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龙掏了掏耳朵,歪了歪脑袋,哈哈大笑:“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这些话,比我杀了孟星河那些都离谱。” …… 佟童几乎咬破了嘴唇,才没有冲他鼻子上来一拳。 苏子龙直起身子来,说道:“我好歹是你舅舅,如果你想要‘刺芒’这个名字,我倒是可以想办法帮你。但是,你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要什么?只要不是太离谱,我都可以考虑。” 苏子龙掀起钢琴上的罩布,又打开琴盖,随便按了几个音符,说道:“这套房子,还是以你妈妈的名义买的。” 佟童明白了,苏子龙大概是馋这套房子了。 苏子龙抬起头,迎着佟童的目光,笑道:“你脑子不笨,应该想到我想要什么了吧?”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又说这房子是我妈的,你肯定就是想要这套房子了呗!但是,这房子跟我没什么关系,你要的话,得跟你爸要。” 说完这些,佟童又颇有些不甘心——这是妈妈的“遗产”,他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继承?但是,仅靠恢复身份是不够的,在这个城市中,他姥爷还掌握着不小的话语权,他斗不过那个老头。 苏子龙又在钢琴的低音区砸了几下,佟童立刻喊道:“不会弹的话就不要动,不要糟蹋东西!” “哟,这就心疼了?要是把这套房子给我,你得心疼成什么样啊?毕竟,这里还留着你妈妈的气息,对不对?” “……我说过了,现在这套房子的所有权不在我,你不应该来威胁我。” “老头子说了,让我别打这套房子的念头,他想留给你。”苏子龙冷笑道:“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想赎罪,老头儿老了倒还仁慈起来了。” 佟童心脏狂跳,怪不得苏昌和数次跟他打电话,让他去家里坐坐,但每次佟童都很高傲地拒绝了。如果苏昌和就是想跟他讨论这座房子的所有权问题,佟童早就乖巧一些了。他可不是向金钱低头,而是想一直闻着妈妈的气息。这种气息,他真的太想念了。 苏子龙看着他的表情,嘲笑道:“我听说你挺有骨气的,看来并不是真的。你看,一听说老头儿打算把这套房子留给你,你的眼神都变了。毫不夸张地说,这套房子至少值五百万。” “我妈的遗产不是能用钱来衡量的。”佟童说道:“我也高估你了,你还自诩为富家子弟,区区五百万,还看得这么重。” “你是不是被一些吹牛逼的给洗脑了?你真以为五百万是小数目?” 佟童的总资产加起来,最多值个七八十万,这还是他累死累活好几年挣下来的。他当然知道五百万的分量,但他依然看不起苏子龙。“我以为冲你这富二代的身份,只有千万以上的财产,才会被你看在眼里。” 苏子龙的表情阴晴不定,佟童猜测道:“你是不是赔了很多钱,你爸又不给你,所以你就打起了这套房子的主意?” “闭嘴!” 苏子龙冷不丁的一声大喝,把佟童吓得浑身一激灵,看来真被他说中了。苏子龙却蛮横无理地说道:“我才是苏家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所有的财产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明白了吗?老头儿说把这座房子给你,你也不能要。否则,你不光会失去刺芒,你的打印店,你的跆拳道馆,我都让你开不下去。” 事到临头,佟童反而不让步了,他固执地摇了摇头:“不行,既然这座房子是我妈妈的,那我必须得要,‘刺芒’我也要。你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一点儿都不讲道理?不光不讲道理,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有谁喊自己的父亲是‘老头儿’?” 苏子龙恼羞成怒,突然一个箭步冲过来,冲着佟童的左半边脸扬起了巴掌。佟童利落地握住了他的手,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摧毁他的手腕。佟童咬牙坚持,苏子龙使出浑身力气,将他往后一推,佟童的腰正好撞在了餐桌的一角,疼得他龇牙咧嘴。 苏子龙可能跟顾美荣患了同一种病,那就是无法调节自己的情绪,被佟童激怒之后,他的嘴角不停地抽搐着,他突然变得力大无比。佟童下巴挨了一拳,就倒在地上,他感觉牙齿都松动了。 不过,他迅速调整了状态,在苏子龙冲上来时,他飞起一脚,踹到了他的大腿,苏子龙踉踉跄跄退后好几步,顺手抄起了放在电视柜上的花瓶。他刚要将花瓶扔出去,一声低沉有力的“住手”喝住了他。 佟童本来想趁机再给他一脚,但是当他瞥见来人时,也不由自主地偃旗息鼓。 