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交流会正式举办前一天。 瑞士,巴塞尔。 郑谦与军艺交响乐团的学子们抵达这里,刚刚落地,四面八方的媒体记者就纷至沓来,一时间,镁光灯闪烁不已。 不过,郑谦等人并没有在此多做停留,因为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已经不多了。 入驻酒店后,楼泽拿出了一张宣传单,上面印着郑谦和卡兹梅尔的画像,以及两人身后各自的交响乐团成员。 而在宣传单的最下面,则印着“巴塞尔城市赌场音乐厅”的地标性建筑,内部整体呈现鞋盒形状,可以容纳两千两百多个座位。 “虽然才刚开始宣传两三天,但巴塞尔城市音乐厅的门票已经全部售罄。” 楼泽捏了把汗:“我跟欧洲的朋友联系过了,交流会这件事,已经搞的在行业内人尽皆知,几乎整个国际乐坛都在关注着这件事,明天的演出将会有超过上百家媒体抵达现场。” “这只是一场交流会而已。”郑谦没有特别的意外,语气很是平淡。 虽然楼泽很有担忧,但郑谦却不是很在乎这种小场面,比这更大的场面他都经历过,上万人的演唱会开遍了整个亚洲,还在乎这小小的几千人的音乐交流会? 更何况,又不是他亲自上场。 上场演奏的只是军艺交响乐团的学子们而已,郑谦只是来这里给学弟学妹们打气罢了。 再加上卡兹梅尔指名道姓的邀请,以及国际奥委会主席的亲自电联,碰巧又担任了京城奥运会的形象大使,种种条件加在一起,这才让郑谦勉勉强强的答应了抵达交流会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比较有利于军艺交响乐团。 哪怕是输了,军艺交响乐团这个年轻的队伍,也不会有什么可丢失的。 毕竟这是一群大学生组成的交响乐团,能够与华沙爱乐乐团这样的顶级团体较量,本身就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但如果赢了,那真是走了大运了。 军艺交响乐团的名号将会再一次响彻整个欧洲。 而且比上次来欧洲巡演更加猛烈,因为这是正儿八经的音乐交流会,能够在这种交流会上与华沙爱乐乐团较量,甚至可以技高一筹,那绝对的能让军艺交响乐团名震海内外。 郑谦也是捧着中彩票的心态来到这次的交流会的。 他心底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把握,除了那些已经出世的经典曲目之外,就只有一首杀手锏《命运交响曲》可以当做奇兵使用了。 但即便如此,郑谦也知道,双方之间的差距,大概不是动用一两首奇招就可以缩小距离的。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过华沙爱乐乐团演出,但却观摩过许多他们演奏的视频,最重要的是,他见识过维亚纳交响乐团的演出,这是和华沙爱乐乐团齐名的大神级乐团,窥一斑而知全貌,如此对比之下,郑谦就明白华沙爱乐乐团究竟是在什么层次了。 总之,胜利的机会不大。 但不管输赢,对于这次远赴欧洲的军艺交响乐团来说,绝对是永远不亏。 在酒店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下午,在瑞士音乐协会会长所罗门·哈维的主持下,让整个国际乐团都为之瞩目的巴塞尔城市赌场音乐交流会,正式开始举行。 整个音乐厅呈鞋盒状,容纳了两千多名观众,在这里,每一个观众都是西装革履或者穿着黑色礼裙,这是这次巴塞尔城市赌场音乐厅对这次演出的特别要求,也算是对这两个闻名国际乐坛的著名交响乐团的尊重。 双方乐团成员在瑞士音乐协会会长哈维的介绍下,互相打了招呼,郑谦代表军艺交响乐团,和著名音乐家、指挥家卡兹梅尔在舞台上进行了友好的握手礼节,但双方的言语都并不多,相互点头之后,便各自走下了舞台。 随即,演出正式开始。 两千多名观众顿时噤声,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首先上场的是华沙爱乐乐团,他们将一次性演奏六首世界名曲。 卡兹梅尔作为音乐指挥,自然是要上场的,特别是他作为全场最德高望重的一人,一举一动都受所有人的瞩目,因此,当卡兹梅尔站上了指挥台,一瞬间,掌声开始剧烈的响起,经久不绝。 等所有的乐手都坐在了乐器前,全场的掌声才逐渐平息。 很快,现场落针可闻。 在这种状态下,卡兹梅尔作为音乐指挥,同时也是整个乐团的灵魂人物,在所有人的瞩目中,转过身,向全场观众鞠躬,旋即便回过身来,飞速的举起了手中的指挥棒。 