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意开车回了云峰馆地下车库,停车后,坐在原位许久,按下车窗,拿了包万宝路抽。 细长的手指夹着烟管,拨了砂轮,滑动了两下,才点着,垂了长睫笼火。 星火明灭,烟雾稀薄从唇齿出,她人脱了鞋,盘坐在主驾驶位上,任由烟意失控。 她累得趴了一会儿,车库的安保见她迟迟没下车,便走了过来,咨询要不要帮助。 她摆手,说没事。 “只是想抽会儿烟。” 以前见顾北森那帮人吞云吐雾,可没觉得烟是个好东西,甚至还觉得呛人难抽,到了现在,却是能让她短暂快乐、急速回神的东西。 为数不多的快乐。 失神了会儿,视线下,不远处入口,拐进来了一辆熟悉的车,车型流畅嚣张,车牌更是只有那人有。 她心跳急速,弯腰,升了车窗,也低下头。 顾北森什么时候搬回的云峰馆,她都不知道。 空旷的车库,声音明显,他喝了酒,有人撑着他进了电梯,不再是任何误会,旁边就是一个打扮清凉,穿着亮片裙子、妆发精致的女人。 “顾总,你家在几楼啊?房卡在口袋里吗?我拿吗?”女人伸手过他的腰际,明明口袋在外套上,她偏偏亲触劲实的腰际,五指弹琴般划过,引得男人醉酒掀起了眼,注视着她,黑眸温沉。 “还是在这里?”女人调皮笑着问。 “你是真心想拿吗?”男人抓着她的手,勾着笑,问,“再找找?” 四下无人,调情的语气,分外暧昧。 许知意窝得不舒服,稍换了姿势,拉了方向盘借力,不小心触了喇叭。 一声尖锐的响声在车库里响起,让情绪在升温中的两个人回了头,许知意人要慌死,立马将身子曲回去。 车库里的车不少,离着一条车道,不能知道是她吧。 所幸,他们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任何人下来,就继续他们的。 没了动静后,许知意缓缓抬头,却见他们还停在电梯口,没走。 背对着她,那宽肩怀抱里笼了娇媚的女人,等着电梯的时候,他头低低沉沉,窝在了对方的脖颈处,亲密说话。 或者......那应该是亲吻人耳廓? 许知意眼发烫,放在开门键的手收了回来,后靠在了椅背上。 车内烟味不透气弥漫。 她冷冷看着,将眼前一幕刻在心里,渐渐,渐渐让它平息,如一滩死水,再无动静,丝毫没有了想下车的冲动。 * 连续好几天加班,许知意开着会,坐在旁侧,听到一半,眼睛都快眯过去,听了一声提醒的咳嗽声,她抬头,见刘光华在对面打手势,她眨了眼,手在桌子底下猛掐自己的大腿。 “做贼了?”有人低声问她。 “嗯呢,晚上做偷心贼去了。” 这嘴,都分不清真假。 中午她也不找顾北森问问题了,吃完饭就早早趴在桌子上睡觉。 下午有消防演习,整座大厦都在响铃,员工都配合跑出去了,她丝毫不受影响,继续睡。 大家演习回来,她才朦胧着眼睛,醒了,脸边是腕表的印子,睡得脸像颗水蜜桃似的,白中带粉,嫩嫩的。她起来第一件事,是抓过身旁的冰美式喝,咚咚咚地灌下一大瓶。 然后又开始干活。 不由得就有人问了,这顾总究竟是给了多少活给许知意了? 铁打的,也不能这么操练吧。 周五的晚上照例回雅汇湾,司机王浩来接,她坐在后座,也在睡。 以前两人聊着天,说说闹闹,扯西扯东都能把时间占满了,现在车厢内安静,看着如此困倦的人,顾北森也问了刘光华,最近她加班怎么那么频繁。 才知道,定岗快到了,管培生们还有额外的作业,整组管培生都战战兢兢,但是好像就她一个人那么累。 累到哪里都能睡。 他落了眼在她锁骨边,许知意穿着廓形的西装,里头穿着白色高支棉内搭。 依靠在一边,头低低的,头发丝耷拉在深邃的锁骨上,没有了斑驳的牙齿痕,却有淡淡的红印。 她上次模模糊糊就说过,如果周司珏再有下次,那么她会配合。 看来,是同居了,彼此配合得挺好。 两个人都很年轻,因为这样而累的? 他轻拉了下她的西装,却惊醒了她。 车厢内清脆一声。 啪。 司机王浩赫然从后视镜里抬眼,握着方向盘的手颤颤,看了许知意旁边的人一眼。 和他一样错愕的,也有顾北森。 