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店休息了一会儿,便解了乏,李放闲着无事,便下楼去溜达了。 屋子里周田正打呼噜,吵得他也睡不着。 这边离车站不远,还能听见火车的声音。 “靓仔,不,这位同志,有火没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走了过来。 男人三四十岁的年纪,方脸,凑到李放面前,向李放比划着自己手指间的香烟。 李放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个煤油打火机。 他不抽烟,但习惯在身上带个打火机,大概是小时候的习惯,在野外烧猎物吃,总喜欢带盒火柴。 “谢咯靓仔。”男人点燃烟,笑着把打火机递了过去。 李放打量着他,眼前的人应该是从江城来陆的,衣着打扮行事作风都像那边的人。 他不愿与眼前人过多交流。 谁知道眼前人什么身份,这年代,接触这种身份不明外来人,无疑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万一沾一身腥就麻烦了。 更何况他晚上还得去抓陆刚,不能出事。 还是谨慎为好。 他正要转身离开,男人突然拉住他:“靓仔,你们这里哪里可以卖衣服,或者,你要买衣服嘛。” 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包裹。 他声音不大,但李放听得清清楚楚的。 “我们这儿不让卖东西,是要被抓走的。”李放不想理他,但出于好心,还是提醒了一句。 男人显然也是个聪明人,随即点头:“我忘记了我忘记了,唉。” 他把包裹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来根烟嘛靓仔,多谢你提醒我啦。”男人挠了挠自己的头,递出一根香烟给李放。 李放摇头。 “我就想回家探个亲,怎么这么难呢,人也找不到,什么都没咯。”男人倚在墙角,叹气道。 半晌,他看见李放没回他的话,突然笑了:“小靓仔,唔使这么谨慎啦,我又不是坏人。” 李放淡淡地说:“坏人又不会写脸上。” 男人哈哈一笑:“算啦算啦,不打扰你啦,我先走咯。” 说罢,他利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提着自己那大包裹走了。 走时,还不忘记整理自己的领带。 是个讲究人。 ...... 陆大海家的里屋里,陆刚关好门,又仔细检查门窗,方才从自己衣服里拿出那些钱。 他提前把棉袄里面缝上了兜子,他现在要拿出来,把这些钱做好保护措施。 比起泅水这种方式,他选择了更安全的方法,坐船。 不过,这种选择是要付出代价的,要有足够的钱来买这个机会。 而没有钱的人,只能冒着生命风险,走陆路,或者是身上绑个轮胎,靠着运气游。 陆刚是个惜命的人,尤其是有了这笔钱之后,他比以前更怕死了。 突然,有人敲门,吓了陆刚一跳。 “刚哥,新煮好的鱼汤,我来给你送汤。”是陆大海的儿子陆水勇。 陆刚皱了皱眉,把钱敛好放入自己棉袄里。 又把棉袄堆在床上,用被子盖住,方才慢慢悠悠的去开门。 “好鲜。”陆刚接过碗,喝了一大口。 在京城他很少吃到这么好喝的鱼汤,家里妻子烧饭的水平一般,他已经很久没喝到这种味道了。 陆水勇听到陆刚的夸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煮的,晚上我炒菜给你吃,家里人都夸我手艺好呢。” 陆刚看着陆水勇,点点头:“不错呀阿勇,以后当个厨师,有前途的。” 陆水勇羞涩一笑,磕磕巴巴地说道:“刚哥,我,我想去京城当厨师,我能有机会吗......” 陆刚愣了一下,看着眼前单纯的小伙子,少年目光清澈。 他轻咳两声:“应该能行吧......” 陆刚没说的是,如今京城人想要当工人,也不是人人都能当,更何况他一个没背景没文化,什么都没有的外乡人了。 但他也没打击陆水勇的信心,有点希望总是好的,免得整天浑浑噩噩的生活。 二人的交流很快就被打断了,陆刚的表叔陆大海拿着家里的铁锹朝着陆水勇走来了。 “我不是叫你送完鱼汤就离开嘛,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他怒目圆睁,朝着陆水勇喊道。 陆水勇怯生生地说:“我没做什么,我只是想问问刚哥一些事情......” 陆大海一铁锹拍在他屁股上。 “还要顶嘴是不是,会做几顿饭心就高了,你以为你是谁啊?”父亲无情的话语,让这个少年感到自尊心严重受挫。 更何况一旁还有陆刚这个外人在场,陆水勇一下子脸就气红了。 “我只是不想像你一样捕一辈子鱼,然后在这个全是鱼腥味的地方生活了。”少年个子比父亲都要高了,他抻着脖子大声吼道。 陆大海被陆水勇的怒喊似乎吓到了。 他瞪着陆水勇,正要再说些什么。 却见一旁的陆刚劝慰道:“海叔,阿勇还小咯,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 陆大海心里憋着气,但碍于陆刚在,不好意思发出来。 他只好嘟囔道:“让你见笑啦阿刚......捕鱼怎么了,我们祖先都是吃鱼活下来的,我们就是一条条鱼,离不开这片水的。没有鱼腥味,怎么会活到现在,也不会有你这个不听话的臭小子了。” 陆水勇蹲在门口,低着头不发一言。 父子二人谁也不理谁,陆大海拖着铁锹走了。 一边走,一边还嘟囔着。 走到一半,他突然冲着陆刚说:“阿刚,鱼汤不够再去厨房取。” 陆刚笑着点头。 转身路过陆水勇身边,他从怀里拿出自己的煤油打火机。 “拿着吧阿勇,以后烧火做饭,点火用这个......”他拍了拍陆水勇的肩膀。 他看着少年,突然想起了自己家里的女儿。 也许,等他有朝一日回来,女儿恐怕已经长大了,不会和他顶嘴了。 也有可能,他不会再有机会回到这片土地上了。 陆刚叹了口气。 他合上门,闭上眼睛倚在门上。 这一路上,他有害怕,有惊吓,但唯独没有后悔。 就像陆大海说的那样,他陆刚也是条鱼,只不过,这片水不适合他,他要去找适合他的地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