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宝,你在这里啊。”颜姝慧跑到女生身边,微喘着气说,“可让我好找。” “你怎么来了?”女生有些意外。 “我还想问你呢。”颜姝慧捏了捏女生的鼻子,“许愿要这么久,等得我都急死了,你到底在干嘛啊?别人说你在许愿台上站了好几分钟?” 女生低眉顺眼,沉默不语。 “啧,瞧你这副样子,许愿肯定没有效果吧?都叫你不要相信雕像的谣言了,治抑郁症还是要找医院的专家。”颜姝慧拉住她的手,“跟我走,燕燕已经在等我们了。” 然而女生的腿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不管颜姝慧怎么拽都拽不动。 “不想麻烦你的朋友。”她低声说。 “哎呀,你怎么这么犟啊,她是圣心仁爱医院招聘的长期志愿者,每月都有一个免票的看病名额,这是她享有的权益,不是开后门!能造成什么麻烦?”颜姝慧气得直跺脚,又被鹅卵石硌痛了弯下腰去。 “她是骗你的。”女生摇摇头,“医院的官网搜不到信息。” 颜姝慧向她投去了生无可恋的眼神:“我的天呐,你是有多傻啊,这种内部福利怎么会在官网曝光出来啊?” “嗨!那位帅哥,我说的对吗?”颜姝慧忽然朝“志愿者”王晓天招了招手。 王晓天回以礼貌的微笑,随后徐徐吐出了三个字:“嗯,不对。” 虽然他不清楚是否有免票名额这么回事,不过单从他的认知判断,大概率是不存在的,因为它容易滋生某些阴暗交易,即便医院能严格管控,也难免漏网之鱼。 颜姝慧笑容猛僵,显然是被这番直男式的光速打脸给整不会了,她的表情逐渐阴沉,盯着王晓天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拜托!没看见怡宝需要看病吗?就算是假的你就不能编一个善意的谎言吗?别以为你长得比毛毛帅一丢丢就能欺负宇宙无敌超级大美女了,祝孤生啊喂! “总之呢,燕燕不会骗我,她有方法,一句话,你到底去还是不去?”颜姝慧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问。 “不要体检,不要吃药,不要医生。”女生摇头三连。 “你!”颜姝慧杏目圆睁,蹬着平底鞋欺身而上,一裙淑女气质忽然散得干干净净,露出御姐发怒般的强势锋芒。 但碍于外人在场,她最终放弃了教训女生的想法,转而将心中郁结的愤懑化作暴雨淋漓的斥责:“好啊,那回去啊,反正我的话你也不听,要你运动你偷懒,要你打扮你嫌烦,要你看病你许愿,连见面笑一笑、问声好你都做不到,讲了那么多心灵鸡汤你全当耳旁风,把人家的雪中送炭拒之门外,你以为你是谁?落难公主吗?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甘堕落还幻想大家围着你转?天下哪有那么美的事!” 女生呆呆听着颜姝慧劈头盖脸的痛骂,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流下。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不管你了,你就跟自己过一辈子吧!”颜姝慧失望至极,转身要走,后面女生死死抱住她不撒手。 受魏文苍思想的感染,王晓天大致能理解抑郁女生的异常行为:首先,她不愿意麻烦别人,怕给他人带去麻烦,所以拒绝了闺蜜的闺蜜的好意,其次,她不信任医生,或者患有某种恐惧症,这也无可厚非,因为吃抗抑郁药的确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还有一定毒副作用和潜在风险。至于心理辅导?一般来说治愈有效期也就几天时间,可能更短?心病的根源若是不能解决,所处环境得不到改善,烂人无法远离,抑郁复发是早晚的问题。 王晓天拆颜姝慧的台就是想用自己的方法帮助抑郁女生,唉,特么做个好人好事都开始内卷了——所以谁来告诉他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他只是想帮忙而已,怎么变成打酱油的透明人了? 此时唯有捂脸能表达他内心的操蛋。 颜姝慧觉得很烦躁,她真的想放弃女生了,在她看来所谓的抑郁就是太懒太闲想太多,只要忙起来抑郁症状自然会消失。她也不否认有人会沉浸在悲伤里一蹶不振,但她相信怡宝不是这么脆弱没出息的人,再不济还有她这个开心果鼓励和陪伴,克服区区抑郁轻而易举。 