他微张了薄唇,胸膛冷冷起伏了下,倾身帮许知意盖衣服,却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有点失笑,还得来了她防备十足的一句。 “做什么?” 手扯直西装边,又轻滑落,顾北森冷愕凝眉,拇指划过被打的地方,转而讪笑,“睡懵了才扇的,还是知道是谁才扇的?” 藕色西装被掖回到中间位置,严实盖住了肩头春色,并不是要掀她的衣服。 许知意睡得歪歪扭扭,立直了身体,明显感到了他语气的冷,也知道自己有点应激了,于是拉着西装边缘,抬头抱歉说,“我做梦了,疼吗?” 抓住了她要抚上脸的手,顾北森清冷的脸暗下表情,往后退开,“最好是这样。” 他不快。 许知意的确睡懵了,但听他不信,就没了歉意,问,“不然是怎样?我故意打你吗?” “老老实实承认怎么了,每一句都要反驳,那我问你,你梦什么了?” “.......” 吞咽了口水,许知意脑海里转过了各种以往做过的梦,随便扯一个都行,但只一下的眼神下移,就被他捕捉到。 顾北森冷呵,弯了早知道是如此的唇,靠向了后座。 她轻拉了他的衣袖,声音低,软软的,“真睡懵了,小叔的脸还要卖呢,我怎么舍得打呢。” “......” 就说,这能不是故意? 顾北森用下巴看了许知意一眼,眼里深如雾,车内的空气顿时冷结。 她可能撒撒娇就好了,但是今天她没心情。 于是松了手,缓缓点头,轻笑了下。 爱信不信吧。 她真的困。 回了雅汇湾,陪着岳清吃完饭,岳清吃完药睡意浓,许知意也低了头,一点一点地,小鸡啄米一样地,跟着一起睡着了。 值班的护士出来说,“许小姐在里头睡着了,就坐在地上。地上凉,她这样睡,不知道会不会感冒。而且也不知道要睡多久,建议别和病人一起,半夜有突发状况的话,会不便。” 顾北森在客厅里,翻看了过去一周的用药,签上字,微蹙了眉心,心想她这样至少得通宵了三天以上吧,于是淡言,“先让她待一会儿吧。” 过了一阵子,雅汇湾的阿姨陆续下班,值班的吴姨在巡查屋子里的门窗情况,逐渐入了夜,岳清的房间里依旧安静,许知意没有要醒的意思,没出来。 顾北森按灭了星火,站了起来,进了岳清房间,见人坐在了木地板上,地上没有铺地毯,冰凉入骨。 她一手握着岳清的手,一手直抻着当靠垫,就直接侧弯着身子睡觉。 顾北森拨过她的额前发,素净的脸些微疲惫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妆感都淡了,口红也没了。 这么努力工作吗? 他手轻而缓,划过她的眼下,指腹带茧,带着体温触感。 被碰醒,许知意轻颤了睫毛醒来,对上他的眼,被示意嘘,她眼波轻颤,下意识看了眼床上的岳清。 岳清还在睡着,呼吸绵长,没醒。 她松口气,要起身,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了,身体发麻。 见她起不来,有力的手横亘过她的腰际。 全身的麻痹感更烈了,也同时被男人的体温覆盖。 许知意摇头,嘴型说着她自己来,顾北森没管她的抗议,她只有死命抿住自己的嘴,不发出一点不适的声响。 护士给他们让了路,轻轻地关上了门。 客厅外没有人,顾北森带着许知意直上二楼的房间。 熟悉的味道在侧,宽厚而安心,见周围没人,抗议也无效,许知意便抓着他的西装,随他去。 灯未开,顾北森就着暗色,走到床边,许知意问,“小叔,我有时候是不是没有心,她叫了我,我才回来。前期她说不舒服的时候,我却一周才和她打一次电话,没察觉。” 顾北森轻握了手心,没放下她,低头看着暗影里的许知意,声音低,且温,“别责备自己。你回来,也帮不上她忙,还不如在国外将学业完成了,她才能不担心。” “现在这样,她也才能安心治病。别多想了。睡会儿吧。” 被安抚了,但是许知意的不安还在蔓延。 顾北森将她放在了床上。 许知意扯住了他衣袖,问,“你还疼吗?我刚刚打那下,重吗?” 顾北森未回,在黑暗中,轻握了她的手,捏了捏掌心,淡淡笑了下,安抚她说没事。 