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了半天,又得再回妖界一趟。不过闻人简并没有急着赶路的意思,反而是在云王凤会天的府里歇下来了。云王凤会天便是凤掌柜的义父,也就是上次救过自己的那一个。不待自己去拜礼,凤素华便已经来找自己了。池月行过礼,便被凤素华领着朝凤会天的宫殿而去。 “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凤素华的语声轻柔,却又似心事重重。池月答道:“我一切安好,不知凤掌柜还有惜雪园如何?可有何事发生?”凤素华摇头,“都还好。”池月却知道凤素华这一句话不过是应酬之语罢了,还好,便是不好。但只怕再深问下去,凤素华一样不会答她的。 池月跟着凤素华来到一座白色的大殿前,但见殿额刻了“凤尘殿”三个字,算不上威严,甚至可以用平平二字来形容。两人刚走到阶上,便见一人迎了出来,正是之前立在凤素华身边的男子。凤素华向其一礼,“义兄!”凤轻尘微微一笑,“父亲知道你们要来,特叫我来迎一迎。” 凤轻尘伸手往里一引,凤素华便领着池月上了阶,步进大殿。大殿内也皆是颜色轻缓的摆设,多了些柔和的意味,少了几分令人心怯的气氛。北座上已经坐了一人,正是云王凤会天。凤素华来到殿中一礼,“义父!”池月已经跪了下去,“池月拜见云王殿下!” 说完,池月兀自磕了三个头,一为敬意,二为谢意。凤会天轻笑道:“池月,快快起来吧。”“谢殿下!”池月依言起身,就听凤会天道:“素华一向不爱多言,却也是个洒脱的性子。她明明将你当作亲人一般看待,却不坐实这个名份,我一直十分不解。上次匆匆一瞥,不曾细瞧,今日一见,方知是何原因。池月,我看你面相不凡,恐非普通之人。本想促成一桩美事,如今也就此作罢吧。” 池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揖礼谢恩。凤素华向凤会天道:“义父,如今天玄石已六失其三,只怕傅清水不会就此罢休。”凤会天道:“他自不会罢休,我丰都的两块,他也别想轻易拿去。你不必担心,我这宫中守卫算不上森严,但内里机关着实不少。” 凤素华默然,池月也知道凤会天这话不过是安慰凤素华的,如果傅清水真是太古之妖,其灵力可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对付的了。只不过,果真如妖界所言,傅清水想要集齐六块天玄石是为了复活那个什么厉害的妖王吗? “池月!”凤会天突然向池月道:“不知你这次随南帝去往妖界,可曾听闻一个名叫成尘或是无终之人?”成尘?无终?池月摇头道:“回殿下的话,池月不曾听闻。”凤会天道:“那……你可否能想办法打听一下?”池月想到了白空,自己也算与他有些交情吧,请他帮忙找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应声道:“池月再随南帝去妖界,必定会想办法托人打听此事。” “不必了!”凤素华突然道:“阿月,此事就当忘了吧。”池月诧异地看了一眼凤素华,然后看向了默然的凤会天,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凤素华转而向凤会天一礼道:“时辰不早,义父早些歇息吧,素华告退!”池月跟着一礼,“池月告退!”转身时似听到了凤会天的一声轻叹。 笑月听了闻人简的话,一脸地莫名,“这事情怎么越来越奇怪了?这悬天冥帝又是什么意思?有灵水冥后记忆的玉佩为何要交给你们闻人家?阿月体内的那股力量能够与灵水冥后的玉佩相互影响,是不是代表,阿月与灵水冥后或是悬天冥帝有关?” 闻人简道:“阿月可能有一点猜对了,当年闻人秋尚的失踪绝没有我们听到的那般简单。我总觉得,找到了闻人秋尚,就能揭开所有的秘密。包括傅清水是什么人,还有他的来历。”笑月道:“该不会……闻人秋尚与傅清水是一伙的吧?”闻人简有些疲倦地道:“只能希望不是这样了。” 笑月转而问道:“那什么妖王复活的事情不会是真的吧?”闻人简看着笑月,“是真的。”笑月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谁啊,令白空都这么避忌?”