可是她错了,她的耐心在日复一日中快被消磨殆尽了,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她们在历经千山万水即将柳暗花明的时候,女生说出了“不要”。 这就是颜姝慧的性格,该温柔时无微不至,该冷酷时也能做到毫不留情。她的世界很广阔很灿烂,不介意多分给抑郁女生一些天地和阳光,但如果后者迟迟畏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不肯出来的话,那她自然不会再浪费时间。 下面她只要忍一时之痛,把粘在身上的狗皮膏药撕掉,划清界限,丢得远远的就好了,管它以后要死要活,统统和她没关系。 “松开!”颜姝慧剧烈挣扎,双手捶打着纠缠在腰间的两条胳膊又掐又扭。 她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情,狗皮膏药比想象当中的难缠,哪怕被拧出淤青,破皮出了血,对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照这个趋势,下一步说不定是以死相逼了…… “女人果然是天底下最善变的生物,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王晓天叹了口气,上前将手掌搭在女生的肩膀上,“放手吧,她不适合你。” 女生娇躯轻颤,不由松开了颜姝慧,因为她忽然感觉体内涌入了一股奇异的暖流,如光似电,遍及四肢百骸,天降甘霖般滋润了她枯竭已久的心扉,这一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笼罩于天际的阴霾如潮退散,寂灭的灵魂在盛放的花海中重获新生,欢呼雀跃! “喂,你什么意思?”颜姝慧正想冷静又听得炸毛,她猜到旁边的“志愿者”多半会充当和事佬调解矛盾,可这话未免也太直白了吧?还有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说得她好像是个始乱终弃的渣女一样! “你不懂抑郁。”王晓天牵起女生的手,轻声说,“抑郁不是靠单纯的看病就能治愈的,妄图用道理鸡汤说服更是大错特错,只会适得其反。抑郁需要的是关心,被在乎,温暖,这样长此以往下去才会好转,可一旦又受到什么刺激,立马会前功尽弃。就像是要枯萎的花朵,你对它打激素狂浇水施肥会更好吗?它只会死的更快而已,只有小心翼翼地呵护才会让它慢慢好转,而这就是一个死结,即将枯萎的花朵你让它怎么绽放笑脸去面对其他人?但是谁又会去主动照顾一朵枯萎的花呢?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啊。” 颜姝慧愣住了,她无法想象如此文艺富有哲理的话竟会出自一个头脑简单、情商低下,姑且算是帅哥的志愿者嘴里,任凭她伶牙俐齿此时也想不出半句言语反驳,胸腔的燥火也像是一下被浇了盆冷水骤然熄灭,只能弱弱地回道:“我不是在关心她吗?” “你以为的关心,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刺激?不是所有的关心都可以理所应当地抛弃温柔,肆无忌惮。”王晓天表面义正辞严,心中却高呼哥们永远滴神!他的长篇大论当然不是因为脑海的灵光一现,而是来源于魏文苍的朋友圈。虽然魏文苍的文字充满多愁善感,像什么“所谓美好,不成空,便成梦”,“你是我的唯一,我却是你的万中之一”,字里行间都透着爆棚的悲伤与孤独,但如果能应用在合适的场景恰当的时间,它们就是“治愈”十足的装逼神句。 女生泪眼朦胧地望向王晓天,突然发现他的形象是那么光芒万丈却又和蔼可亲,仿佛天使化身,亦如观音的使者。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扑进对方的怀里号啕大哭诉说万般委屈,可她死死地抑制了这股冲动,生怕卑贱的自己玷污神圣。 “跟我走,好吗?”王晓天轻轻地问。 女生握紧了他的右手,用力点头。 “你要带她去哪?”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走进黑暗拥抱她的人,而不是一个将她推入光明甩开的人。” “……”颜姝慧呆呆凝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底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