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翻箱倒柜,找到父亲遗留的一对护腕,遮住了左手腕那个凭空出现的刺青。昨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他搞不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更不能让容富贵知道这件事。 看到戴着一对黑色兽皮护腕、穿着黑色劲装从卧房里走出来的容易,容富贵怔了怔,笑道:“哟呵,易少爷,您这是要去练功,还是去猎杀玄兽?” 语气中透着揶揄,很难想象一个下人敢这样对主子说话。 容家名列黑龙岛四大家族之首,嫡系和旁支族人加起来数量五千,这种家族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其中的恩怨情仇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总而言之,容富贵名义上是照顾容易日常起居的管事,实际上是族长容擎派来监视容易的眼线。 在东海黑龙岛,不认识容易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人们谈起容易,通常会加一个前缀:容天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容易的父亲容天,曾和当今族长容擎、执法长老容刑,并称容氏三杰。想当年,容天还有一个更威风的称号——黑龙岛第一高手! 容天本来是公认的族长继承人,十年前遭遇海难,夫妇二人不幸丧生,留下一个六岁的独生子。凭着先父的威名,容易在族中也享受着嫡系少爷的待遇,不过,有些更好的待遇,始终和容易扯不上关系。 因为,他不能修炼玄气。 在黑龙岛,十个人之中就会诞生一个具有玄气资质的人,这种人被称作玄修,意思是修炼玄气的人。容家拥有五百玄修,其中不乏好手,这是该家族称霸黑龙岛最大的本钱。 反过来说,十个人之中,有九个都是普通人。容易就是那种无法修炼玄气的普通人之一,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却因为他是容天的儿子,变得很不正常。 虎父犬子,总能让人找到很多消遣的话题。几乎每个人都觉得容易作为黑龙岛第一高手留下来的独苗,居然连一点玄气都没有,简直丢光了他老子的脸。 容富贵那句“您这是要去练功,还是去猎杀玄兽”,不啻于明着打容易两耳光。 像容易这种普通人,怎么可能去练功? 至于猎杀玄兽,那就更扯淡了。玄兽凶残异常,那是玄修才能够对付的东西,即便是最低级的一阶玄兽,也能把容易折腾得死去活来。 桌上有一壶刚泡好的早茶,容易本来端着茶杯吹气,听到容富贵的揶揄,他手腕一抖,茶水照着容富贵的脑袋抛洒过去。 容富贵猝不及防,尽管他会玄功,却没能躲开扑面而来的茶水。 滚烫的茶水洒了容富贵一脸,仿佛烫猪毛一样,发出跐啦跐啦的声响。獐头鼠目的容富贵惨叫一声,脸颊被烫得红一块青一块的,惨不忍睹。 “容易,你别不知好歹!我给你面子,叫你一声易少爷!不给你面子,你什么都不是!”容富贵厉喝一声,眼中闪过怨毒,心中涌起沸腾的杀气。 “到底是谁不知好歹?容富贵,不,应该是苟富贵,别以为族长赐你姓容,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容易又倒了一杯茶,端起来手一抖,吓得容富贵退后了一步,这才优哉游哉道:“再过两个月,姑姑就要回来探亲了。你信不信我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说给姑姑听?” 容富贵脸色剧变,他死死盯着容易,感觉眼前的少年愈发难以捉摸。 黑龙岛四大家族实力相差无几,容家如今之所以排名第一,是因为近年来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女孩。那个女孩名叫容颜,十二岁被龙神宗一位高人相中,带回山门,成为龙神宗极有身份的真传弟子。 在东海,三大宗门的威名震慑万岛。 别看四大家族在黑龙岛耀武扬威,其实连三大宗派的外门弟子都得罪不起。龙神宗贵为三大宗派之一,影响力可想而知。容颜原本出自容家旁支,却是黑龙岛两百年来唯一一个被三大宗派选中的人,一下子成为容家子弟心目中神仙般的人物,地位远超族长。 自容颜修炼有成后,每到父亲生辰的时候,她会回黑龙岛探亲一次。那简直是容家最隆重的节日,从族长到六大长老都敬陪末座。据说容颜有时候会带回来一些小礼物,她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东西,都称得上容家的镇族之宝。 说来也怪,容颜对容易这个侄子极为关爱,每次回来必和容易交谈一番。 岛上有个传言说,容易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有个了不起的姑姑。 一听到容易提起姑姑,容富贵心惊肉跳。以前的容易温厚纯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连下人都敢对他吆五喝六。从去年开始,容易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开始懂得仗势欺人了,容富贵一时把不清他的脉,不知该如何应对。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 听到容易不耐烦的喝声,容富贵浑身一个激灵,灰头土脸地退了出去。 “狗仗人势的东西,怪不得人人都叫你容二狗!”出了房门,容富贵暗骂不已。