苏昌和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佟童前几次见过的那位“青面兽”搀扶着他。天气已经凉了,苏昌和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风衣,戴了一顶黑色的毛毡帽,看起来斯文有礼。但是他直不起腰来,几乎所有重量都压在了拐杖和青面兽身上。 他咳嗽了好几声,让青面兽去外面等他。青面兽不肯走,但苏昌和的神色一冷,他还是无奈地走了。走之前还盯着佟童,仿佛在说——如果你敢对老人家动粗,我会把你打成一堆骨灰。 佟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随便捋了一下头发。不得不说,苏子龙的手劲还是非常大的,佟童的下巴疼得很厉害。 苏昌和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出于同情弱者的心态,佟童下意识地想去扶他。不过想起过往种种,他选择站在原地不动。 苏子龙没想到父亲回来,他默不作声地放下了花瓶,灰溜溜地整理了一下妆容,挤出一个笑容:“爸,你怎么来了?” 苏昌和却没有理他,径直将头转向佟童:“你没事吧?” 佟童清晰地感觉到下巴肿了,但他倔强地摇摇头:“没事。” 苏子龙愤愤地问佟童:“是你告的状?” “告状?谁会那么幼稚?” “是我自己来的,跟他没关系。”苏昌和像是威严的裁判,问道:“谁先动的手?” 佟童抬了抬下巴,示意是苏子龙挑衅的。苏子龙立刻回敬道:“你小小年纪,敢对长辈出言不逊,我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佟童冷笑道:“是吗?那谁叫自己爸爸‘老头儿’?对长辈出言不逊的到底是谁?” 苏昌和大概是习惯了,他淡淡地跟儿子说道:“你跟一个小辈动手,也不嫌丢人现眼。” 难得他们父子都在场,佟童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昂着肿起的下巴,问道:“既然你们都在,那你们可以告诉我,我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苏昌和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语气平淡的让苏子龙“先滚出去”。这样平静的话比咆哮更具威慑力,苏子龙一句话也不敢回,拿起沙发上的外套,默默地走了出去。 佟童激动起来,追着问道“我的问题……”,苏昌和却伸出拐杖,拦住了他的去路,扭头又对儿子说道:“没有我的允许,你再敢踏进这套房子一步,我就把你从家里赶出去。” 刚才还嚣张的苏子龙微微颔首,像个听话的小学生,闷闷地答道:“我知道了。” 苏子龙走了之后,苏昌和才说道:“中午在家吃完饭,我听到他说了这个地方,我还以为他约了律师或者中介,就赶紧跟过来看看,没想到是在跟你见面。” 看来,苏昌和对这套房子还是很上心的,儿子一有点风吹草动,他就急忙追过来看。佟童微微有些感动——苏昌和对唯一的女儿也不是那么的冷酷无情。 苏昌和颤颤巍巍地走到钢琴旁边,掏出口袋里的手帕,仔细地将琴键擦了一遍。他病得厉害,手哆哆嗦嗦的不听使唤。这次佟童没有犹豫,轻轻抢过他手中的手帕,把琴键擦干净。当他的手指拂过那些黑白键时,心脏又狂跳不止。好像就在不久前,妈妈还弹过这架琴。好像妈妈就坐在琴凳上,微微侧过头,温婉地冲他笑。 不行,不能想那些画面。只要一想,眼泪就疯狂上涌。佟童急忙合上琴盖,重新把罩布盖了上去。 苏昌和体力不支,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了,他抚摸着钢琴的罩布,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把这里留着,过几天就让保姆过来打扫一遍。我总感觉,你妈妈还会回来的。” “既然你这样想她,当时怎么没保护好她?怎么还让她那么绝望地跳了海?” 苏昌和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实业大佬,他佝偻着背,喘着粗气,说道:“我跟你说过,作为父亲,我是不合格的,甚至是很失败的。” 他风烛残年,看起来很可怜,但是佟童却并没有原谅他的念头。这是他自己做的孽,哪怕他用再多的钱财,也填补不了佟童对他的怨恨。 苏昌和拄着拐杖,又费力地站了起来。佟童实在看不下去,说道:“你要拿什么?我给你拿。” “电视柜下面有个相册,你帮我拿出来。” 佟童把相册递给了他,翻开扉页,便看到了几张老照片。有一张苏子珊的单人照,就是她坐在这架钢琴前面照的。她非常瘦,穿着素白色的裙子,留着齐肩短发,看起来端庄而忧郁。苏昌和说道:“这张照片,后来做了她的遗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