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云明白了,知道是自己准备的东西太少了,也就是不合适,登时绯红了脸:“母亲,这可怎么行。” 陆夫人笑着道:“有什么打紧的,咱们这是一家子,一点子东西能有什么,你放心收下,回头老太太喜欢了,还不是咱们这一房的福气不是?” 这是做母亲的私房补贴,唐宝云知道收也不要紧,可架不住她依然脸上发烧。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在钱这件事上这样捉襟见肘,一则是确实不太清楚这时空的衡量标准,二则,更重要的是唐宝云手里确实要什么没什么,送礼都送不起。 不过这话很有意思,咱们这一房?这对唐宝云来说,大约是她所接触的另外一种规则了,自己的一房,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思了吗? 陆夫人见她低了头没说话了,想着新媳妇脸皮薄,且觉得她也可怜,也不再说这个话了,转而问起别的话来打岔:“姑娘们呢,怎么还没来。” 正在这时候,外头丫鬟们果然就报姑娘们来了。 唐宝云已经知道,周家长房的姑娘,最大的是周玉堂的同母妹妹,十四岁的周雅琴,另外还有十一岁的庶女周雅萍,八岁的庶女周雅芸和陆夫人嫡出的周雅碧,今年才四岁。 周雅碧走前头,笑嘻嘻的跑进来,就扑到母亲的膝上,元气十足的问安:“娘,好!” 小姑娘胖乎乎的,大眼睛,一张苹果脸肉嘟嘟,樱桃般的小嘴巴,继承了母亲的细致莹白的皮肤,头上扎着两个包包头,缠着珍珠花儿,穿着一身大红如意纹的袄儿,可爱的像是从年画上蹦下来的似的。 陆夫人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也笑眯眯的,把她抱到膝上,摸摸脸,又摸摸小肉手确定她不冷,后面几位姑娘鱼贯走进来。都口称母亲给陆夫人请安,又向唐宝云问好。 姑娘们是娇客,陆夫人自然更客气些,笑道:“都来了,就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英国公府的规矩是吃两餐,所谓的三茶六饭,只有早饭和晚饭是在老太太处摆饭,其他时候,或许只是吃点心,就是要用饭也是送到自己房里,唐宝云一早起来就用了粥和点心,这会儿在陆夫人处坐一坐,又跟着去老太太处。 英国公府上一代的姑娘嫁出去了四个,只有一个最小的姑娘周青文今年十三岁,还待字闺中,二房老爷在外头做官,一家子都在外头,周三老爷早逝,只留了个寡妻,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周雅琪九岁,另外也就周四老爷一家子都在英国公府里。 这会儿长房一家子走到门口,已经听到里头说笑声不断,热闹的很,显然到了很多人了,唐宝云还一直处于观察的状态,注意了一下陆夫人的神情和自己的亲小姑子周雅琴的神色,见她们都十分泰然自若,显然是惯常的了。 进了门一瞧,上首矮榻上坐着个老妇人,看着六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绛红的长袄,头上戴着毛帽子,很是富态,矮榻边站着个穿着素淡的妇人,屋里坐着好几位姑娘,大大小小都有,有一个跟周雅碧也差不多大,屋里正当中当地站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穿的花团锦簇,一脸笑的正在与老太太说话。 唐宝云既知道了这家子的人员构成,这会儿看一看也就大致分的明白了这些人是谁。老太太不用说,老英国公的遗孀,如今英国公的亲娘,郭氏太夫人,穿着素淡的妇人,多半是周三夫人,符合未亡人的身份,穿着花团锦簇的年轻妇人,自然是周四夫人,她成亲也才十年,还得算是年轻夫妻呢。 媳妇儿都是站着的,姑娘们都是坐着的,显然是规矩如此。 那四夫人见长房一家子进来了,目光先就在唐宝云脸上转了一下,叫了声大嫂之后笑道:“林哥儿媳妇这是大好了?如今觉着怎么样?我原是想来看你的,偏大嫂子说你是个讲礼的,有人来免不得要起来穿衣服,倒扰的你不能安心养着,横竖一家子,好了尽有见的时候,我才不好去的。” 这会儿小胖妞周雅碧已经笑嘻嘻的跑过去祖母跟前,自己爬到矮榻上坐着去了。 显然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姑娘,也就格外的活泼可爱。 她们这房来的最迟,但没人就此说一个字,可见是常态,陆夫人微笑着给老太太问了安,与众人致意,立刻就有丫鬟上来端了绣墩与她坐,陆夫人泰然自若的坐下去,转头看四夫人说话。 唐宝云笑道:“劳四婶娘惦记了,四婶娘这心,母亲是早打发人与我说了的,还蒙三婶娘,四婶娘都赏了东西,实在当不起,只母亲说了,原是一家子,不用客气的,回头我好了,一总儿来给婶娘们磕头。” 