下一刻,随着卡兹梅尔的大手一挥,磅礴的音乐如波涛般瞬间袭来,一瞬间就在所有观众耳边炸响。 “是华沙起义第二交响曲!” 有人第一时间听出了这首音乐的名称,那一刻,仿佛是一个月明风清的日子里,猛烈的炮火响彻了云霄。 人们兴奋的睁大眼睛,努力的去用心去聆听这首在整个波兰乃至整个欧洲都非常著名的交响乐曲。 这是二战期间波兰一位著名的音乐家康芒斯创作的曲目,主要描写波兰人民在惨烈的炮火中遭遇到的情绪。 在这磅礴的音乐声中,人们似乎能看到,在远处的天边,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 天空之下,敌我双方就这样死死对峙着,既没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没有任何一方冲杀。 主战场上的累累尸体和丢弃的战车,也没有任何一方争夺。 就象两只猛虎的凝视对峙,谁也不能先行脱离战场。 旁边,几具还没有完全被沙石掩埋的尸体上空盘旋着几只秃鹫,尸体上被弹药炸开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那机枪却依然握在尸体的手里。 远处,撕杀呐喊声不绝于耳,或许明天早上又将多出上万具尸体。 阴风开始怒嚎,似乎要唤醒死去的灵魂…… 观众席上,郑谦听着听着就感觉到一阵阵压抑,心头像是堵住一样难受,他回过头来,看向旁边的老师楼泽:“这是什么曲子?” “华沙起义第二交响曲。”楼泽低声回答:“这首乐曲的地位相当于华沙的国歌了,是为了祭奠1944年8月1日波兰发动的反抗德国运动而创作的乐曲。” 郑谦点点头,难怪心里感觉堵得慌。 虽然对这首乐曲并不感冒,但他尊重原作者创作这首乐曲的初衷。 每一个为了保卫祖国而创作的乐曲都应该值得被尊重,不管这首乐曲听起来是如何的阴气森森,让人毛骨悚然。 简直就是鬼哭狼嚎! 事实上,现场除了波兰人民对这首乐曲比较有感情之外,大多数欧洲人都觉得华沙起义第二交响曲的存在分外的刺耳。 但毕竟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没有人会在当下和平的社会去批评当时的创作者的创作水平。 郑谦下意识的去看了一眼现场观众的反应,发现很多人脸上竟然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心底也不由得感到好笑。 看来真的是华沙爱乐乐团的名声实在太大了,这导致许多人都抱着非常高的期待来倾听这场声势浩荡的演出了。 但实际上,如果不是对古典乐非常感兴趣的观众,听这样的乐曲,肯定是会感到坐立难安的。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的话,军艺交响乐团比较贴近流行乐的演奏,反而更能让现场观众加深代入感。 不过,虽然有些人对这首《华沙起义第二交响曲》并不感冒,但依然有很多古典乐爱好者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表情。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我之粮草,你之砒霜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郑谦心底感慨,但他却忽然发现老师楼泽的表情越来越是凝重。 于是郑谦就知道自己错了,错的离谱,在专业人士的眼中,古典乐的地位显然是要大于流行乐的,如果让专业人士来评判,现在华沙爱乐乐团的演奏,毫无疑问是属于行业顶尖级别。 果不其然,当一曲结束,楼泽就是感慨连连:“果然不愧是欧洲顶级乐团,每个乐手的动作、表情包括演奏出的乐声,几乎都跟影像中一般无二,看起来都像是毫无感情的演奏机器一般。” 郑谦安静的倾听着。 “堪称是教科书般的演奏啊!”楼泽继续说道:“再加上卡兹梅尔这个世界顶级的音乐指挥家,每一次指挥棒的挥舞都能在恰当的时机出现,让应该看到的乐手看到,这就导致整首乐曲高潮部分此起彼伏,即便乐手们的情绪调动不起来,但只要跟着卡兹梅尔的手势来演奏,所有的乐声汇聚在一起,就注定会成为一首能在音乐殿堂出现的世界名曲!” 老师的评价很高,这给了郑谦一丢丢的心理压力。 现场观众们的掌声也丝毫没有吝啬,宛如雷鸣,不管是否喜欢这首乐曲,所有人都给予了这个名震世界的乐团应该有的尊重。 随后,第二首乐曲、第三首乐曲开始响起。 每一首乐曲,都声势浩大,搅动的所有军艺交响乐团的学子心中震撼不已。 