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嘉泽走后,周若梅也早早地回家了,华星灿独自一人,面对这间小屋,想着那些与章嘉泽一起学习的夜晚,心里满是幸福、失落、悲伤,那些夜晚不会再来了!那些美好的夜晚,如今都已成记忆了……她伏在抽屉上,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华星灿拖着箱子离开校园的时候,天空晴朗无云,阳光很热烈地透过法国梧桐树叶的间隙斑斑点点地洒下来,她穿着那条蓝色的连衣裙,一步一步地走过校园的林荫小道,斑斑点点的阳光在她的头发上、肩上、后背上移动,她的步伐里揣满了青春少女的心事。 章嘉泽正独自靠在教学楼三楼的窗口,目送她的远去。 他多么希望追上去,送上一程,跟她说说知心话。 可是,一个沉重的问题久久地占据在他的心里:未来,他们的未来在哪里? 如果爱她,就给她一个完美的未来。 章嘉泽在心里默默地说。 也正因如此,他怕看见她别离时的泪水,他怕看见她满含期待的目光,他怕看见她令人心碎的容颜……所以,在那间只有七八平方米的小屋里,他第一次对她,表现出了无情的冷酷。 如果上天真的会成全我们,我们一定会在下一个路口相遇。 他在心里对她说。 而他,拥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她是校花,她家境殷实;而自己呢?除了成绩好一点之外,一无所有。 如果不好好考试,他连这最后一次给她带来幸福的机会都会溜走。 为了她,一定得好好考试。 从这方面说,他也不敢对这份感情期望太多。 填报志愿的日子终于来了。在临考前一周,班主任拿着一叠志愿表走进教室,给参加正式考试的学生每人发了一份。 “这是你们的选择,请认真对待。” 长这么大,这还是章嘉泽人生中面临的第一份选择。 以前,到了7岁上学的年纪,他就被父亲送到村小去,进了学校;小学毕业后,因为成绩突出,他又被送到了光明中学。只有在光明中学毕业时节,他才明白人生的选择会这么的艰难。 那时候,成绩最好的填报中专,这意味着脱离农村户口,有了铁饭碗;成绩稍微差一点的,可以填报县级师范学校,毕业后当教师,也是铁饭碗;第三个选择,就是填报重高。 章嘉泽犹豫的是:是填报中专,还是重高。填报中专,从此可以让父母摆脱沉重的生活负担,还可以有一个铁饭碗,但是就再也没有读大学的机会了;填报重高,就意味着还必须经过三年的苦读,才能考上大学。 大学,对于章嘉泽来说,是一个多么诱人的字眼。 他做梦都想去看看大学长得什么样。 而且,他也亲口跟华星灿说过,他的理想,就是读大学,当一个作家。 而那就意味着,父母还必须得为他付出三年的艰辛努力。想着每次上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父亲厚着脸皮朝人家借,他的心里就像针扎一般难受。 在犹豫和彷徨中,他真不知如何选择。 如果一个人可以同时走两条路,那该有多好。 或许世间最大的遗憾也就在此,人生不可能同时走两条路。 班主任老师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说: “读中专吧,凭你的实力,考一个好的中专一点问题都没有。光明中学已经连续三年没有考上过一个中专生了,今年就看你了。” 章嘉泽犹豫着,在交志愿书的最后一刻写下了四个字:重点中学。 正式考试终于完了。 在考试中,章嘉泽没有出任何意外,也就是说,他至少是按正常水平发挥了的。 此后,他就带着那个破旧的小木箱回到了江南村。 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每天早上天不亮,他就跟着父亲下地锄玉米地里的草;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他还在玉米地里穿梭。自从离开家读初中之后,他就很少在地里这样长久地劳动了,玉米叶带锯齿的边缘在他的脸上、大腿上、胳膊上挂起一道一道的血痕,他却完全不在意。 对于父母,他心怀歉疚。因为他选择了读高中。 他希望通过这种拼命劳动的方式,能够报答父母,哪怕只是减轻他们的一点点负担;他也希望通过身体上的疲劳,来麻痹自己,尽量使自己不去想考试的事情。 回到屋里,躺在床上,骨头像散了架一般地酸痛难忍,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计算着考试成绩,估摸着能超过分数线了,心头才渐渐地踏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