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五年里,姜禹廷曾经想象过自己再一次见到爷爷沈哲仁的情景。 但是,没有一次想象会是眼前这样的。 “会长在里面等你,姜部长请进。” 在被取下眼罩以后,姜禹廷终于看到了之前那个给自己打电话的人。 沈胜元生前的保镖,柳赫。 与记忆中那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相比,眼前的这个柳赫看起来少了一些锐气。 沈哲仁把他调到了身边吗? “姜部长?” 看出了姜禹廷眼中的观察,柳赫端着眼神对了上去。 五年前那件事以后,沈哲仁的身体状况渐渐下降。 自从两年前开始,这位铉空集团的最高掌权者就不住在沈家大宅里了。 眼下这处安静的别墅,只有少数沈哲仁信任的人知道在哪里。 “柳先生很辛苦吧,经历了不少事情。” 姜禹廷的眼神温和了一些,并不像平时那样含着锋芒。 柳赫是对沈胜元忠心耿耿的父亲旧部,姜禹廷虽然与这个人不熟悉,但也会有故旧的情感。 没等柳赫回话,姜禹廷转身拧动了门把。 没有多少名贵的装饰,简洁得有些不像是“沈会长”应该住的房间,须发全白的老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方桌旁,闭着眼睛,似乎想要融入到夜色里。 与姜禹廷记忆中的“祖父”相比,沈哲仁已经苍老了太多。 最喜欢的儿子和最喜欢的孙子接连去世,集团里三大支柱的派系几乎一夜之间被摧毁,饶是这位老人,应该也很难承受这样的打击? 会是这样吗? 姜禹廷轻轻动了动指尖,再往前走了一步。 “会长。” 跟在姜禹廷身后,柳赫轻轻出声叫了一下沈哲仁。 与沈哲仁那位名为下属,实为友人的A1不同,柳赫知道自己能有今天这份工作,完全是出于沈哲仁对沈胜元的父子亲情和他自己的忠诚心,并不是他有什么非常过人的地方,所以沈哲仁对姜禹廷的调查,他从来没有多问过任何人哪怕任何一句话。 陌生人不能轻易靠近会长,这是他一贯的判断。 “嗯,你出去吧。” 沈哲仁的声音初听起来像是枯树枝。 “我和姜部长单独谈一谈。” 可是,在看到沈哲仁的眼睛时,那个枯树枝转眼就被剥掉了树皮,露出了里面带着锈的铁。 这样的人,虽然的确承受了巨大的打击,却也的确承受住了。 老去的国王依然握着权杖,眼中映着没有褪色的翳,每一次挥舞权杖时都依然有力,都依然不容抗拒。 张了张口,柳赫没有敢把自己的担心说出口,只是向沈哲仁鞠躬,然后保持着微鞠躬的姿势,安静地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合上。 “会长,初次见面。” 既然作为下属,就该有下属的样子,更何况五年前还不算下属的时候,他都不敢当面忤逆这位老人,姜禹廷定了定神,走到沈哲仁身前,慢慢弯腰。 “会长?我真的是你的会长吗?” 沈哲仁挥手虚拦住了姜禹廷鞠躬的动作,并不去看这个年轻人,手指随意点了点自己对面的座位。 “我是铉空电子策划部的部长,您自然是我的会长。” 心里蓦地一跳,姜禹廷恭敬地笑了笑,走到沈哲仁对面坐下。 “电子公司的策划部……” 老人眯了眯眼睛,耐人寻味地勾了一下嘴角,换了一个正坐的姿势,踏实地靠着座椅背。 “在那里当部长的人,之前是我那个总觉得自己有才能却不被重用的孙女,再之前是我那个最让我满意的孙子。” 老人把视线慢慢转向姜禹廷,像是把一座山推到了姜禹廷眼前。 无从躲避,无从挪移。 “那么,你又是谁呢?” 老人的话音渐渐散开在空气里。 姜禹廷的心跳骤然快了几分。 与恐惧和闪躲无关,而是接近真相时的亢奋。 单靠一己之力掀翻沈胜元和沈恩勉曾经都无法稳赢的对手,姜禹廷没有这样的自信和把握。 他对身为生父的沈胜元没有好感,也嫌哥哥沈恩勉管得太多,却不曾质疑、轻视过他们的能力。 即便是同样经过了奥莱格·彼得森的悉心调教,姜禹廷也不敢说自己在能力上可以企及他们。 而与沈哲仁见面,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现在,如愿以偿。 “原来,您已经知道了。” 抬手摸了摸自己曾经动过刀的下颌,姜禹廷深吸一口气,把视线推向对面。 视线里藏着一些没有赋予重量、也不敢去赋予重量的希冀与“睹人思人”的怀念,像是把一颗种子放进了泥土里,浇上水就准备转身彻底离开。 “你,是谁?” 老人再一次重复了自己刚才的提问。 他的眼中见不到刚才还盘盈着的疲惫感,变得锐利而富有生气,在他的审视下,仿佛任何人都难以藏匿任何信息。 年迈的狮子终究还是狮子。 “爷爷,我是南正勋。” 仿佛是坦然张开胸怀,任由从老人眼中刺出的剑捅进自己的心脏,姜禹廷在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嘴唇也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浑身都像是有电流跑过,泛起了一层战栗。 “我没有死,我换了一张脸,回来给死去的人们复仇。” 短暂的寂静。 恍如在五年前的记忆里,暴雨落下前的那一帧。 “嗬……” 是老人的笑声。 没有多少威严,也没有压迫感,像是一个“老小孩”遇到了开心的事情,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褶了起来。 “会长?” 蹙了一下眉,姜禹廷审慎地略做观察,然后还是决定出声打断。 “虽然你和爷爷的关系以前不好,但是现在亲眼看到你真的还活着,爷爷笑一笑都不行吗?” 抬起手摆了摆,沈哲仁没有在意姜禹廷的打断,轻轻咳嗽了两声。 毕竟是沈胜元的儿子,毕竟是沈恩勉的弟弟,就算以前关系如何糟糕,沈哲仁也不由得爱屋及乌,生出了一丝亲近的感觉。 “好了,你既然能出现在我面前,那么你肯定就对你想要做的事情有了把握,说一说吧。” 老人收起笑容,略微前倾身子,手肘支在桌面上,指尖轻轻在手背上点着,像是在看别人下棋时,自己也跟着长考。 “你后续的计划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