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六层到第七层的台阶格外的长,沿路走了一会,两人终于到了。 眼前是两方玉门,门扇是整块的玉璧,一丈余高。 “就是这里了,进去吧。” 徐福走到门口,先单手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他动了动指头,里面传来石头挪动的声音,两门缓缓打开。 “哄!”“哄~哄~哄~哄~哄~哄~!” 门打开的一瞬间,室内的墙壁上,一盏盏油灯依次亮起,火苗爆燃声的节奏,像击缶一般规律。 顺着这些光影,里面的布局也瞧个清楚――十来丈见方的大堂,穹顶更是高的几乎看不见;四面墙壁皆是由青玉砖铺就,分别雕着四圣兽。 房间里空荡荡,没有供桌,没有陪葬品,唯独一个巨大的青玉棺放在中央。 徐福跪在陵前,扭头道:“你也跪下!” 说完,便对着棺椁行了大礼:“臣徐福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跪在地上久久不起身:“陛下恕罪,微臣为了调查当年之事,必须要重开棺椁,还请陛下见谅。” 李秉闻言,被惊了一跳:“啊?开棺么?” 死者为大,开棺本身就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更何况此刻要开的是秦始皇的棺材。李秉毫无准备,心里有些犯怵了。 徐福起身,缓缓走向玉棺:“既然魂魄已经入了轮回,这些俗礼也不再重要。来吧!” 李秉咽了口吐沫,走也也瞧了瞧,玉棺上两边分裂八个深孔,从表面贯穿到底部,八根精巧的玉柱将棺椁封住,两种玉璧严丝合缝。想要开棺,估计要费一番功夫了。 “徐卿?” “徐卿?” 李秉刚刚神手碰到棺材,忽然棺材里传来声响,吓得他一个冷颤,连忙后退。 一团淡淡的烟雾穿透玉棺飘散出来。 “陛下?” 徐福看着那一团雾气思索了一刻,忽然反应过来,猛然跪下,李秉也跟着跪倒。 “果然是徐卿,千年不见,你还和走的时候一样。只是我却成了这副摸样……。” 这声音期初带着爽朗,却又很快充满愁意。 “陛下您……您怎么还在这里?” 不断有白气从棺椁里飞出来,升到更高一点的地方,化成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影子只有头部依稀可见,头上戴着黑缎白玉冕冠,前后共垂着十二条冕旒。但胸口以下依然是雾气一团。 “你走之后,‘赵高’接替了你的一切事物,包括替我瞧病以及修筑这个陵寝。有一天他拿着一副新的阵图来给我看,说是为你阵法的改良。我看那阵基未变,当时也忙于朝政,未曾在意,便同意了。 后来等我三十年阳寿用尽,下葬之后,阵法发动,我才感觉不对。一股强大的力量不仅不是将我带入地府,反而是将地下的东西牵引出来,而我的魂魄也一样快要被吸到陵墓上层去。 不知为何,过了一会,这阵法停了。但我也被永久的束缚在了这里,不能进入轮回。” 秦始皇看着依旧跪在身前的徐福:“卿家快起来吧。果然如你所料,赵高心术不正,我若早早信你,现在也不会落到这份田地。过了千年,我的魂魄都快要消散了。” 徐福呜咽一声,最终还是忍住了,顿首再拜:“是微臣无能。” “不是你无能,而是贼子太奸诈……我最后几个月,已经看出他又自立之心,可恨当时已经无力扭转。想来我大秦基业后来被他吞掉了吧。” 徐福闻言,猛地抬头: “不不不,并没有的。赵高的确废掉了扶苏公子,明面上立胡亥为君主,实际却是自己持政。他是有意自立,但后来被胡亥殿下的儿子子婴处死。我大秦的基业总算得以保住。” 这些消息,都是徐福从子午宗听来的。李秉心道,这话虽然说了赵高的下场,却隐瞒了秦朝在子婴继位后不久便亡国的事情。 秦始皇的魂魄慢慢飘到徐福面前:“他想吞我的基业我能想通,可是他又何必毁我的阵法害我不能轮回?我待他不薄!” 徐福站起身来,又行了臣礼:“此次回来,我亦是为了这事。微臣在东海辗转千年时间,无意间查到了些事情,恐怕赵高要的不是篡权这么简单。” 徐福说道此处,居然回身看了李秉一眼:“陛下还记得当时为了给陛下镇痛,赵高拿出来的八页黑色武经么?他说那八页黑武经和我们拿到的黄色武经一脉相承,但据微臣所查。事实远不是这样的。 上古时期,诸天十族混战,最终以神仙二族胜利告终,冥族被破退入地界。而那八页黑色武经却是冥族遁走时留下的火种,和我人族黄色武经毫无关系。我担心的是恐怕连赵高本人也和冥族脱不了干系。” “那武经是冥族的?可是我听说的是……”李秉闻低声插了一句,可话未说完,已被徐福打断。 “你听说的那是神族留下的书页对么?当年赵高跟我们亦是这样说的。神族天帝留下‘黄、白、黑’三卷奇书。可笑可笑!” 他说完,忽然反应过来,厉色看着李秉:“这个说法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李秉将如何在山洞里遇到灵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又将灵剑生告诉他的经过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又道:“对了,那个山洞里还有一个尸骸,洞里的刻字也是小篆,不知道和赵高有没有联系。” 