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三人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外头就有人报大姑奶奶来了,唐宝云就见一个满头珠翠,穿着大红遍地锦缠枝莲花罗花缎长袄儿的女子被人簇拥着走进来。 按照年龄推算,她应该有三十了,只不过看着十分年轻,也是一张端丽的鹅蛋脸,与唐宝云的眉目颇有点相似,可那通身的气派,华贵大气叫人不敢逼视,简直国色天香。 赵青容徐巧香都站了起来,唐宝云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站起来。 众人都叫了声大姐姐,唐宝蓝见状,皱了皱眉头:“既然母亲不自在,你们不在里头伺候着,都在这外头做什么呢?” 唐宝云不了解这位大姐姐的性子,不好贸然开口,只低眉顺眼的不说话。 赵青容便道:“我也是才知道母亲身上不自在的,只是二弟妹和三妹妹都说母亲吩咐了,想要清净养着,不想见人,我才没进去,在这外头等着,瞧瞧母亲有什么吩咐,也等大姐姐来吩咐。” 唐宝云在一边瞧着,这位大姐真是有气派,她一来,立刻就成了主事人了,谁都不敢不听她说话。她瞧了徐巧香一眼,又瞧了唐宝云一眼:“请的谁来给母亲看呢?” 赵青容忙道:“先前二弟妹说母亲吩咐不用请大夫,我想着这可使不得,这才打发人去太医院请王大人去了。” 唐宝蓝又皱皱眉:“胡闹!哪有不好了不请大夫的?也罢了,我们且去外头坐着等一等,也等大夫诊了脉,知道到底要不要紧,才能放心。” 唐宝云心中暗笑,这位王妃装病来拿捏女儿,叫她咋呼成了这个场面,看她要怎么收场。 不过赵青容出现的时机也太合适了,显然是有意的吧? 她一边走一边想,没注意到赵青容已经放慢了脚步,走到她旁边来了。 赵青容轻声道:“妹妹前日给我的东西,我已经看过了。你大哥说,这事儿且看妹妹自己的意思。” 她的意思?唐宝云怔了一下,才突然想起自己在别人眼里,那可是东安郡王妃的亲生女儿呢,合着外人算计母亲,就是有理由的,也免不得一个大逆不道的议论呢。 她没有把吴王妃当母亲看,可别人眼中,就直接是母亲了。 想想那日,连她的夫君都不好建议她来找大哥大嫂,现在大嫂也这样说,可见这事与现代的观念不同,与母亲正面对上,再有理也就变没理了。 这么说来,这事儿且先不能与郡王妃直接对上,得按部就班,先查那老婆子,顺藤摸瓜把场面做出来,只当不知道这后面是谁才行,到时候,在别人面前,唐宝云只管委屈,只管表示不信,想必总是有人信的。 唐宝云故作不解的道:“我的意思?我不太明白,若是嫂子替我核过了,确实东西对不上,那我自然去查那管着这东西的奴才,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意思呢?” 赵青容这样水晶心肝的人儿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位三姑奶奶,到底是傻呢还是不傻呢?是明白呢还是不明白呢?这样多的东西,就是再拿捏住了主子,也不是一个奴才自己就敢动的,而这奴才是谁的人,谁都知道。 如今这事儿,摆明了就是会牵扯到郡王妃,这位三姑奶奶难道是没想到亲娘也这么算计她么? 那也太天真了吧。 因为不敢相信有人会傻成那样子,赵青容看着唐宝云一脸纯真,眼睛清澈见底,反倒疑神疑鬼起来,轻易不敢接话。 唐宝云在心底叹息:“原来装傻也这么难啊。” 几人在小花厅坐着等大夫,徐巧香知道内情,心中有点焦急,显得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唐宝云倒是稳重,坐着动也不动,谁都摸不透她的底细,赵青容趁着这个空儿,悄悄的把唐宝云嫁妆的事与唐宝蓝说了。 唐宝蓝一向爽气,想了想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管她明白还是不明白,只管把事儿揭开来,看是个什么样子,就是搅的再烂些,也烂不到你那里去,你怕什么呢?” 唐宝蓝不喜欢吴王妃,所以当然不怕闹,立刻赞同揭开来。 在她嘴里,什么事都不是大事,这位大姐姐这种的性子,还真是与唐明朗差不多儿,真是亲姐弟呢,赵青容想。 