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丁贵宝的被抓,贵宝娘怪罪姚玲显然是毫无道理的。而把这事归罪到姚玲的一句气话上面,那更是太牵强、太荒唐! 但是,单就忌讳女人胡言乱语这一点来说,并不独独是贵宝娘才会这样。它更不是现在才有的; 它的存在,那是有着相当深远的历史背景的! 据民间传说,是在很久远的以前,有两个大户人家联姻娶亲;新娘过门时,光是嫁妆就摆满了整个一条街,人人争睹为快。 大家在大开眼界之下,还啧啧称赞嫁妆的名贵而齐全。但在当时,有一个风烛残年的叫花子老婆婆却对此嗤之以鼻,语出惊人,说什么: “这算啥齐全?照比我当年出嫁时,他们这还少了一样东西呢、、、、、、。” 人们闻之,无不诧异,就对她道: “就你?、、、、、、、你说说人家比你当年还少什么?” “少一个用来砸核桃的小木锤。”叫花子老婆婆回答说。 人们赶紧去查看嫁妆,可不是咋的?——真如那叫花子老婆婆所言,嫁妆里面还真就没有她说的那种小木锤! 之后,人们这才得知,敢情眼前的这位叫花子老婆婆,她当年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家世绝不比眼下的这户人家差。但可叹地是,就在她新婚燕尔之时,一次小夫妻于罗幕绣帏之中嬉笑,丈夫对她道: “你看咱这家大业大的,以后你就尽着享福就是了。” 她当时一听,便一撇嘴,笑道: “什么家大业大?家大业大,稀里哗啦。” 她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别看家大业大,一个稀里哗啦,说完也就完了。而她当时之所以说这话,纯粹也就是逗笑罢了。可哪知话一出口竟就碰到了钉子上! 就是在她这话刚说过不久,大祸从天而降——婆家犯了官,男丁入监问斩,家产充公,女眷一概扫地出门。 与此同时,她的娘家也因受此株连而迅速家破人亡。 这样一来,让她果真一个“稀里哗啦”之下,转眼便落了个举目无亲可投,最后只得流浪乞讨、、、、、、 据说就是自此后,上至官宦巨贾,下到黎民百姓,人们都开始忌讳起女人随便说话、胡言乱语,遂有“老婆——老破”之说。单言这农家院里,据说旧时候,一当庄稼收获、粮食入囤时,也多有让女人回避的讲究——免得女人家在场合上不会说话,多嘴多舌地不吉利、生事非。 当然,社会发展到了今天,那些旧有的、歧视妇女的讲究、忌讳,明显得是越来越少了。但人们忌讳胡言乱语,特殊场合不得随便说话的思想还是普遍存在的。 就拿笔者来说,家里兄弟姐妹多,我排行最后,自小比较放纵,说话也就相当随便。 正因此,在我小的那会,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一当过年时,家里为防止我胡乱说话,不吉利,每年都会特意安排我那位最小的姐姐负责看管、监督我的说话。而她年年给我的要求都是: 可以随便吃,也可以随便看,就是不可以随便乱说话、、、、、、 傍晚。丁老万家。 饭桌摆放在院子里。饭菜也已备好。贵宝娘独坐桌前,正自黯然神伤。还不时地唉声叹气,用手在脑门和太阳穴那里捏捏揉揉、、、、、、 步态疲惫的丁老万咳嗽着走进家门。 贵宝娘一见,心里禁不住就动恼火,开口就诘问道: “还知道回家呀?一出去就是半天不见人影,上哪游魂去了?” 丁老万板着面孔并不理会,只是走到饭桌前坐下身,闷声不响地摸起了旱烟袋想抽烟。 贵宝娘愠怒地: “你到底哪去了?哑巴了?” 丁老万仍不理会。 贵宝娘显然更来火气了,瞪大了眼睛道: “你别就给我来个捏死不吭气行不行?你一出去就是半天不见人魂,你还有功了是咋的?你到底干啥去了?” 丁老万忍不住气鼓鼓地: “你这么紧着问啥?你说我还能干什么去?” “你、、、、、、我早知道你干啥去了!我可告诉你:你就不要人老骨头贱,去替那小贱人到处张罗着借钱行不行?她不是舞舞登登一包本事,能得要上天吗?她不是还有那么多七大姑八大姨的架护着她吗?行啊!她有本事就让她自己去张罗,自己想办法去!哼!她不是放屁不长腚眼子,早就咒着叫咱宝儿去蹲监牢吗?宝儿到了如今这一步,生生就是让她这小贱人给咒的!她以为自己男人真被弄进去,她自己就能得着啥好了——哼!现在就叫她试试这个味!你就少去给她效劳献殷勤,颠腚无四两的——一股轻贱样!” 丁老万忍无可忍地: “你、、、、、、你就还是少这样不行吗?你看看:宝儿那混帐货,惹了这么大的事,县上都广播了,还要罚那么多钱。可他小子一个板没攒下,媳妇住院的钱到现在还没还上呢,咱这手头也紧缺,这会你让宝儿媳妇能咋办?她一个小媳妇家、、、、、、” 贵宝娘打断丁老万的话,斩钉截铁地: “她个小贱人不是有本事吗??她爱咋办就咋办,管她呢!反正你少去给她效劳——我不答应!” “你、、、、、、你就消停一点又能咋样?你、你觉得咱这还不够让人笑话的吗?” “笑话?谁笑话?谁笑话谁瞎眼!谁笑话就让他断子绝孙,黑心烂肺,八辈子不得好死!” 拘留所自然绝非是好人去待的地方。所以,一般的人们一提道它,知道有这麽个地方的也许不在少数,但真正清楚它在何处的,恐怕就不是多数了。 一向少有进城的丁老万也是打听了好几个人,这才曲里拐弯地找到了县拘留所。 丁老万先去交了罚款,尔后便踟蹰在拘留所的那两扇大铁门外,等着儿子丁贵宝被放出来。 铁门响动,丁贵宝走了出来。 