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被谢南安的目光惊得快要说不出话,就连身体都仿若被固定住了一般,让她浑身发僵。 谢南安手中折扇微开,在胸前随意摇了几摇,嘴中则缓缓道:“真是一场好戏啊。” 仿若一语惊醒梦中人,何氏终于回过了神来,她赶忙道:“七七她杀了七姨娘!自然需要血债血偿!” 谢南安却但笑不语,只是慢慢从回廊的木栏上站起,一路走到了何氏等人的跟前来。谢南安笑道:“七姨娘乃是中了毒。” 何氏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中了毒!” 谢南安道:“中的乃是‘朱颜改’。” 何氏眼中闪过一道暗光,面上仍不动声色:“这毒如此阴毒,定是七七那毒妇从外头带回的。” 谢南安嘴上的笑意愈浓。谢南安道:“这毒,乃是南疆奇毒。中毒者从脸部开始溃烂,直至将整张脸腐蚀干净,露出白森森的头骨,再将头骨内的骨髓脑髓全都腐蚀光了,这人也便去了。” 何氏脸色不由难看起来:“七七果然是个毒妇!这毒竟阴毒至此……” 谢南安道:“苗疆之毒皆阴毒,所以大周内早已禁了南疆毒药,不准让南疆毒药流传到我大周境内。” 何氏不由一惊,心中徒然便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谢南安看了眼何氏,唇角愈挑:“半月之前,苗疆公主西娅乔装成平民富商,来京城玩耍观光,巧逢太子,并对太子一见钟情。可惜太子身边有众多美人妾室,西娅一怒之下便使用了苗疆之毒,将太子后宅中的美人残毒了大半。” 何氏额头不由冒出了冷汗,她紧紧看着谢南安,等着他说下去。 而何氏身边的李妈妈,更是眼神诡异,眼神乱瞥,似是十分慌乱。 谢南安嘴角的笑意凉了下来,他静静看着何氏,冷凉道:“所以,敢问一句母亲,这毒,是谁给你的?还请母亲说出实话,否则,只怕连我也救不了你。” 何氏脸上的汗水终是潺潺落下,她脸色大变,咬牙道:“这毒明明是七七下的,少爷,你怕是问错人了!” 谢南安讥诮道:“看来母亲是不打算说实话了?七姨娘身边的蝶儿乃是你的人,当初七姨娘不过是想给自己下些让容貌长疮的轻毒,好以此来陷七七,可没想到,着疮毒却被蝶儿换做了‘朱颜改’,导致她莫名其妙就丧了命。母亲,我说得可对?” 何氏脸色惨白,一语不发,而何氏身边的蝶儿却对着谢南安重重跪了下去,她浑身颤抖着对谢南安道:“奴婢错了,请公子饶命!请公子饶命啊!” 谢南安对着身侧的两位家仆传递了个眼色,于是这两名家仆立刻便将蝶儿拉了下去。 谢南安重新看向何氏,眯眼道:“母亲,如今,你可愿意招认了?” 何氏嘴唇发白,眼窝深陷,看上去似是受了大大的惊吓。她的声音微微发着抖:“这毒,是、是李妈妈交给我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毒乃是苗疆毒,我、我……” 谢南安看向何氏身侧的李妈妈,轻笑道:“李妈妈,替太子做事的感觉如何?前几日太子的人刚给了你一锭金,你便帮家中独子在京郊买了独栋,娶了新妻。不知初当婆婆的滋味如何?” 李妈妈脸色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她对着谢南安重重跪下,哭得狼狈十分:“公子,公子,老奴错了,老奴错了……还请公子饶过老奴罢……” 谢南安手中折扇悠悠挥舞:“你将谢家事,传出了多少?” 李妈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奴、老奴也是刚刚前几日才收了那人的金子,只说了些谢家的琐事,其他的,老奴也一概不知啊……” 谢南安眼中闪过鄙夷的寒光,他将手中折扇收起,对着身后夜空道:“阿衣。” 瞬时间,谢南安身后便闪过一道暗影,停站在了李妈妈的身边。阿衣浑身漆黑,脸颊刚毅,目光冰冷,他手起刀落间,李妈妈已然命丧当场,喉间血流成河。 谢南安重新看向何氏,面色凉凉:“从此时起,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打七七的主意。否则……我会生气哦。”说罢,谢南安徒然对着何氏头顶的盘发挥出了一道剑气去,于是说时迟那时快,何氏脑后盘着的发髻,便被松了开来,且一段长长的青丝便悠悠飞落在了地。 竟是被谢南安挥出的剑气直接给削断了长发! 何氏浑身呆若木鸡,她哆嗦着手,伸手拉过自己脑后已然变得骤短的发丝,呆滞半晌,旋即便宛若疯了一般,看着谢南安的眼神充满了怨恨!何氏对着谢南安怒吼:“你这野种又算是什么东西,竟敢教训起我来?我乃是谢家的当家主母!我乃是谢家的一家之母!老爷的结发之妻!!”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全都僵硬原地,众人大气不敢出,直觉要出大事! ‘野种’二字深深地刺激到了谢南安,夜色下,谢南安脸色变得森冷无比,以往总是带着笑意的唇角此时亦是紧紧抿起,神情紧绷。他看着何氏的目光,竟是威严冷酷,哪里有半分平日里的和善样子?! “放肆!” 