秦始皇看着李秉:“哎。有联系也好,无联系也罢。事情已过去千年,又能如何呢?我在这里沉静了这么久,已经把我做过的事情想的很清楚了。急功近利,牺牲百姓,民不聊生。被困在这里,我当有此报。” 徐福又连连跪下行大礼:“陛下天纵英明,一切都是为了天下的将来计,何错之有!错的只有臣子。” “不谈这些,不谈这些。能再见到你一面,我已经很高兴。我原本担心赵高篡权。此番知道了这事,也算了了最后一桩心愿。大秦能延续至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李秉早已看出徐福想瞒住“大秦十五年就亡国的事实”,闻言也不说话,只听他道:“陛下放心,一切均安好,现在大秦连匈奴和西羌也已经纳入治下。” 秦始皇却笑道:“荒芜之地,要来何用。不过既然取了,好好治理也不算枉费。” 说完大殿之中却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徐福站起身来:“陛下,臣未千年前未能送您。今天便让微臣送您进入轮回吧。” 秦始皇似乎早有此意,只等徐福说出来。 “也好,我已经了无牵挂。这千年的孤独,让我想通了一切。” 徐福微微颔首,双掌合十,口中默念法诀。棺椁四周闪过一阵绿光,秦始皇最后的虚影变的更加透明。 “徐卿,我知道按你的脾性,这是怕要深查到底。千年之间,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一切都是虚妄罢了。如果不能再查就收手吧,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谢陛下叮嘱。” “再见了,徐卿家。好好珍惜你的生活。” “再见了,陛下。” 棺椁周围的绿光变得更盛,一闪之后,秦始皇的魂魄彻底消失了。 徐福低着头一言不发,静静的站着很久很久。 忽然他默默的抬起头,眼神直直看着眼前石壁上的朱雀图文,充满了坚毅和仇恨。 “小子,那黑武经你有几页?” “实不相瞒,共有两页真,一页假。我都随身带着了,上仙要看看么?” “原本要用,现在却不必了。八页黑武经,我研习过多年,倒背如流。你既然和我有感应,便是已经突破第一界限了。听我一句劝,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他转过身,慢慢向入口走去,一边说到:“你看过武经,也该知道,一旦开始练习,便会有瘾继续练下去。我这次回来,除了要查明当年的事情与冥族有多少干系。更是要查明冥族现在有多少势力还留在人界。那功法源自冥族,你少练为妙。” 李秉跟在徐福身后:“是,我记下了。” “不过我也有个问题:我和上仙之间那种感应在山涧里和那个神秘人也有过。不过对您的感应却是时有时无,不知是为何?” 徐福的眼睛始终盯着正前方,似乎在想事,只是淡淡回答到:“我已经突破第三界限,原本应该感应很强,只是我用别方士的功法压制住,让外人也看不出来我体内这股真气。” 两人一路沉默,徐福低头想事情,李秉也无话可说,一路沉默了半个时辰,已经又走到洞口了。 这次无何、梓苛两人却再没有出现,徐福摸了摸石壁,两人便从石壁中走出,又道了山道上。 徐福站定,忽然转身看着李秉:“你既然不能再学冥界的东西,我便教你我方士的绝学吧。你可愿意学么?” 李秉被徐福这么看着,忽然紧张了起来。 徐福身上散发出的深邃早已让他折服,他自己是很想拜师的。可是想着之前在子午宗的事情,那孙无亦算不算自己的师父呢? “我自然愿意,但是我已经有过师父了。”李秉思索再三,还是老实答到。 “无妨,我只教你本事,你也不必喊我师父。就叫我徐前辈好了。” 原想着自己老实回答,说不定拜师的事情就要泡汤,徐福的回复让他喜出望外。 李秉正要谢过,忽然被徐福抓住了小臂,感觉自己全身的真气被探查的一清二楚。 “很好很好,你小小年纪,不但突破了黑武经的第一界限,还有这么充沛的真气。资质必定不凡,学了我风华门的技艺,将来必定能让方士重新占据流派之首的位置。” 说完他屡起自己的袖子,又道:“伸出手来。”他手臂上紫色的“乇”字标记化为一道光团飞在空中。 徐福抹起李秉的袖口,那道光团便附到了他的手背上。 “我要查探些事情,这些天你便不要跟着我了。‘弥乇’是我‘风华门’豢养的木之精灵,原本是帮我管理书籍的,后来我便让他替我守阵。他虽然没有什么道行,却看过我风华门下多半的书籍,风华门的绝技我日后亲自教你,但入门的东西,他却可以教你。你好好学。” 李秉颔首谢过,总觉得要跪下来行个礼才是,结果还是觉得尴尬,又忍住了,只道:“是,徐前辈。” “好了,我便送你回子午宗吧,想必你的朋友都在那里等你了。等我忙完这些事情,再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