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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七十七 厚意深情

野山枣 林世见 5224 2024-05-31 22:07
  从兰子一进门,辫子就注意到了,二姐兰子似乎是愈发显得消瘦、憔悴了,那面皮就像是紧紧贴在了骨头上。衣服穿在身上也是愈加显得空荡荡的。  而兰子这多半年来一直存在的咳嗽,现在似乎也是越来越咳得厉害,一咳嗽就红脸冒汗的。并且喘气也给人一种憋得难受的感觉。  于是,在兰子又一次咳嗽了起来,辫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起身去橱里找出了一点白糖来,给兰子冲了一杯热水喝,并关切地问道:  “二姐,看你这咳嗽似乎是越来越厉害了,也咳得日子这么久了,到底咋回事呢?你也没去找个人给好好看一看?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兰子好像不以为然地:  “咳,有啥了不起的大事,慢慢地,兴许也就好了、、、、、、”  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兰子心里何尝不清楚,自己的这毛病在身上算是扎下根了,现在越来越咳嗽得厉害不算,一咳起来还就伴有心慌意乱,甚至眼前发黑、晕眩。并且,有时还会让她一整夜都不能安稳一会,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这显然不是头疼感冒之类挺一挺就能过去了的毛病!  但是,兰子她不想因此给辫子添堵,让辫子为她担心难过,所以就故意轻描淡写地这样来说。  辫子凝视着兰子的面庞,无限真情地:  “二姐,我看这事你最好还是别太大意了,总得找人给看看才好。就是想想办法也不能把病耽误着不治、、、、、、二姐,说到家,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俺姐夫和外甥憨憨,你、你也不能让自己的身子、、、、、、垮了啊、、、、、、”  辫子如此的这肺腑之言,无意中一下子击中了兰子心底那最为脆弱、也是最为令她伤感的地方。她原本还想着不要来说些令人伤感的话让辫子陪自己难过,但听得辫子这话之下,她那感情的闸门一下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面对着从一个娘包而来的知心姊妹,兰子潸然泪下的同时,心底的万端言语也仿佛一下子涌上了嗓子眼,她情不自禁地对辫子打开了自己的心扉,开了口道:  “小妹、、、、、、实情说,毛病在我身上,我自己、、、、、、心里最有数。我也不是没想过找人给看看。可是、、、、、、你看我那个家,守着那么一对爷两个挣扎苦熬,嘴都难以顾得全,我、我能拿什么去看病呢?  我时常心里就寻思:就这么混着过吧,混到哪时算哪时、、、、、、也就是了。世上万物都是个命运,真要到了老天爷对我摁头的那一天,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在我这心里,我、、、、、、  我也曾跟你说过,那爷儿两个,尽管他们不是我希望得到的,可我们毕竟是成了一家人。就算他们傻,我却还是个正常人——我总就寻思着:不管怎麽样吧,只要我活着,我就得尽力拉扯着他们往前混、、、、、、唉,这么些年来,我独自一个人撑持着一个家。论过日子,我身边没个能帮衬我的男人;就是我再怎么吃苦受累,再怎么犯愁难过,这些都只能我独自忍受;有泪也只能是往肚子里咽,身边没个人能心疼我,没个人能体贴我。我、我爬摸滚打地混到现在,小妹,说实话,我也真是、、、、、、真是从里到外感觉得累呀!可我、可我、、、、、、  唉,打小我就常听人们说叨一句话:人都有三天好时候。但我现在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那三天好时候在哪里。我实在也不敢指望自己这辈子也能有那三天好时候!  有时我也想,自己这要是一觉睡下就醒不过来了,那倒也好——从此啥事也都过去了,也就省心省力了,啥都不用去管了。  可我再一想想,我又实在感到过意不去啊!我还就是放心不下他们爷俩;再怎么说,我们毕竟也是一家人,他们一个是我的男人,另一个是我的孩子——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不过,我有时回过头来想想又觉得,我再怎么放心不下又能咋样呢?就凭我这样的身子骨,说实在话,我也明白自己不是那种有大寿限的人,恐怕早一天晚一天吧,我得头前先走,把他们爷俩撇在这世上、、、、、、  不瞒你说小妹,这很长时间一来,每当夜半三更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不由地想:要是我早早地头前走了,撇下他们爷俩可咋办呀?指望憨憨的爷爷奶奶吗?他们年纪也大了,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能指望几年呢?再说了,毕竟当父母的也不可能照顾儿女一辈子。唉——真要是到了谁都指望不上的时候,那他们爷俩可怎么活呀?