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缓缓的吹过青沐平原,连老站在草地之上,背对朝阳城面向许离,青色衣袍在夜风之中猎猎作响。 许离的眉终于完全挑了起来,他的眉很浓很重,像两柄刺向苍穹的剑,之前几日与连老在帝国的境内流连,他一直恭敬把眉压得很低,压得很平,而现在终于放肆开来! 许离眼神渐渐清明看不到一丝疲敝的神态,看向连老的目光之中的恭敬之色慢慢褪去。 “我到底该怎么称呼您呢,连天南?连南天?”许离开口,中正平和的声音回响在平原之上:“还是直接称呼您原来的名字,偃南天!” 随着这个名字从许离口中说出,青沐平原上仿佛来到了冬季一般,寒冷无比,周围一切都静止了:原本在夜风中摇曳的青草被冰冷的气氛冻结,凝固成雕塑;天空缓慢斗转的星辰也停止了移动,定格在苍穹上;再也听不到风声、鸟叫声、虫鸣声,青沐平原归于一片静谧。 连老怜爱的眼神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寒意,如果说平时连老的眼神清澈得如同一潭清水的话,那此时他的眼神就深邃的如同这片静止的星空。他缓缓开口,脸上的皱纹深得如同雕刻在脸上一般,但却没有半分苍老之意。 “既然今日你想问,那我还是叫偃南天比较合适。” 连老缓缓开口,一股无以伦比的气势慢慢从他苍老的身体中释放出来,此时的连老似乎不再是一个垂垂而已的老人,而是一座巍峨的山峰!恐怖而强势的气息直触苍穹! 许离看着连老,眼神冷漠,就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无尽的光明从他的身体中绽放,从他破旧的华贵锦衣边缘流淌而出,照亮了半个青沐平原! “我很想知道您究竟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清冷的声音从许离口中传出,回荡在此时已然如同白昼的青沐平原上,不是质问,胜似质问。 连老略微眯起了眼,思绪不知飘到了多远之外,言语之中也多是唏嘘感叹:“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许离气势稍弱,但眉目依然冷冽,光明却依然大作:“我已经等了几十日的光景,并不在乎多等这一刻。” 天空之中的星辰都随着青沐平原上忽然绽放的光明消失不见,露出干净的夜空来,连老目光微动,投向了西方那抹没被光明照亮的最漆黑的夜色。 “当我还小的时候,就常常在酆都那座恢弘的宫殿之中奔跑嬉闹,不明白为什么父皇整日望着东方叹息,殿中有一百二十六根石柱,然而父皇每日的叹息似乎比这些石柱的数量还多。终于有一日,我知道了在大陆之东有人族的存在,而人族恐怖的万千星阵已经蔓延到了我神族的境内!” “于是我也再也不能无忧的嬉闹,看着沉默的父皇一起沉默。星阵还在不停的蔓延,我在金殿之中听着边军呈给父皇的军报,听到那些死伤惨重的军情,感到很难过,于是我对父皇说:‘我去东方毁了那万千星阵。’然后就离开神族,穿越曜关,跋山涉水的来到朝阳城脚下,来到了这座青玄学院。” “我用父皇费尽心机想出的办法瞒过了青玄大阵的检验,成功的进入青玄学院中学习,因为‘偃’这个姓氏实在是太过刺眼,所以我改‘偃’为‘连’,于是以连南天的名字在青玄学院修行。我的天赋远超人类的同辈之人,毕竟我体内流淌着偃家的血脉,但由于星阵的存在,我的实力受到了严重压制,而且我也不敢施展出神族的功法。”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开始研习光明神术,那种纯粹的光明之意让我很不适应,但为了摧毁星阵,我不得不忍耐自己血脉深处的那股躁动之意。我花费了整整五年才修成光明神术,只要我平时绽放光明的手段,万千星阵就对我再无半分压制!” “解决了星阵的问题,之后一切就变得简单无比,依我的天赋轻而易举的在青玄学院之中脱颖而出,赴天山剑门拜山,挑战剑绝情并胜之,然后回到学院中拿到了青玄学院前所未有的十二星成就,成为人类帝国近几十年来最耀眼的存在!再加上我一身精湛的光明神术,光明神殿疯狂的对我招揽,并直接给予了白衣主教的位置,并承诺十年之内,必然会让我坐上红衣主教。” “我就这样在光明神殿之中安心的潜修一段时间,光明神术越来越精湛,当然,偃家的功法在暗地之中我也没有落下。当时血灵教正是猖狂的时候,光明神殿也四处应接不暇,我带队处理了几场血灵教风波,斩了了两位血灵教中的冥使,于是又被重视了起来,正好那个时节病逝了一位红衣神官,于是我很幸运的在三十岁的年纪就坐到了红衣主教的位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结识了龙家那位天才的皇子龙玄,他和我一样,都是那种让人强大到无话可说的人,所以我们互相都认可了对方,成为彼此生命中唯一的朋友。我们在一起讨论剑诀、讨论满天星辰,还想象着修行到至高境界是否真的能摘星揽月。那段时间我很快乐,快乐到让我都忘了我来人类帝国的目的。” “龙家那位先帝驾崩了,龙玄毫无意外的坐上了龙椅,成为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而我也跨入圣阶,理所应当的从前任殿主手中接过了光明神殿。” “执掌了整座光明神殿的我并没有半分骄傲感,当时血灵教肆虐,整个帝国都陷入了一片血色的恐怖之中,光明神殿折损了很多优秀的人才,帝国神将也死了好几位,而天山剑门中三位极其优秀的剑者惨死血灵教主之手。天山死的那三人,就是剑绝情的两位关系最好的师兄弟,以及他的结发妻子。” “刚刚当上天山剑门掌教的剑绝情当时就疯了,不顾与龙家怎么相看两厌,不顾对我怎么轻蔑,以极低的姿态来到朝阳城,恳求与我们联手击杀血灵教主。龙玄自然求之不得,我也对此没什么意见,血灵教确实是大陆的祸害,于是我们就设计一番,终于在是非城中成功的围困了血灵教主。” “不过我十分顾忌,害怕血灵教主临死反击让我受伤,我是偃家人,我的血是冷的是冰蓝的,所以我不能流血也不能吐血。所以我们最终也没有杀死那位血灵教主,而只是将其封印。” “血灵教失去了血灵教主,也就没什么威胁,在龙家、天山剑门以及光明神殿的联手剿灭之下迅速的衰弱下去。我也重新回到了光明神殿中,发现了一位不错的少年,于是心意一动便收位弟子,就是你。然后没过多久又收了你二师弟,于是我就在光明神殿中悉心教导你二人,生活简单而平静。” “如此生活三十年,我感到很安逸也很满足,可直到一天,战报传来,人类军队趁着魔君陨落新君继位之际人族,在星阵的笼罩之下深入魔境,剑锋直指酆都。” “我仿佛看到了在曜关之西人族在星阵之下势如破竹的场景,父皇已在忧虑中离世,继位的应该是我那位弟弟,我想起自己体内流淌的偃家血脉,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于是我去了皇宫。” “龙玄并没有防备我,于是被我一剑重伤,他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然后尽数化作哀伤的神色,我没有再看他,挥出万剑,将万千星阵的阵眼斩碎。” 连老用缓慢的语速讲述着,声音平静的如同一口沉寂多年的古井,也不知他的内心是否真的像他的声音一样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