唐宝蓝又看一眼安安稳稳坐着,一脸没什么表情,显得有点呆呆的唐宝云,对赵青容说:“我瞧着三丫头就是傻,那是真傻!” 赵青容好容易才掌住没笑出来。 唐宝蓝道:“但凡稍微明白点儿的,也不至于落到这样子的境地。她这会儿显然是不明白,要知道是后头是她亲娘,只怕她也不敢把东西交给你查。” 这也是合情合理的猜想,叫唐宝蓝这么一说,赵青容也就有了数了,低声道:“说是亲娘,那也太狠了些,当年那么多东西,这才多久呢,就没剩下什么了。” 唐宝蓝却说:“我估计不止是亲娘,你瞧她傻的,一个奴才,不过是长辈赏的,小时候又吃过她几口奶,她就能把奴才捧成祖宗,你既肯捧着,人家当然乐的当祖宗,人家又不傻不是?大约也是只管往自己口袋里刨,这是咱们知道的,也不知还有谁在悄悄儿的发财呢,这几头烧着,饶是有再大的产业,自然要不了许久就精穷了。” 她抬头打量了一下唐宝云,眼角瞄到了有点坐立不安的徐巧香,笑道:“你瞧她,又是王妃的亲儿媳妇,又是那样精明样子,不然王妃当初能选她?当年给二弟选媳妇,都快跟皇上选秀似的了,我瞧只怕也有她。” 这样说话,也就只有唐宝蓝了,赵青容心中暗笑,点头道:“大姐姐说的是,我瞧着也是这样。” 唐宝蓝道:“王妃拿乔过了头,又忘了她太傻,倒正好落你手里了。” 赵青容笑了笑:“就是到底是王妃,我只怕不好说的,不说别的,我就不好提审姑奶奶的奴才,就是姑奶奶自己给我,我一带回府里来,王妃一句吩咐要我送过去,我是送呢还是不送呢?” 唐宝蓝何等人才,当然立刻就听懂了赵青容的话,笑道:“瞧你说的这么可怜见儿的,这是要拖我下水呢。” 赵青容与这位大姐姐关系向来是好的,说话也随便,便笑道:“大姐姐自然是疼我的了。” 唐宝蓝向来不怕事,又看不上吴王妃的下作,便笑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管交给我好了。” 赵青容笑道:“既如此,回头我就叫人把东西送到大姐姐府上去。 两人在这边低声说笑,又是看唐宝云又是看徐巧香的,倒叫徐巧香心中更不安了。 坐了一会儿,外头就报管家陪着王大人已经给王妃请过脉了,唐宝云发现,自唐宝蓝来了起,就很自然的接过了主事权,吩咐道:“请王大人说一说,王妃的症候可要紧?” 太医院的供奉都是有品级的,王太医进来先就给永泰郡主唐宝蓝,瑞华县主唐宝云请安,然后才回道:“微臣观王妃脉象,并无病症。” 这位王大人真敢说啊,不过既然是赵青容点名请的人,这也不出意料。 唐宝蓝立时就恼了,她霍的起身,手里的茶碗砰的一声扔在茶几上,茶水流了出来,然后滚下地,摔的粉碎:“怪道不请大夫来呢,既然没毛病,那叫我们回来做什么!”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但在场众人都没人敢驳斥唐宝蓝一句,可见人的命运真是性格所致,唐宝蓝就敢说这样的话,而唐宝云连这样的话都没说,就已经被说不孝了。 徐巧香先前就搜肠刮肚的想了许久,这会儿终于说:“虽说脉象上看不出来,只是母亲昨夜失眠,今日醒来就精神很不好,饭也用不下,又不肯出来走动,我一时急了,见母亲不愿意请大夫来,才想着请三姑奶奶回来,母亲一向与她最亲近,或许见了三妹妹,会好些呢。只是没想到,反而惊动了大姐姐,实在是病急乱投医,都是我的错。” 简直有理有据,不仅是她的孝心,还暗指大姐姐是大嫂做主请的,与她无关,唐宝云听的很有点佩服,看来现在她接触的人,就没有傻的,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啊。 唐宝蓝并不与她扯嘴皮官司,只是反而问王大夫:“有没有安神的汤药,与王妃用一用。” 那王大人恭敬的道:“据少夫人而言,既然王妃并无大碍,不过是一时心绪不宁,难以入睡罢了,府里只需进安神红枣汤,再多宽慰王妃就是了。” 唐宝蓝听了,吩咐管家送出去,陪着喝茶,写方子,她瞧了唐宝云一眼,便问赵青容与徐巧香:“有什么事叫母亲烦恼了?这可不是小事,轻视不得的,若是总这样子,如何得了?” 徐巧香自然是不敢说的,赵青容与唐宝云也都没说话,唐宝蓝见状,便道:“也罢,我先去给王妃请安,问一问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