此为打腰鼓开始梦寐以求;也就是这个条件,让我父亲这个一辈子能文会算,但干不了体力活的父亲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拿起了洋镐和斧子,走到了辽阔的、寒风刺骨的苍茫中……我不想在这个欢快的节日里真的忘不了我家,还有我父亲、我姐姐和我饥寒交迫中的凄厉的、悲惨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