每当一想到这,我、我这心里、、、、、、我、、、、、、”  说着说着,已是泪流满面的兰子,哽咽地实在说不下去,只剩了无以言表地痛苦摇头。  听着兰子凄惨地倾诉,辫子不觉间也已经是泪如泉涌。看到兰子悲哀地说不下去,她也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哭喊了一声“二姐”,一下搂住兰子,失声恸哭起来。  姐妹俩相拥着哭在了一起——是为对方,也是为自己、、、、、、  哭过了一阵,姐妹俩的心里似乎稍稍觉得松快了一点。她们又坐着拉呱了一会之后,兰子便要急着赶回家去。  辫子尽管也明白兰子这是惦记着家里的那爷儿两个,也知道兰子的担心并不过分——就是去年冬天,辫子刚结婚没多久那会,兰子在家一时没注意,那爷两个就跑到刚结冰的水上玩而差点被淹死了一个!  可是,兰子大老远的好不容易跑来一趟,就让她再空着肚子跑回去,辫子又如何能够忍心呢?  辫子更知道,兰子平时在家里,但凡顺嘴一点的东西,都是难得吃到自己的嘴上。既然今天兰子来到了她的家门上,她一定得让兰子吃点什么再回去。  就这样,姐妹俩为此争执了起来。  最后辫子急了眼,对兰子道:  “二姐,你就让我心里能过意一点,不行吗?”  辫子的这一句话,令兰子一下软了下来,不再坚持了、、、、、、  强忍泪水吃完了辫子给做的荷包蛋,兰子被送出了村外。  姐妹俩洒泪而别时,辫子把装着几个熟鸡蛋和两扎挂面的小包硬塞在了兰子的手里。  也就是直到此时,辫子才告诉兰子,她在小包里还给放了五十块钱——提醒兰子注意别弄丢了,回去后务必找人给看看病。  说起来,这五十块可是眼下辫子手头唯一能拿得出来的钱。这点钱,在眼下的庄户农家,尽管算不得是个大数目,可也不能算是小钱!  辫子向来就胆小软弱,一直都是在丈夫姚铁的手底下畏畏缩缩地生活着,甚至多说一句话都不敢。但她这次却敢于自作主张,不害怕姚铁知道了会对她怎样,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她现在只想这么做!!  泪眼目送着兰子的瘦削身影踽踽远去,辫子伫立在那儿半天未动、、、、、、  辫子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她们姐妹俩今生今世最后的一次交往与相见!  而兰子离去时让人看着倍感扎心的那个瘦弱、孤独的背影,也就从此铭刻在了辫子的脑海里!  即使到了多年以后,辫子的儿子都结婚生子了,有一回,辫子还跟儿子说叨起这事来,深情地对儿子说道:  “当年,我还没怀你的那会,你二姨还惦记着跑来打问。那天我送她走,她那越走越远的背影让我看着好不心酸。直到现在,我总就忘不了,只要一想起来呀,就好像还在眼前一样、、、、、、。”  送走兰子回到家,辫子的心里老就是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直觉得呆在家里憋堵得慌。  于是,辫子便拿起镰刀和筐出了家,到村东岭上去了。  她想割点喂猪草回来,顺便到自家的花生地里看看,要是地里又长起草来了,也好薅一薅。  来到花生地,见地里又有一些草长大起来,辫子就把筐头和镰刀放在地头上,顺着沟垄在地里薅起草来。每当她间歇直一下腰身时,目光也就不免朝别处扫上一眼。  突然,辫子看到在自家这块花生地东边,十多步远的那条南北小路上,从南往北正走来一个人,还推着一辆空着的独轮车。  刚看到头一眼时,辫子还没在意。到再定睛一看时,她的心里不禁就是“咯噔”一下——敢情她看到那个走来的人似乎是秦大路!  乃至确认走来的就是她意念难忘的大路哥,辫子一下子直愣在了那儿,两眼注视着秦大路渐渐走近,心里却是突突地激动起来、、、、、、  渐渐走近来的秦大路,他显然也看到了站在地里对自己注视着的女人是辫子,不由得也就边走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辫子。并且脚下越走越慢,在走到与辫子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时,不知不觉的,他的脚下也就停止了下来,内心也一直是五味杂陈地激动、、、、、、  见秦大路停了下来,辫子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她先是眼睛四下一撒目,见此时正好四野无人,她便直接朝秦大路走了过去。只是她也未敢走得过近。在距离大路三两步远的地方她便停住了脚。  两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四目相对,激动地看着对方,互相传递着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能感知的那些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心情、、、、、、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一句顶一万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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