果然,这才是世界级交响乐团应该有的模样。 这时候,楼泽忽然发现,许明明的脸色非常的苍白,眼神痛苦,甚至额头都出现了汗水。 他心中一惊,连忙起身上前去询问:“怎么回事?” 旁边的宋辉明立即说道:“老师,许明明肚子疼。” 关键时刻掉链子! 楼泽心中一凉,但到底还是学子的生命健康重要,他立即弯下腰来,见许明明疼的说不出话来,便顺着许明明肚子指了指:“是这里疼吗?” “还是这里?” “这里?” 询问了几遍后,楼泽看着许明明肚子上疼痛的部位,蹙起了眉头。 根据他有限的医学知识来看,这……好像是阑尾炎? 而且看许明明突然如此疼痛的模样,很显然是急性阑尾炎了。 但楼泽也不是很确定,当下的情况,自然是要打救护车电话的,于是他也没再管台上的演出,直接就背起了许明明,在现场许多人惊讶的目光中,迅速的走向了出口处,跟现场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一番交流后,很快,瑞士音乐协会会长哈维亲自开着车,载着楼泽和许明明前往最近的一家医院。 临走前,疼的满脸汗水的许明明抓住了宋辉明的手,眼神紧紧的盯着宋辉明的身后,哽咽着说:“……哥……对不住……” “你别说话,赶紧去医院!” 宋辉明焦急的说,见楼泽等人急匆匆上了车,他左思右想,正打算也跟着过去,突然就被身后的一只大手给按住了肩膀:“你去哪?” 宋辉明回过头,看到的是一脸平静的郑谦,立即焦急的说:“谦哥,我得跟着去看看,如果没有了许明明,咱们乐团就少了一位钢琴手,那样的话,演出就是不完整的,演出效果就会大大折扣……” “这不是还有我吗?”郑谦无奈的说。 宋辉明一愣,旋即不可思议的说:“谦哥,您……您上场啊?” 他完全不敢置信,因为谦哥虽然一直都在关注他们排练,但却一直没有参与过排练,跟学子们的演奏估摸着也米有契合度,这如果输了,不是把谦哥的金字招牌给砸了吗?这 那样的话,他心里可就太难受了! 郑谦笑了笑:“当然是我上场,我来这里,真当我是花瓶啊?告诉你们,我就是替补,不管你们谁出了事,至少还有我在,我不行,还有楼老师,明白吗?” 宋辉明心中一颤,一股暖流从心底华流过,眼眶都微微湿润了。 “好了,不用担心,楼老师说了,大概率是急性阑尾炎,不是什么大事。” 郑谦摇头说:“这也是突发状况,挡不住的。” 其他学子此时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一时间心底都有些忐忑,虽然谦哥的确很厉害,但却没有相关的排练经验,大家自然有所担心。 第一是担心演出搞砸,第二也是担心谦哥名誉受损。 大家都知道,谦哥在国内乐坛、歌坛,可是永远的神! 如今在海外,也是被卡兹梅尔尊重的男人。 如果在这场交流会中遇到了挫败,那大家伙的罪过可真的太大了。 别说交响乐团的学子原谅不了自己,恐怕整个军艺的学子都原谅不了他们。 郑谦见面前的这些学子一脸勉强的笑容,便是主动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鼓励道:“你们啊,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我们一生中遇到的挫折和突发状况真的太多太多了。现在这样的状况,其实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有没有做第二手准备。”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而我,显然就是你们的第二手准备。” 所有学子都张了张嘴巴,一脸惊讶。 “你们可别小看我,我也是科班出身。” 郑谦开玩笑似的说:“只要小宋的指挥棒舞的好,我这里就不会掉链子。” 他本科虽然不是念得军艺,但在首尔艺术大学也算是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如今又在楼泽的教导下学习过一段时间,对于交响乐的了解并不比在场的学子们差。 听着谦哥如此保证,宋辉明瞬间感觉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一时间,感觉心脏都开始颤动起来。 但想到刚刚许明明离开时那愧疚的目光,以及那声“哥,对不住”,宋辉明忽然感觉到了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干!上就上,Who怕Who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