她侧卧着,收回了手,放在枕头下,微微靠近,又忍着想靠近他的冲动,退了回去。 察觉到她的动静,顾北森手克制地拨了她额前发到薄肩后,动作仅仅安慰,没有过分。 “她还有多久的时间啊?” “也就这一两年。” “那她也走了,以后许家就我一个人了,是不是。” 顾北森停在床沿,脚步灌铅,走不动,心被拉着,一下下往深底沉,两人拉扯着,浮不起这水面,似乎要在黑暗里共沉沦。 他轻靠在了旁侧的矮柜上,借着夜色,逐一将才显露点脆弱的人看入眼里。 “以后你也不管我了。” 他淡淡地应了嗯,“不一样了。” 今天回来,岳清当着他们的面,催了许知意的婚事,也催了顾北森的。 让他别顾着事业,也得成家了。 是啊。 顾北森就算不回顾家,结婚生子,也是早晚的事。 许知意沉下眸子,闭上了眼,“出去吧。”她转了身,朝向另一侧,人绷得很紧,也不知道有没有重新再入睡。 不一会儿,肩膀微微抽动。 他要走近。 “别过来,别碰我。” 顾北森就没再动她,手放在口袋里,看了她一会儿。 而他在,许知意根本无法再入眠,她拿了枕头砸了过去。 “出去啊!” 忍了太久,许知意侧埋在了枕头里,将所有委屈、呜咽、不快全部忍在了里头。 憋屈死了,承受不了那么多,可偏偏就要溺死在这死局里。 顾北森喉咙干结,几度上下滚落,没往床边再靠一步,他关上了门,停在了门外,沉重呼吸。 今夜值班的是新来的帮佣吴姨,上来问怎么了,顾北森手放在了口袋里,青筋冒着,指节发白,依旧冷静说,“十分钟后,进去帮她放点洗澡水,温一点。” “好。” * 靠在浴缸里,许知意沉浮,闷在水里十秒,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咚咚咚。 她的心在跳,耳蜗里没了感知,而身体还鲜活。 咕噜咕噜。 憋不住了,她从水里冒出,皮肤被泡得发红,水如帘子一般匀称掀开薄纱,露出层层薄而白皙的肌理,她扯过了浴袍,包裹着湿哒哒的身体。 出了水。 清透如鸡蛋的皮肤温温,立刻感知到了夜晚的凉意,瑟缩不已。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明明这身体渴望着温暖和爱抚,脆弱得紧,可为何却还要挑人,心能不能就此死了算了。 开了门,又开了一扇门。 许知意湿哒哒地,头发也没吹,挂着水珠,坐在了顾北森的浴缸边,男人身子一半没入了微蓝的水里,水光盈盈,清透,他手撑在两侧,紧了下颌,看着她进来。 他明显错愕,想拿旁侧的浴巾,却被许知意先一步扔到了盥洗台上,她故意轻拨了头发,在他面前解开浴袍的长带。 指尖轻勾起在空中,然后一挑,扔在了地上。 浴袍微微下放,薄肩微露,水滴落在了上头,平滑而落。她停滞着,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北森,眼里桃花展开,引人醉意。男人身上沾着湿漉,一句话没说,可眼里被撞乱,沾染了火意,又有潮湿垫了底,乱了阵脚。 许知意笑了,就只有在这里才能感觉到心还在猛烈地跳着。 没出息啊,许知意。 他都不管你了,气着妈妈,在许家碍眼。 偏偏为他动心。 但也不是她一个人在这夜里不好受,她目光轻落在水里,半阖着眸,轻笑,“原来也不是不行了啊,就这样就能了?” 水里某处异样一清二楚。 “许知意!”他嗓音低而哑,按着浴缸边缘起身。 许知意先一步出了门,从外拉着浴室门。 徒留顾北森手按在了门上,周身麻热,无法散,他手臂撑直着,青筋凸起,感觉并不好受,喉结压落。 从浴缸带出的水漫在地上,壮实的身体上水滴答落地。 他一用力,其实也就将门打开了,许知意与他面面相觑,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拖进了湿漉漉的浴室里。 她人被一把捞过,放在了盥洗台上,被顾北森双手圈在固定位置,没处躲。 男人的独特气息穿破荷尔蒙,冷冽清晰。 充满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