闻人简道:“当年悬天冥帝与灵水冥后共同对付的妖物,任锋。”笑月睁大了眼睛,“他还有名字啊?不是死了吗?冥帝冥后同时出手,还因此重伤而亡,难道还没能杀死他?” 闻人简摇头,“我现在反而觉得一直流传下来的说法,可能有误,或者,根本就是有心人故意流传下来的说法,只为掩盖真相。”笑月默了默,“那……如果那个任锋复活的话,会怎样?”闻人简淡淡一笑,“或许会像阿月梦到的那样,昏天暗地,死伤无数吧。”笑月深深地沉默了,笑月转而又看着闻人简,这人对阿月的称呼怎么改了?真是不知不觉啊。 笑月走出屋子不久,便见前方静静立了个身影,不是池月又是谁。笑月挑眉上前,“怎么,又想找我讨教何事?”池月拉着笑月进了自己的屋子,笑月一笑,“阿月,三更半夜,你拉了个男子进屋,会惹人误会的。”池月翻了个白眼,“有正经事问你,我又怕她听到。” 笑月往桌边一坐,“说吧。”池月在笑月对面坐了下来,“你有没有听过成尘或是无终其名?”笑月沉吟道:“想起来了,成尘,字无终,是上一任丰都大帝身边的大护法。不过,似乎已经失踪多年了。”池月道:“为何会这样?”笑月道:“那你先告诉,你又是从何得知此人的?又缘何这般关注?” 池月默了默,“告诉你也无妨,是云王托我在妖界打听打听,可有成尘其人。”“云王?”笑月皱眉,“他打听成尘做什么?”池月道:“你不要想地太多,我觉得,成尘似乎与凤掌柜有些关系。” 闻言,笑月恍然大悟起来,“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年凤素华为尚是副丞相的云王一手提携,升到了青玉冥使,似乎也经常在宫中走动,应当是认识成尘的。好像就在成尘失踪后不久,凤素华才来了南界的。” 池月道:“那成尘到底是如何失踪的?”笑月摇头,“这个嘛,我也不大清楚,必竟是丰都之事。我只依稀听人言,说是成尘惹怒了丰都大帝,之后便失踪了。但我觉得能当上丰都大帝跟前大护法的人,都不是简单之人,这当中或许另有内情也未可知。否则,云王也不会指明了叫你去妖界打听。” 池月道:“难道……成尘是在妖界执行什么任务?”笑月淡淡一笑,“就算是,如今大概也不是了。前一任丰都大帝死时,他都没回来,这便是自动放弃他的身份了。又或者,他根本已经死了。”池月一叹,“但愿是另有内情吧,今日云王提到成尘的时候,我看凤掌柜的脸色很不好。” 笑月敲了敲桌面,“既如此,今晚你便陪着凤掌柜,不好吗?聊着心,说不定,她就说出当年之事了。”池月皱眉,“你会这么关心凤掌柜如何?你是怕我扰了你的睡梦吧?” 笑月道:“你还算有些自知之明,这种事,就不用我们言明了吧。你想想,如今又不是在荒郊野岭,这可是你们凤掌柜义父的府里,你若觉得无所谓的话,尽管留下,然后将这里都拆了吧!”明明是好话,偏偏要说地这么难听。池月狠狠瞪了笑月一眼,拉开门往外而去。 凤素华尚坐在烛台边发怔,忽听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凤素华起身来到门边,拉开门一看,只见是池月,不禁疑惑道:“阿月,这么晚了,可是有事?”池月打了个呵欠,“凤掌柜,今晚收留我吧。”凤素华凝眉,“你不是有屋子吗?”池月耷拉着眼皮,“我怕被我掀了。” 察觉池月神情有异,凤素华将池月让进了屋子,关上门然后反身看向径直往榻上一躺的池月,“阿月,你最近,是不是有事?为何南帝会将你带在身边,一同去了妖界?”池月转头看向凤素华,“你也觉得奇怪吧?我又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哪能得南帝青睐呀。” 凤素华在榻边坐下,“你可是在怪我将你送进了兰泽宫?”池月颔首,“怪过!刚进去的时候,他差点没整死我。不过我想到从前你们对我的好,就觉得你们不可能这样。可上次听范哥说,进了兰泽宫,便是一生一世,轻易不可能再回惜雪园了。” 凤素华垂眸一叹,“对不起,阿月,这件事情或许我真的做错了。”池月看着凤素华道:“其实也还好,这些日子,南帝对我好多了,还有笑月护法,凡事都帮我出头。我还认了个大哥,又多了个绿眉陪着我。