神话传说中的孙猴子悟空,当年就是因为进了一遭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结果练出了一副火眼金睛。假如我们把眼下的丁贵宝,权且比作当年的孙悟空,那么,现实会让我们看到他丁贵宝——哪怕是有些许的转变吗? 单从外表上看,这才经历了短短半个月,眼下的丁贵宝,形象倒是大有变化;他人显得瘦黑,颧骨突出,头发脏乱不堪。 更重要的,是他以前身上带着的那股趾高气昂的神气,还有眼睛里透出的那股“离楞劲”,现在已是不见了踪影。代之的是一副缩肩腰弯、蔫头耷拉脑的破落样; 照比以前,现在的他,跟一只好斗的小公鸡一下子折了翅膀并无二致! 对丁贵宝来说,一往里,尽管他也被乡里的派出所传唤过,拍桌子瞪眼的训斥也没少挨了。可像这次被县上的公安局抓去拘留,一下子失去自由十五天,还被罚了款,这却还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 况且,被派出所传唤了去挨训,跟被公安局上了手铐抓进去坐监的滋味与感觉,那可绝对是两码事! 这,也让丁贵宝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切实地尝到了“进去坐坐”是个啥滋味,强烈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作身不由己! 可以说,在丁贵宝的感觉中,这短短的半个月,实在比他在外面过上几年还要漫长得多;在这难熬的半个月里,他不光吃无好吃,由于人多天热环境差,他根本就甭想能睡好。而且天热,自然也就免不了出臭汗,现在他浑身上下的那股酸臭味,连他自己闻着都恶心得慌! 另外,还有一事不必讳言,那就是:在这些日子里,竟还有那么几个看管人员,由于他们了解到丁贵宝在外面喜欢跟人挥拳动腿,这不,就有那么几次,他们晚上时,甚至还把丁贵宝从监号里叫出去,在一间空屋子里拿他当靶子练拳——至今他的肋部一活动还在隐隐作疼。 如此的“待遇”,对丁贵宝而言,实属史无前例;自打出来娘胎,他可是从来还没吃过这样的苦,遭过这样的罪。不难想象,他遭受如此待遇时的心情,那该是怎样的苦不堪言,、、、、、、 灰嘴塌脸、一身衣服肮脏不堪的丁贵宝走出大门口,一当看到那等待他出来的父亲丁老万,他的心中和眼里,不觉间就是一热。脚下也不由地一迟疑。 之后,他这才耷拉着脑袋,朝父亲蹭步走过去。 到得丁老万跟前,丁贵宝抬眼一看父亲,复又赶忙低了眼帘,这才怯生生地喊道: “爹、、、、、、” 面对眼前这如此神情的儿子,丁老万内心里虽是百般气恼,但儿子毕竟还是儿子,这让他悔恨交加之中,也不免心生疼怜。 所以,当无以名状的恼怒与气愤使他朝儿子丁贵宝扬起了巴掌时,那巴掌在空中抖索了半天,最后却在他“嘿”地一声哀叹下,一下子狠狠拍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而他那酸楚的老泪也遂即滴落了下来、、、、、、 丁贵宝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父亲的面前、、、、、、 过了一会,丁老万擦擦泪眼,叹了口气,这才把一个小包裹往儿子怀里一塞。 丁贵宝一愣,有点不明白似的抬眼一看父亲。 丁老万解释地: “这是你媳妇让我捎给你的替换衣服、、、、、、还嘱咐我给你找个地方好好洗一洗,给你理个头发、、、、、、你、你这混帐的东西啊!你说你、、、、、、” 丁老万一时气极语塞,说不下去了,只剩了连连摇头落泪。 丁贵宝由不得心里一动、、、、、、 贵宝娘站在村头上望眼欲穿。 丁老万父子出现在远处,朝村里走来; 丁老万倒背手拿着烟袋,板着面孔走在前面。丁贵宝搭拉着脸随后。 此时的丁贵宝,洗过澡理了发,跟刚出拘留所大门时的形象已是大为改观。 一当看到了丁老万父子走来,贵宝娘脚步跌撞地便迎接了上去,未到近前已是扑簌簌落泪起来。 一到跟前,贵宝娘一把扑上丁贵宝,又泣又问,万般心疼地端详、抚摸。而那丁老万,则是旁若无人一般,只管脚下不停地一直走去。 贵宝娘: “哎呀娘的宝儿啊,你可把娘惦记死了!让娘好好看看、、、、、、宝啊,你可是去受了苦了,看你这瘦的、、、、、、宝啊,告诉娘,在里边他们怎么对你的呀?打你了吗?你这些日子、、、、、、” 丁贵宝并不回应母亲,脚下没停了走。只是不耐烦地一甩开母亲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句: “少烦我!” 贵宝娘一怔,随即赶忙又跟上丁贵宝的脚步,嘴里说道: “好好,娘不烦你,不烦你、、、、、、宝啊,看看跟娘家去吃饭吧。啊?娘特意为你杀了只鸡炖上了,让你好好补一补。你看你现在、、、、、、” 丁贵宝头也不回地道: “少啰啰两句行不行?我不吃!” “哎呀娘的宝啊!你、你可不能跟自己的身子赌气啊!你这是上肝火呢!你、你这会回到家,你媳妇能给你做啥好吃的?指不定她压根就没打谱做你的饭呢!你还是、、、、、、” “闭嘴吧你!跟你说:往后我的闲事你就少管。少给我添乱!” “宝儿,你、、、、、、” 丁贵宝“哼”地一声,拂袖而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恼人的刺激(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