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一觉睡醒,觉得很惬意。他这段时间都在忙纪录片的事情,镜头拍完了不代表事情就做完了,就像拍电影杀青以后,对于后期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一样,纪录片当然也是如此。 送陈星到阿尔勒,也是他给自己放的一个假。他走出房间,就看到了老友坐在客厅看电视。 诺贝尔和他的这个老朋友认识三十年了,他还记得那一次自己刚有资格参加阿尔勒摄影节的展览,自己人来了以后却发现没有地方住,这才遇到了这位收藏家马提亚先生,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早上好,马提亚先生。”马提亚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必须要大声说话他才听得清。 “早上好,诺贝尔。”诺贝尔看了看陈星紧闭的房门,说道:“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没有我们当初的样子,我儿子也是这样,只要不工作。每天不睡到中午根本就不会起床。” “那小子?他昨天就没回来啊。” “他没回来?”诺贝尔愣了下。陈星可是昨天两点的时候出去的,一直没回来的话这都十几个小时没消息了,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他心底咯噔一声,吓了一大跳。阿尔勒是很安全的一个城市,但再安全的城市也会有他的阴暗面,万一呢? 两人毕竟是一起来的,阿尔勒大街小巷的旅馆全部都住满了人,这里是他们唯一的住宿点了。 而陈星一直没回来,他能到哪里住?阿尔勒吓得浑身颤抖,拿出手机给陈星打电话。 就这短短几秒钟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陈星的手机铃声在某个地方响起……接着,他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电话接起来。 “老师?你找我?”诺贝尔过去帮陈星打开房门,脸很黑。陈星不自觉退了半步。 “怎么了老师?”诺贝尔看了看陈星,他换了一身衣服,穿着很有阿尔勒风格的蓝色衬衫短袖,腰间挎着相机包,手里拿着外套,带着一个咖啡色的墨镜,发型倒是和昨天一样,是朝后梳的背头。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就是脸有点红。 “你昨天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休息?” “这……我遇到一个朋友……” “你脸为什么这么红,是不是病了?” “容光焕发?”不管怎么样,至少证明了陈星被没有遭遇什么意外。 “臭小子!没事就好,你在外面住怎么不告诉我?我差点就打电话报警了。” “老师你没接我电话呀。”诺贝尔教授拿出手机看了看,确实发现陈星打过电话,但当时的自己好像在开视频会议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忘记了接,然后就一直忘记了下去……好吧,怪不到陈星。 他也不管陈星昨天去哪里了,反正人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作为一个摄影师,在阿尔勒这个地方有熟人太正常了,诺贝尔甚至还开始觉得欣慰。 毕竟住在朋友家里也没办法,实在找不到酒店了。不过法国的人际关系和国内稍有不同,他们把远来的朋友接待在家里住显得很正常,所以阿尔勒每到这种酒店住满,还有好多游客找不到地方住的时候,当地的居民就会让一些人住到自己家里来。 当然,关系好,是朋友的可以不用出钱。普通游客还是得出住宿费的。 诺贝尔教授又看了下陈星的打扮,点头道:“今天的你看起来很帅气,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什么准备? 陈星一时没明白。是要上台演讲吗?他衣服裤子都是刚买的,原来穿的那一套还在日奈子的酒店里面,其实也没脏,可以穿。 但自己来到阿尔勒的这几天都很重要,个人形象问题就得多多注意了。 诺贝尔说道:“你先进来,我稍微整理一下就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你一定要注意自己说话的分寸,稳重一点,知道吗?” “我明白了,教授。”诺贝尔教授磨磨唧唧了半个小时。诺贝尔教授也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或者说巴黎人都这样,巴黎街头至少有一大半的路人从发型到穿着都是一丝不苟的,哪怕是手套带什么颜色都要看今天穿的衣服是什么样子。 但法国其他地方的人也还好。至少阿尔勒人就很放松。诺贝尔教授带着陈星来到一个隐藏在巷子里面的咖啡厅,门面很小,但是走进来以后却发现这里的空间非常大,而且也很明亮,光线柔和得像自然光似的,但又极少看到窗户。 “这里一般来的都是熟人,有时候你也可以在这里看到法国的明星。”诺贝尔说道。 陈星点点头,跟在老师身后左顾右盼的看。从装饰来看,这里的风格是十分精致的,而且桌位的摆放也不像街头的咖啡厅一样摆放的那么密集,显然是更加注意了客人的隐私,有了更多的私密性。 诺贝尔带着陈星坐在一个小方桌,旁边有木板制作的挡板,隔开旁边的座位。 陈星说道:“这家咖啡看起来开设的时间不短。” “从1932年开设到现在,肯定不短,这里老板的家里面还有很多以前的画家送给他的作品,2003年以前都还放在这家咖啡厅里面,但后来差点被小偷给偷走,老板就把他放在家里了。” “不好意思,我要纠正一下,我把他放在了银行的保险箱里,而不是我的家里。诺贝尔,你这样往外传递不实消息,难道没考虑过小偷会专门跑到我家里去吗?”陈星看着他。 