就在此时,便听得身后的九曲回廊之上,猛然传来一声十分威严的声音,小妾们和家仆下意识放眼望去,便见回廊之上,谢石天一脸暴怒,正大步朝着这边走来。 而等谢石天走得近了,便见谢石天扬起了大手,直接重重一巴掌便直接挥在了何氏的脸上,只打得何氏整个人都被带到了地上,嘴中更是被他打出了一口血来!这口血被喷在地,在夜色下反射着幽怨的光。 谢石天居高临下看着何氏,眸色气愤无比:“你这个毒妇!今日会设毒杀了七姨娘,明日是不是也该轮到给我下毒了?我谢家没有你这等恶毒善妒的女人!今日我便将你软禁在洞庭苑中,让你潜心修佛,此生都不得再踏出洞庭苑一步!” 洞庭苑算是谢家的冷宫,位于最幽静偏僻的位置,因常年无人居住打理,所以那处院落一直十分荒芜。 何氏伏在地上痛哭,她一手捂住自己被打的脸颊,一边看向谢石天,啜泣着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竟可以如此狠心……” 谢石天却十分厌恶于她,连看都不再多看一眼,他对身侧的家仆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夫人送去洞庭苑?!” 家仆闻言,连连点头,好几位便一齐弯腰发力,将何氏给拖了下去。 直到何氏已经看不见人影了,谢石天这才侧头看向谢南安,脸色复杂,眸色之中,竟带惶恐。谢石天走进谢南安两步,伸手轻轻拍了拍谢南安的肩膀,对他轻声哄道:“那个贱妇一派胡言乱语,南安,你可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谢南安此时的面容已然恢复了淡漠,只是眸色依旧幽深,让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谢南安看着远方月色,自嘲道:“野种?这个词语,倒是贴切。” 谢石天脸色大变,赶忙道:“你别听那个毒妇乱说,哼!我这就去割了她的舌头,让她再胡乱说话!”说罢,谢石天作势就要朝着何氏追过去。 谢南安却已拉住了谢石天的胳膊,对他摇摇头道:“罢了,父亲,不必如此。” 谢石天脸色颓然,看着谢南安愧疚道:“是我管理无方,才让那个恶婆娘口中疯话,还请南安别往心里去。” 说罢,谢石天恍然想起四周还有许多的小妾家仆,当即朝过脸来,对着他们冷声道:“今夜之事,若有谁敢向外透露一个字,那便等着让家中人安排收尸。还不退下!” 众人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一边暗溜溜地都离开了。 直到人都走光了,谢石天看着谢南安,欲言又止,可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却只是伸手拍了拍谢南安的肩膀,对他轻声道:“贵为皇子,隐忍乃是天子之谋。南安,看开罢。” 谢南安对谢石天露出一道真切笑意。他亦伸手拍了拍谢石天的肩膀,算是回应。 * 直到谢石天也离开了,谢南安这才对着前方不远处的阴暗地方喊了声:“出来罢。” 于是下一刻,便见七七从暗处的一棵树后缓缓走了出来。只是她看着谢南安的目光,充满了疑惑。 七七走到谢南安身边,万分不解道:“为何……” 夜色下,谢南安已然恢复了以往笑意。他斜睨七七:“你想问些什么?” 七七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混乱,疑惑太多,竟让她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想了想,七七还是问出了最大的疑惑:“何氏不是你的生母吗?” 谢南安大笑,他伸出手中的折扇,对着七七的脑袋敲了敲。他道:“自然不是。” 七七恍然道:“难怪我总觉得何氏配不上做你的母亲。那,你的生母呢?” 谢南安耸耸肩:“死了。” 七七张大了嘴:“为何会死?” 谢南安看着七七,说得十分轻松:“有人设了计谋,一心想要娶我娘的性命。” 七七凝神,目中泛冷光:“何人所为?” 谢南安道:“不知。” 七七道:“为何不知?她是你娘!” 谢南安道:“彼时我不过才刚刚出生,哪里知道那么多。” 七七遗憾道:“好吧……那,你会想她吗?” 谢南安道:“从未见过她,为何会想她?” 七七脸色低落:“我的父母在我五岁那年,在一场涝灾中淹死了,是我师傅救了我,然后把我带在身边,从小抚养。” 谢南安轻轻搂住七七的肩膀:“现在,你还有缙荣和我。” 七七对谢南安感激得笑了笑:“对,所以,我要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愿意待在我身边。” 谢南安亦轻笑,只是他的目光,却微微出了神。 “啊,对了!”皱皱眉,看向谢南安,皱眉道,“怪不得我会觉得方才香气十分熟悉,这便是我曾经在扬州庆元春内闻到过的香气。这香似是妓院老鸨专用来对付不听话的雏女的。如今这气味竟会出现在谢家,这实在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