他似乎忘记了,真正狗仗人势的,其实是他自己。 ⊙⊙⊙⊙⊙⊙ “呼……”容易长吁一口气,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暗忖道:“姑姑说得对,遇上恶人,就得比对方更凶恶!我以前太傻了,把他们当同族,他们都把我当废物。” 十五岁以前,容易天真无邪,他相信人性本善,把任何姓容的都当亲人看待,受了委屈也是一笑置之。但很多人还是把“没出息,草包,窝囊废”这些不堪入耳的称呼强加在他身上,他越是宽容,别人越是变本加厉。 十五岁以后,大抵是因为到了一个叛逆的年纪,容易逐渐强势起来了,受到欺凌的时候敢于反抗。有趣的是,这样的他反而更容易被人们所接受,很多人觉得他就是应该仗势欺人,这让容易开始相信人性本贱。 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看了看,容易解开了左手的护腕。 在他左手靠近手背的腕部,赫然有一个黑色的小鼎图案,看上去像是刺青。容易敢拿人头打赌,他从来没弄过什么刺青,昨天之前,他手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图案。 那个小鼎,容易并不陌生。 那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以前他一直随身携带。 昨天是容易十六岁生日,这一天似乎注定了是个不平常的日子。容易没有庆祝生日,晚上坐在床边把玩着小鼎,思念着离开十年的父母。当晚恰好是月圆之夜,当月光照进房间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黑漆漆的小鼎突然化作一抹毫光,钻进了他的眉心。 容易只觉眼前一黑,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今早他起床的时候,小鼎不见了,左手离奇出现了和小鼎一模一样的刺青。 此时此刻,当他低头凝神注视手上那个刺青的时候,脑海里仿佛有人说话一般,传出一股神秘的意念:“功参造化,问鼎天下……”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从起床到现在,只要他仔细去看手上那个小鼎图案,就一定会出现这种清晰到刻骨铭心的意念。 “难道我中邪了?”容易看过不少鬼怪志异,却无法理解这种怪事。他反复回味着意念中的八个字,露出了自嘲的苦笑:“像我这种连玄气都不能修炼的人,如何功参造化?又如何去问鼎天下?” 刚刚产生这个念头,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左手的小鼎剧烈震颤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好像要拉着他前往某个地方。 “你要我跟着你走?”容易终究是少年心性,此刻好奇大于震惊。 话音刚落,他脑海里又传来一股意念,这股意念肯定了他的猜想。 容易大感有趣,顺着意念的指引,出门朝着东北方向走去。 ⊙⊙⊙⊙⊙⊙ 难道黑龙岛上隐藏着某种稀世宝藏? 一路上,容易忍不住遐想。 由于不能修炼玄气,他经常看闲书打发时间,心中也有很多少年的美好幻想。 在少年内心深处,一直有三个愿望。 第一,查出父母的死因,他始终不相信修为高深的父亲会死在海难中。 第二,拥有修炼玄气的能力,成为父亲那样的黑龙岛第一高手。 第三,他不甘心一辈子困在黑龙岛,渴望像姑姑那样,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相传东海有一万座风情各异的岛屿,四海中更有无数的宝岛,他恨不得每一处都去看一眼。在四海之外,还有东土、西域、南疆、北境四块陆地,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去看看。 很遗憾,他太弱小,这三个愿望很难实现。 今天手腕上离奇浮现的黑鼎刺青,莫名其妙地点燃了他的希望。 到了那股意念指引的所在地,容易大失所望。 斗兽场,这是黑龙岛一个消遣娱乐的地方,也是容家的产业之一。低阶的玄修为了生存,往往会来这里挑战相应的玄兽,然后一大群人围着观看,下注赌博。 容易到了兽栏附近,看见两个大汉抬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巨狼走了出来,将巨狼随意扔在地上。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容易一眼就看出那头巨狼是一阶玄兽,显然是被某个玄修打败了。 旁边一名光头大汉拿着一把剥皮小刀,看样子要把巨狼薄皮抽筋,榨取最后的利润。这样的一阶玄兽,狼皮和狼骨加起来,也值十两银子。 光头大汉刚刚弯下腰,那头双眼泛白的巨狼骤然间目露凶光,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嚎,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朝着大汉脖子咬去。 容易心里一动,抓起旁边一口单刀斩向巨狼。出身于黑龙岛第一世家,容易理论知识还是有的,知道狼族玄兽都是铜头铁尾豆腐腰,于是一刀斩向了狼腰。 换了平时,容易难以对付这样的一阶玄兽,不过遇上这种重伤垂死的玄兽,他有了用武之地,奋力一刀斩入狼腰,四溅的鲜血飞到了他脸上。 巨狼当场暴毙,周围的人都大惊失色。 容易也大惊失色,在巨狼死去的一瞬间,他脑海里传来一股诡异万分的意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