这是一个刚走过来的中年人,看着四十来岁,气质和穿着上都有点英国绅士的那种感觉。 他说出了那句话后,笑着对陈星伸手:“你好,在下赫尔克里·阿博特,是这家店铺的老板,很高兴认识你,来自华夏的陈星。”他说陈星名字的时候,是字正腔圆的念出了陈星两个字,而且也把陈星的名放在前面了。 “您懂中文吗?”陈星问道。 “我只懂一点点,在朋友面前还可以当做一项自得其乐的技能,但在你们华夏人的眼里,我这一点点估计也不算什么。如果不是要经营这一家店,我很有可能会在华夏长期居住。” “谢谢您对我们国家的喜爱。”诺贝尔介绍道:“阿博特先生是法国最大的收藏家之一,这家店只能说是他的家族企业。” “很高兴认识您,阿博特先生。” “不用这么客气,我真的很喜欢你在竞技场里面展出的那一副作品,等到结束展出过后你能把作品放在我的博物馆里面吗?我私人的博物馆,里面有百分之六十都是各个时期最棒的摄影作品。”诺贝尔说道:“你也太着急了吧,离展会结束还有一个月呢。” “无论陈先生的作品能不能获奖,我给的价格都是很高的,不会有什么变动。毕竟你也知道的,我喜欢的东西在我心里会有一个价钱,别人的看法和我无关。”说道这里,这位阿博特先生对陈星说:“你知道阿尔勒摄影节的组委会更喜欢岛国摄影师山崎金太郎的作品吗?”陈星微微点头道:“知道一点点。”毕竟人家的作品摆在自己的前面呢,从这里就能看出他的作品在评委的眼中,是要比陈星的作品更好的。 “山崎金太郎今年也才24岁,是最近几年很出名的天才。他尤其擅长拍摄各种花树森林,风格不太固定。这一次你们展出的作品我都观看过多次,他的《樱桃凋落之美》我个人觉得是不如你《大山苗寨》的。” “谢谢。”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很重要。”陈星知道诺贝尔教干嘛要带自己来认识这个人了,这哪里是收藏家啊,还是个评论家呀。 他就是愁不知道评委们到底喜欢山崎什么。所以陈星很恭敬的,像对待自己老师一样的询问道:“请讲。” “你拍摄的风格有很浓厚的华夏味道,而且和我们现在了解的华夏风格不同,我认识的很多华夏摄影师,喜欢拍摄四十,或者五十年前你们华夏的样子,有一种古旧,落后,淳朴的美,并且这些摄影师们一生都在追求这种淳朴。” “而你,陈星,你的年龄是我认识的摄影师里面最年轻的,但你的风格比他们还要古老,古老到模湖了年代,融合了华夏古文化的那种感觉,就像现在你的那副作品《大山苗寨》,很多人就算不用看你的个人介绍,他们从哪里路过,一看作品,就知道,哦,这肯定就是华夏。” “你明白吗?” “大概明白。”还是自己的作品个人风格太浓厚了,够接华夏的地气,但入不了欧美高端的殿堂呗? 阿博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顺势坐了下来。 “你不要为此感到忧伤,这是欧美摄影师们,以及我们这些收藏家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越是了解亚洲文化,就越是会喜欢你拍摄出来的作品,山崎金太郎拍摄的樱花,桃花凋落,构图当然是很美的,这是岛国摄影师们最拿手的技术,意境也简单易懂,但在内容上是无法和你的作品相及的。” “谢谢你的安慰……”陈星有点不好的预感。不会是我的阿尔勒新人奖吹了吧? 不然为什么这个收藏家会这么安慰自己?他后面说的那些话,陈星总觉得是在让自己落选后不要伤心难过,也不要迷茫,要坚持自己的创作风格的样子。 陈星皱着眉头问道:“难道这个人肯定就拿奖了?”诺贝尔教授说道:“你和他作为最近两年最厉害的年轻摄影师,新人奖多半是在你们之间选出来的,目前山崎金太郎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但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急冲冲的带你过来了。” “老师,是什么办法?”特么的,陈星可以不在意一时的输赢,但他在乎拿到奖的居然是岛国人。 他们华夏人什么时候在和岛国人的二对一竞争中输过啊?这个消息要是传到了国内去,他还怎么混? 我拍了最卖座的纪录片!你没打过岛国人!我特么赚大钱了!买了房子买了庄园,有一堆的姨太太! 你没打过岛国人!这可不行。陈星现在争斗的心空前高涨,他双眼放光的看着教授,不过诺贝尔教授却讪笑一下,示意陈星去找阿博特。 陈星又看他。 “阿博特先生,您有办法吗?” “我当然有。”他昂着头,十分自信的样子,这种自信让陈星想到了饰演教父的马龙白兰度,这风范简直绝了,陈星决定以后一定要学习一下。 “我听说你还没有签约画廊,我名下有一家画廊在欧洲还算有些人脉,如果你愿意来我的画廊。我们当然就会帮你推广自己的作品,提高你的知名度,你现在最欠缺的就是公众知名度。”陈星看了看教授。 诺贝尔说道:“你没有必要这么抗拒画廊对你的帮助,我知道你想弄自己的网站,但这并不赚钱你没发现吗?以至于你拿到了法冬摄影节大奖,却依旧要去拍商业摄影维持生计。”陈星的摄影风格在他们专业人士看来很好,但普通的欧洲人可能并不买账。 如果让陈星自己发展,很难破圈,但找一般的画廊也不行,他们很可能看不到陈星的价值,直接把他当成普通的摄影师那样处理了。 所以,最懂华夏文化,并且喜欢华夏文化的阿博特先生,是诺贝尔最推荐的一个人。 阿博特还说道:“陈,你是有什么顾虑吗?恕我直言,画廊的存在就是为每一个艺术家服务的,我们自己赚到的钱只来源于你们的名气,所以我们也会不遗余力的推广们的作品,经常开办展览等等……” “我没有意见,可以签,但您能给我一天的时间吗?”他不是不能签约,以前他就想等着毕业后再搞定的,毕竟现在自己啥也没有,工作室也没组建,作品也拍得少,花时间去签约一个画廊有什么用?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有些低估画廊的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