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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989章 愿望的小剧场(五):变迁

  “他妈的……”  愿望骂了一声。  她惊讶于自己面对如此恐惧竟完全不害怕,之前被枪林弹雨吓哭的回忆似乎也不会对她造成心理阴影,面对这样的极端环境她竟然就这么冷静了下来,握住手枪,使劲把枪向女孩脸上甩去。  女孩用食指轻易接下了这招,将枪收回腰间,甩了甩头发,麻花辫就散落下来,变成一头五颜六色的齐腰长发。  垂到腰间的头发莫名衬出了她纤细的腰肢,满脸的媚态甚至也因此变得更加诱惑,可愿望知道这些变化并非通过简单的动作而产生,而是由于她本身发生了变化——她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可能并不像看起来那样仅仅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她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改造人,而这样的改造并非愿望曾经所见识过的。  也或许她已经发生了某种进化,并非愿望曾经认知中的人类。  此时此刻,她指着愿望,眼睛里仿佛放出星星来:  “健康,没有任何疾病和残疾,未进行任何改造,没有进行过任何献祭,没有任何赛博信仰……就像是……就像是用最好的底材,从妈妈里面刚刚诞生出的纯血者一样!”  瘦光头悲声道:  “者……上一个纯血者是如何诞生的呢?用上最好的碳基和硅脂吗?我们有多久没见证过纯血者的诞生了?”  女孩脸色沮丧:  “啊!妈妈!我想祂了!”  大变样的女孩说着说着,竟和瘦光头相拥而泣。  那些悲伤看起来真实极了,愿望竟无法从中挑出半点表演的痕迹。  她由此明白,他们是真的在这么想!  三秒钟的哭泣之后,女孩——也或者说是妖艳的女人,对愿望露出了笑容,用安慰的语气对她说道:  “其实没关系的,每个人都有第一次,之后就会习惯了,我那时也是一样,你现在也是一样,以后在公司外围厮混的人都是一样,大家都是一样,又有什么必要去多想呢……  你是纯血者,是最值钱的,我会把你卖出去,你一定会卖个好价钱……”  愿望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腰间的撬棍被面前的人完全忽视了,那或许会为她带来转机……也或许会完全帮不上忙。  愿望再一次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冷静下来。  很快,她被女人抽了血,对方声称那是整个基地里最干净的一次性针头,愿望信了,因为他们还需要她有价值,如果被污染了血,就没办法卖出一个好价钱。  她以毫无反抗的姿态被女人画了一个妆,那装束和她曾经所见到的装束不太一样,虽然凸显清纯,但总有一种妖艳的美感,愿望心想这或许是粉扑上的荧光粉尘所导致的,那些粘粘在她脸上的亮片折射出了四处的散射光,聚集在亮片上的散射光又因亮片本身的颜色而显得妖艳起来。  愿望被换上了一身学生服——虽然看起来很奇怪,但明显是学生服的装束。  女人为她剪了头发,原本不修边幅的中长发被束缚起来,编成很多个小辫垂在肩头,额头上方的头发则被娩出一个隆起的空气刘海,看起来奇奇怪怪,但又说不上是丑。  女人为她穿上黑色丝袜和高跟鞋,那同样是女人的珍藏,是用一笔不菲的算力从一个高僧手里换来的,高僧凭借神通往来于公司和公司外围之间,能搞到常年生活在公司外围的人们所无法想象的神奇造物。  大概半小时后,愿望被送上一截树脂列车,这辆明显由劣质树脂重构出的单节列车在基地的深处被送上了一条锈蚀轨道,据女人所说,在公司外围,线路是最值钱的东西之一,他们的组织掌握有一条线路,其本身就代表着组织的实力。  愿望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个,坐在车厢里,愿望仔细回想,如果和陈宴所存在的世界做对比,这里的一切都是扭曲而畸形的,人们拥有扭曲的思维,世界拥有扭曲的样貌,这样的一切真的是所有世界的未来吗?愿望不敢想象这就是一切文明的未来,她认为人类的未来不该是这么一个扭曲畸形的样子。  ‘我这么想其实不对,是受了陈宴的影响了。’  她眼神里有沧桑闪过。  ‘任何文明、任何生物,在世界面前只是沧海一瞬,偌大的文明从起源到兴盛到衰亡,也仅仅只是世界的一眨眼罢了,没什么是不能腐朽和扭曲的,没什么是能够永恒的。’  ‘BIOS……BIOS也是世界的一部分,我如今看到了这样的景象,仅仅是因为BIOS的文明发展到了这个阶段,而并非这个世界就一定会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愿望虽然这么想,但心态已经回不到一个“完全的局外人”了,因为她失去了一切力量,无法在面对世界对自己的影响时置身事外。  列车到站,她踏上了一条被钢铁荆棘包围的履带,像商品一般被运输到一座黑暗又宽敞的八角笼中。  随着一道聚光灯的亮起,心跳加速声和剧烈喘息声出现在八角笼外,黑暗里有无数道眼神落在了愿望身上,那些并非善意的眼神并不仅仅来自人类。  随着介绍和出价声的电子音响起,整个拍卖场的沸腾快速进入白热化。  愿望听到了黑暗中传来了混乱的声音——  出价声、喝骂声、打闹声、枪声、撕裂声、哀嚎声、电锯划破血肉绞在骨头上的声音、非人的撕咬声和恐慌的逃难声……  一切匪夷所思的声音持续了不知多久,拍卖场上终于安静下来。  “一千三百点算力,成交。”  愿望对他们的价值计数根本没有概念,只感觉随着木锤敲击木鱼的声音响起,八角笼开始了移动。  黑暗中的移动是漫长的,愿望意识到自己始终在一条线路上,她忽然想起来女人对她说过的话:在公司外围,线路是最值钱的东西之一。  漫长的运送开始了,愿望感觉到自己在上升,错综复杂的光亮在她眼前明灭不断,她看到自己经过了一片围满了丧尸的废墟、一条四散着霓虹灯光,看起来像是阴间,但实际上也像是生活区一般的街道、巨大如湖泊一般的鱼缸以及鱼缸中的变异生物,这些东西难道是某个人的宠物?  