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玄门修士不把普通人当回事,已经成为最普遍的观念。两者之间,仿佛有一到无形的鸿沟,硬生生划出两个不同的阶层。修士居上,操纵生死;普通人为奴为仆,不能自主。 陶然进入玄门还不到一年时间,对很多事情了解不够,但从自己接触过的人,就能推测出更多的事实,不由寒意陡生,说道:“修士不也是从普通人开始的吗,怎么会如此看待原来的人群?” 张平波哈哈大笑,说道:“陶师弟,你太天真了。现在的玄门,早就成了家族传承的事业。祖修道、父修道、子也修道,子子孙孙都修道,还能有多少是从普通人走出来的修士?” 陶然想起玄门中的势力情况,仔细一思考,还真是如此。 以玄门中实力最强的第一集团为例,比如六道联盟,除了茅山宗,其他各派都是家族传承,此外道门正统天师府,也是家族传承。 至于佛门,因为转世重修盛行,而天生契合的肉身极难寻找,为了更好的继承转世的修为,一般都会将转世的目标放在血裔亲属身上。 可能今生是修士,前生却是老祖宗,后辈子就变作了小孙子,深究起来和家族传承也没多大区别。 而那些旁门左道更加乱,为了让传承不断绝,只能去攀附玄门正统或者正道,然后最常见的手段就是联姻,七八代人下来,实际上已经成为主家的血脉分支。 也就是茅山宗这个奇葩门派,门内还有一半普通人出身的弟子,而且还表现的很出色,每一代都是支撑门楣的中坚力量,也才有那么多嗣法宗师传人的出现。 而张平波就是一个普通人出身的修士,所以才会感触如此之深。 他自嘲道:“现在玄门修士中,还会顾忌普通人死活的已经很少,而且大部分还是刚开始修道的年轻人。等时间一长,这些人又会被分化出大部分,最后剩下的那些,就成了异类,就算想要为普通人做点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事实就是这样,历史上并不是没有上体天心,下顾民生的门派,例如老君嫡传道德宗,太乙救苦天尊嫡传青华观。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道德宗消失,青华观连阴阳井都被毁掉,道观大半被地产商霸占,处境凄凉。 此外,还有很多类似的门派消失在历史当中。至于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做法,与玄门大势有冲突。 茅菅虽然自幼修道,但她是从小在世俗界中长大的,没有受到这种冷酷的观念影响。而且她从小研读茅家历代先祖的修道笔记,比陶然知道的更多,度过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已经把很多资料都联系起来。 她幽幽叹道:“刚刚进入玄门修道的人,道心还不够坚定,为了获得另一个圈子的前辈认同,为了获得更多的资源,自然会迅速改变。说来说去,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利益呀。” 在上古时代,修士普通人的关系,还没有这么糟糕。那时候天地灵气充沛,处处都是天材地宝,修士们也没有圈占灵地用作山门,各种修道知识和功法,也都是半公开状态,只要有心的普通人,唾手可得,并不需要苦苦恳求机缘。 但突如其来的天地大劫发生,灵气急剧减少。修士们为了维持自身的道法神通,对普通人的做法也逐渐改变。 再加上圣人不出,天帝陨落之后,天道运转僵化,很多逃避天劫惩罚的办法被研究出来,修士们对普通人的做法便越来越离谱。 从圈起灵气充沛的地方,禁制普通人进出开始,到将天材地宝搜刮一空,不留半分机缘给普通人;然后是用蝇头小利诱惑普通人,让其上刀山下火海。 更有甚者,是直接布设大阵,用于收割普通人的气运或者寿命,为修士本身抵挡劫难,或者用来防护山门,或者孕育天材地宝。 凡此种种,无论修士对普通人做了什么,是否涉及到生存和生命,从来不会告知普通人。而普通人,对此一无所知,只能按照修士们定下的规矩,浑浑噩噩的生活。 而能这样做的修士们,长期掌控着无数普通人的生死,想要谁死就让谁死。这种权柄连人间帝王都无法得到,简直就是至高无上的享受,又有哪一个愿意放手? 再加上其他各种利益牵扯,长久以往,大部分修士变得漠视普通人死活,甚至以戏耍、操纵为乐,也就不足为奇。 