然后又转头对郭太夫人说:“老祖宗打发人来瞧了我好几次,今儿我好了,特来给老祖宗磕头。” 又吩咐白露把东西送上去,笑道:“我也没别的孝敬老祖宗,今日难得我好些了,有精神翻翻箱子,可巧瞧见这个缎子,除了老祖宗,别人也当不起用,就拣出来孝敬老祖宗罢了。” 她虽说收了陆夫人东西,也没脸说是自己拿出来的,只得不说。 郭太夫人跟前一个妈妈就上前接了东西,打开来给郭太夫人过目,连三夫人四夫人都有意无意的往那边看了一眼,老太太看了,笑着点头:“还是林哥儿媳妇想着我,你自己留着用也就是了。” 那妈妈连忙收了起来。 唐宝云心中暗暗点头,这老太太显然是满意的。多亏了陆夫人给的贴补。 陆夫人却没在意这个,只坐在那里,与郭太夫人说一些家中琐事,也大约就是谁家什么事下了请柬来,老太太要不要去之类。 唐宝云自觉的站在陆夫人身边伺候,见那两位婶娘依然都还站在那里,只陆夫人安稳的坐着,真是对比鲜明。 就是这样的人家,有钱的,肯出银子的媳妇,地位也是不同的。当然,表面看,陆夫人是英国公诰命,与弟媳妇们不同,所以有座儿。 唐宝云面儿上笑着,应承着说话,心里早琢磨开了,如今这样子,要想好好的活着,还活的有点体面的话,第一件要紧事就是弄银子啊。 于是她就琢磨了一早上。 唐宝云从在老太太那里到回自己屋里的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今日见识了陆夫人的排场,见识了老太太那里的场面,郭太夫人的反应,婶娘们的反应,她已经隐隐的意识到,唐宝云的身份所匹配的,应该不止那些东西。 看起来,她送礼,至少应该有缎子加镯子那么多才算合适。 那她应该从哪里入手,已经心里有数了。她的嫁妆,明显数目东西不对劲啊。 还别说,这可是她的本行呢! 陆夫人见她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就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还在因着今日自己贴补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心中其实有点诧异,以前为着种种原因,陆夫人也补贴过她些东西,那会儿她也没有这样的啊。 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一直不自在呢。 不过陆夫人性子向来疏朗,倒也没多想,只是对她说:“你这才好呢,还得多休养,回去歇着吧,晚上也不用上来了。” 唐宝云巴不得这一声,又客气了两句,就领着丫鬟们回去了。 走出陆夫人的院子,香兰就上前低声跟唐宝云说:“张妈妈去郡王府了。” 唐宝云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并不放在心上。倒是想,这香兰是这府里的地头蛇一般,消息倒是来的灵通。 香兰见她一脸散漫,实在想不通,说:“张妈妈必是去郡王府禀王妃了,若是王妃恼起来,大奶奶要怎么着呢?” 唐宝云倒是诧异:“王妃为什么恼?我做了什么了吗?” 香兰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说:“张妈妈到底是王妃赏的人。” 唐宝云点点头,还是漫不经心的说:“那我还是王妃的亲闺女呢!你急什么,回头瞧瞧再说吧。” 这就是思维的惯性了,唐宝云面对王妃的时候恭敬惯了,连同王妃赏的人她都恭敬了,这一旦不恭敬,这看惯了的人,就觉得不对劲,觉得会有问题。 就连香兰这样明知道这样对张妈妈恭敬是不对的,一旦改变了也会这么想。 不过唐宝云并不多解释,她只是吩咐香兰:“这府里头我还不大清楚到底谁管着什么,我瞧着你倒是清楚的多,你去找一找,就说我的话,我要在院子里找东西,替我找些人手来。” 香兰真搞不懂唐宝云这一出接一出的,也只得应了,自去外头找管家娘子去。 一时找了香兰陪着个看起来精干的中年妇人来了,唐宝云听她喊岳大娘,岳大娘笑着道:“刚才香兰说大奶奶吩咐要人手,只是做什么她又说不太清楚,我来问一问,问明白了,该怎么安排我才有数呢。” 话说的很客气,但显然是听了吩咐再去回陆夫人,由陆夫人吩咐能不能做。 这样做事才是有章法的,唐宝云本来就是现代大集团训练出来的人,汇报制度是熟悉的,并不以为忤,反倒觉得理所应当,管理得当。 她便吩咐道:“今儿一早我找东西,发现我的嫁妆清单册子找不着了,我想着,总在这屋里什么地方,又不至于飞上天去,大娘替我找几个手脚利索心细的,索性在我这院子里各屋里寻一下,看是不是落到哪里去了。” 岳大娘听着,这大奶奶的吩咐真是匪夷所思,这是要抄自己的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