鱼缸的水面上漂浮着一条街道,街道上水汽充斥且房屋腐朽,这里的人们长有背鳍且样貌怪异,看起来就像是上了岸的鱼人。  八角笼还在轨道线路上。  她不断上升。  直到进入一个终于看起来有点熟悉模样的贫民窟,密封的八角笼终于开始减速。  在贫民窟的上层——如云朵一般漂浮在贫民窟上方的巨大工厂中,八角笼停留于此。  八角笼被打开了,愿望握着撬棍,在没有任何看守的情况下从中走出,只见面前巨大工厂的中央舱室的锈蚀铁皮地面上已经长满了枯褐色的荒草,烟囱中冒出的黑烟代表着工厂尚且还在运转,但烟囱之下锅炉一般的厂区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是全自动化的……不需要人为操作。’  这样的科技水平已经远远超过陈宴所在的时代,可即便如此,拥有先进科技的浮空工厂也依然已经腐朽了不知多少岁月。  愿望继续前进并四下搜寻,终于在某个角落的员工休息室里看到了或许是整个工厂里唯一的生命体。  那明显是一个硅基生命体,它类人化的瞳孔中流露出的感情代表了它的身份,而几乎完全破损到无法修复的身体则代表着它的生理状态——它已经病入膏肓,离死不远了。  “你好呀。”  愿望很警惕,对对方这副亲和神态完全不信任,但依然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将撬棍收到了身后。  “我买下了你,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硅基人的音响已经破了洞,它没办法发出流畅的声音。  “我想找个人聊聊天,但现在并没有人会好好听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家伙说话……”  它声音腼腆。  那腼腆的声音里带着期盼。  “我听说纯血的人类拥有最干净的内心,于是我让你来到了我的身边,想要让你听我说完最后的遗言。”  愿望低声道:  “我在听。”  它看着愿望,但眼神并不在愿望脸上,它眼里的神光不知随着追忆飘到了哪里去。  “我出生在战争之前的古老年代。”  它声音低沉,对过往的美好抱有最大的温柔。  “那时人们大都还是纯血者,虽然妈妈已经出现,但大家都还是通过碳基降生于世,我们在降生时就已经知晓了自己的使命。”  它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吟唱着一首赞美诗。  “我们创造,我们开拓,我们去往星河的彼端,为全生命体的崛起而建造美好的家园。”  它嘴角翘起的幅度渐渐收拢。  “我在出生之后的十年里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机械结构工程师,负责舰船的维护和紧急修复,我做的不错,所以很快就升职了,手底下有了一群年轻人。  我们经常前往矿业星云开采矿产,星云中密集的电磁波辐射让舰船经常出现问题,虽然是不小的挑战,但我们都解决的来。  那是一段紧张、疲惫又快乐的时光。”  它陷入了它的时光里,工厂锅炉中闪现的火光照在它脸上,似乎好像倒映出了文明的余晖。  “人类文明在稳定运行着,大家都有各自的未来,再不济也能前往前线殖民地,去那些最艰苦的地方混上几年,那里不论出身,也不会有人过问你的过往,只要埋头苦干,总有一天会拥有文明认可的职称,甚至会拥有比寻常人高得多的退休金……”  “也是在那时候,我认识了一位姑娘。”  它眼神里出现了浑浊,那是生命即将行至尽头的表现。  “我喜欢她,每次休假就会去找她……她在贝图斯星球上的居民区经营着一家发廊,收入还算不错,但尚且不够稳定,贝图斯的娱乐业并不发达,但由于拥有几个重要工业区的原因,当地政府很富裕,所以星球上的治安还算不错,我不用在其他星系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担心她的安全……”  “大概几年之后,她接受了我的追求,我们经历了一场不怎么豪华的婚礼,宴请了少数几个朋友,在妈妈的见证下结婚了。”  “那是我生命中最开心的日子,我们彻夜未眠,计划打算着我们的未来——我们打算等我缴够了社保,退休金也缴够年限,就从舰船上退休,回来和她一起经营理发店,我们或许会招几个学徒,让他们代为打理店铺,然后前往她始终想去的星球旅行。”  “她总是在网上看别人的旅行照片,可总也没有时间去过上那样的生活,我当时心想,我一定要让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让她去到她想去的地方。”  “结婚之后,我为了赚钱,再次上了舰船,这次我要前往非常遥远的星系,去开采很危险的矿物——回报也是丰厚的,那一笔钱足以支撑我的退休生活。”  “然后,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战争爆发了。”  它语气急转直下。  “没人知道战争是如何爆发的,人们只知道,当战火燃烧到人们所在的星球时,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不可自拔。”  “我被强行征召成为了一名士官,但由于工种特殊,我并不需要上前线,只需要呆在舰船上,负责舰船的维护和维修——这是我的老本行,我做的不错。”  “我其实并不想做那份工作,我担心我的妻子,舰船和贝图斯星球的通信因战争被截断了,我没办法联系到她,每一天都是心急如焚……”  “终于,终于,忽然有一天,我们的指挥官找到我们,说他的上级单位被敌人全歼,他决定驾驶着舰船冲向敌人,发动自杀式攻击,要我们自寻出路。”  “我们驾驶逃生舱,逃离了舰船,然后在茫茫宇宙中分道扬镳。”  “我运气不错,搭上了顺风船,花费了八十五个年头,终于回到了贝图斯星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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