这种种关联,以陶然那单纯的性格,当然想不通。 张平波作为知客师,长期迎来送往,见识惯了各种利益交换,又另有奇遇,很是赞同茅菅的观点,叹道:“世俗中有话说财帛动人心,实际在玄门也差不多,不用看别的地方,只看咱们茅山宗就能明白了。” 作为超级大牌的茅山宗,底蕴深厚,传统优良,但在刘慎然的手里,只过了六十年,就没落成三流门派,而且宗门风气都被带坏了,这也都是利益闹的。 还好茅山宗船小好掉头,在尹慎茂和蔡慎籁这两派的努力之下,终于开始扭转局面,又有陶然和茅菅这两个天才回归,重振身威也指日可待。 话题绕了这么远,陶然已经是满脑浆糊,根本就想不透。他干脆就不去想了,又回到最开始的地方,问道:“悬空集市杀人夺财,就算各派高层没有为无辜之人讨回公道,但总该表示一下吧?” “当然有,还搞出了很厉害的措施。”张平波呵呵一笑,又解释起来。 一般来说,只有在大联赛失利的求道者,才会买修炼功法、丹药。而且这群人愿意耗尽家财去换取一个机会,求道之心极为强烈,如果能活下来,就算终身无法实现理想,也会将信念传给下一代。 然后代代相传,说不定后代子孙中,就能冒出个天资出众的家伙,为各门各派添加一点新鲜血液。从这个角度看,这些求道者对玄门修士来说,也算是一种可再生资源。 所以为了维持这个可再生群体,同时保持大联赛的吸引力,各门各派就定了一个规矩,禁制普通人进悬空集市。具体的措施,就是在悬空集市的出入口设置禁制,只有打通大小周天、内外天地循环不断的修士,才能进出。 张平波讥讽道:“如此一来,确实能避免在大联赛期间,有针对求道者的杀人夺财事故发生。至于离开悬空岛之后的事情,那就和大联赛无关了。” 陶然听完之后,不禁脸色一黑,就算他心思简单,也知道这是掩耳盗铃的做法,根本就没有解决问题。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玄门对普通人没放在心上,才会被邪魔道抓住机会。每一届的大联赛,都有不少求道者被骗走,为邪魔道的传承做出巨大贡献。 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一旦揭开,就是血淋淋的弱肉强食,修士们彰显出来的做事风格,没有半点万灵之长的气度,简直越讨论越不开心。 陶然也不想自讨无趣了,便不再问话,东张西望的欣赏起悬空谷美景。这里的天地灵气虽然与世俗界没有区别,但这是天外碎片改造而成的,气候如春,各种奇花异草争芳斗艳,倒是让人赏心悦目。 法旗的飞行速度虽慢,但悬空谷也不是很大,很快就到茅山宗的驻地,一栋的三层小楼,占地不过近百平方。张平波将法旗收起,白光一撤,三人便落在门前。 陶然打量着眼前这栋小楼,别说比不上其他门派高大气派的驻地,就连他和茅菅住的工作室都不如。 他啧啧称奇,问道:“张师兄,当年打造悬空谷的时候,咱们茅山宗可是主力之一,怎么弄了个这么小的驻地?” “怎么可能呀。这是宗门租的临时驻地,平时用来处理杂务的。”张平波解释完,手指向东面一指,说道:“瞧那边,那栋金光灿灿的高楼,才是咱们宗门的真正驻地。” 陶然和茅菅顺势望去,只见东边十里之外,有一座三十三层的高楼,占地数十亩,飞檐走角,处处点缀着明珠宝镜,七彩豪光闪耀不停。 最重要的是楼门之前,立着一道金色长虹直入云霄,凝如实质,宛如旗帜,散发着重重灵力波动,似乎随时都会攻击入侵敌人。 “看到拿到金虹了吗?那是老掌门王道爷留下的金光神咒。”张平波介绍着,语气充满了敬仰。 茅山宗上代掌门王谨华是元婴真君,要不是因为受伤过重,诅咒难除,也不会早早坐化。就算如此,他临死前留下的这道金光神咒,六十年过去了,依然神威如怒,无人能撼动分毫。 就算隔着十里之远,陶然和茅菅依然能感应到金光神咒的威能,简直是渊停岳峙,不可估量。 在关贤描述的旧事里,就是这一道金光神咒,将两百多名修士高手串成蚂蚱,震慑了无数人。两人想到这里,对王谨华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赞叹万分。 片刻后,陶然见张平波径自走向小楼,不由奇道:“张师兄,那我们不去那边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