所以,你也不用觉得报歉了,我现在也挺好的。” 闻言,凤素华微微抿唇,“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定是不会让自己一直吃亏的。”“可是……”池月指了指自己,“我现在又有大麻烦了!”凤素华扬眉,“什么大麻烦?”池月道:“这件事,只怕南帝迟早也会说出来,我便与你说了吧。”池月将最近之事这般那般一通叙述,凤素华一向平静的脸色如今也满满是讶异了。 池月看了看头顶,“所以,我才要跑到你这儿来,免得将云王的院子给拆了。”凤素华拍了拍池月的手,“没事的,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站在你的身后,惜雪园也一样。”池月一笑,“我就知道,对我最好的,还是凤掌柜。可是,凤掌柜,我什么都与你说了,你的事,却半个字都不肯跟我说。” 闻言,凤素华脸色微微一怔,随即道:“其实也没什么,便说与你听吧。”池月往里边挪了挪,然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凤素华抿唇,上了榻,在池月旁边躺下。池月看着凤素华,只见凤素华似是酝酿了许久的情绪,这才缓缓开口道:“他名成尘,字无终。无终,并不是他原来的字,无终还是我为他改的。” “我与他,生时便认识了,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家族遭逢大变,我与他亦难逃一死,遂相携自尽,以求入了地府仍能够在一起。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果然是有地府的。我与他暂时被分开,但我和他都在各自努力,希望能够迟早相聚。” “他很有能力,也很机运,我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吏时,他便已经得到了帝君的赏识,调在宫中听候差遣。从此,平步青云,终于成为了帝君身边的大护法。但他也没有就此忘了我,还不忘为我铺路。只可惜,我性子一向倔强,也不通人情世故,倒是白白枉费了他的心思。” “后来,我遇到了义父,他怜我身世凄楚,便对我诸多照顾与提携。没多久,我做上了冥使,游走于人冥两界。与他,便聚少离多,但他也始终就着我,默默地关心着我。可我总想着,自己与他已经是云泥之别,所以一直未曾答应他的求亲。” “他也没有放弃,一直等着我,等着我从普通的铁牌冥使做到了银牌、金牌,最后终于做上了青玉冥使。我想着,如此也不算辱没他了。正欲应了他的求亲,他却突然接到了帝君之令,要去妖界执行一件任务。” 凤素华说到此处,神情已经悲苦起来,“当时妖界正值动荡之机,我知道危险,我也很担忧他,但这是他的使命,我没有办法阻止。我只能对他说,待他回来,我们便成亲。他当时好开心,但我真的没有想到,那日一别,竟是整整五百年。” 池月看着红了眼睛的凤素华,知道她是真的很伤心。凤素华一向淡漠冷情,或者应该说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是池月第一次看见凤素华伤心欲泪。凤素华默了默,接着道:“他离开后不久,我这边便出了事,我因着心情不好,反将义父也得罪了,然后我便难过地逃到了南界。” “初初百年,我无无刻不在想着去找他,也确实去过妖界,可妖界人海茫茫,我又不知他究竟是去做什么,根本是大海捞针。之后,我便是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心凉,等到心如死灰。”池月小心翼翼地道:“会不会,他其实已经……” “不会!”凤素华坚决地摇了摇头,“他临走前,我与他相互下了断魂咒。”说着,凤素华撩开左手衣袖,池月看去,只见其左上臂有一若隐若现的印咒。 凤素华放下衣袖,“如果我,或者他,出了事,这断魂咒便会殷红如血。三日之内,出事一方临死前的最后一丝念力便会回到没出事一方的印魂咒中。对方便会知道他最后想着什么,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