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醒来,已经是这一天的傍晚时分了。 意识刚刚恢复,他就闻到了馥郁的香气。香气浮荡在空中,裹挟着一丝丝撩人醉意,让他不禁又有些心驰神往。 啊。本想翻个身继续熟睡的萧云,却因为周身无处不痛的伤势而轻吟了一声。而也是因为疼痛,他挣扎着睁开眼皮,揉揉昏沉的大脑,从地上坐了起来。 一丝凉风从窖口吹了上来,把他身上仅存的那点热意给带了出去。 “嘶,好冷。”本就已是深秋初冬时节,温度偏低。再加上饮酒之后倒地就睡,也不御寒,萧云坐起来后直打哆嗦,牙根儿也不住地颤抖,发出上下牙齿相撞的咯咯声。 环视周围,他这才知道自己还在酒窖之中。 “大虫子,起来了。”虽然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但萧云还是叫出了酒后他对雷龙的称呼。 大虫子,小云子,哈,还真是绝配。 可喊了两声没有回答,萧云又四处看了看,哪里还有雷龙的影子。抱着手臂搓了搓,他顿时觉得没那么冷了:“混蛋,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看酒窖中的满地狼藉,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们二人昨晚就在这“大干了一场”。 遍地洒出的酒浆已经渗进了土里,入眼处尽是翻倒的酒缸,还有凌乱的酒瓢。粗略数了数,大概有十几个缸中已经见底,甚至还有四五个大酒缸被掀了个底朝天。 “‘战斗力’惊人呐。”初次喝酒就有如此辉煌的“战绩”,萧云不禁自夸了两句。 等到酒意全退之后,萧云略微收拾了酒窖,然后才迈步走了出去。 从假山下出来,他虽已经完全清醒,但全身的酸痛感依然没有退去。迎着皎洁的月光,他知道已经入夜了。 漆黑的夜空下,一轮如白玉盘的满月高悬在宫殿的一角。 “十五了吗?”用手比划了一下圆圆的月亮,萧云喃喃自语。银色的光辉自月宫倾洒而下,如一层镀了银的薄纱,笼罩在整个长安的建筑群。檐角弯弯,那里木质结构的斗拱层层叠叠,与远处的圆月一前一后,完成了一副完满的构图。 沐浴在月光之下,他竟忘却了身上的疼痛,心绪也渐渐平缓了下来。 “初酒月光浴,理应歌一曲。”微闭着眼,沉浸在月光的照耀之下,他居然生发了一丝文艺气息,这种时候,就应当高歌一曲。 兴许是为了逢迎萧云,一道悠扬的乐音自内城方向徐徐飘来。 “箫?”萧云一听,立时就识出了发出乐音的乐器。事实上,他所能辨识的乐器也仅仅只有箫而已,因为他曾经听廖裕演奏过玉箫。 廖裕?这箫音,会是廖裕吗? 心中念头闪过,他连忙跃上假山,循着声音眺望出去。可假山不够高,他的视线没有走出多远就被层叠在一起的宫殿屋檐挡住了。 那声音来得更急促了。 似乎是吹箫之人在催促他一样。 提起轻身,萧云两下就跳到了房檐顶,平视出去,整个长安城似乎都能收在眼下。 长安城内的建筑,以内城皇族的宫殿群最为高大雄伟。比皇族矮一些的就是类似于将军府这种重臣的宅邸,再然后就是身份比较平凡的居民楼。三级不同高度的建筑,也从侧面反映了皇城内的尊卑贵贱之分。 因此,萧云站在房顶,几乎可以让整个长安城尽收眼底。 箫声来自更高的一座宫殿檐上,由于隔得有些远,萧云只能隐约瞧见一道白色的影子坐在檐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影子之后就是那轮圆盘,人在月中,箫从月起,人与月似乎已经浑然一体。 乐音时缓时急,时轻时重。 表示吹奏者感情的时刻变化。 “他是廖裕!”细细听着乐音,萧云毫无理由地肯定了那人影的身份。好久没见了呢,他运转内力,直接在彼此相连的城墙上飞奔起来,不一会儿就越过了数座宫殿,来到了吹箫者所坐的檐角。 “好久不见。”从那人背后攀上了房檐,萧云率先打了个招呼。 听到萧云的声音,那人停了下来,却没转身。 乐音停顿,檐上安静了下来。 “咦,小云子,你酒醒了?”檐下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道惊奇的声音,恰恰打破了静寂的氛围。 萧云低头一看,也是有些吃惊:“雷龙?你怎么在这?” “小云子?这称呼倒是不错。”雷龙还没回话,又一个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然后伴随着“吱呀”一声,廖杰从屋内走出到了院子。 “你们怎么在这?”见到雷龙,又见到廖杰,萧云刚问出口就发觉了问题,现在的情况似乎不是雷龙和廖杰,而是廖裕为什么会在这里。 之前他循着箫声过来,先入为主地以为廖裕是住在这里。但现在想想,廖裕怎么会住在这内城如此尊贵的地方。要知道,他们所在这座宫殿比将军府的建筑还要高出不少。 若是廖杰、雷龙他们被炎华帝国安排在这,倒还合情合理,毕竟他们来自夏域。而廖裕……廖裕,萧云念叨着这个名字,忽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俯瞰着院子里的廖杰。 廖杰,廖裕。 “廖”这个姓氏似乎不怎么多见吧。 早在秘境之中,萧云第一次遇见廖杰之时,他就联想到过廖裕。但当时萧云只当是自己瞎想,并没在意,现在看来,廖杰和廖裕的关系绝不是那么简单。 “你伤怎么样?”坐在萧云前面的廖裕,双手一撑,轻飘飘地站了起来。他擦拭着手中的玉箫,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萧云一愣,自己似乎没和廖裕说过受伤的事吧。 看着萧云的反应,廖裕微微一笑,收起玉箫:“难怪你会弃权。” 萧云更是呆了,他没想到廖裕竟然只凭一个没有回复的问题,就想清楚了他弃权的原因。这等思维,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眼前的廖裕变了。 身份变了,地位变了,思想变了…… 短短片刻,萧云想了太多,他自嘲的一笑,现在似乎应该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了吧。 “他是我族弟。”似乎是看出了萧云的疑惑,廖裕指着下面院子的廖杰,主动介绍道。 呵,果然。 萧云没有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嗖嗖。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周围空气的流动速度加快,而周围银白的月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 “怎么回事?”萧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顿觉眼前一花。雷龙和廖杰竟极速翻了上来,和廖裕并肩站着。三人的视线一齐望向东方,显然也是有所发现。 “月华七重天。”几乎同时,身后传来一道男音。 萧云顿觉背脊生寒,要说雷龙和廖杰的移动速度虽然很快,但好歹萧云能够有所感觉。而身后何时有人?萧云可以断定他的身后一直没人,而就在他的一个眨眼间,身后竟然就有人说话。 这说明什么。 说明来人的速度根本就在萧云的感知范围之外。 如果来人要对萧云不利,萧云自知无力抵抗。 “苍月帝国的国术。” 声音再次响起,竟然已经出现在了萧云身旁。 萧云这才通过余光打量了一下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人。 “白枫。”那人毫不避讳萧云打量的目光,反而主动自我介绍道。 白枫,廖白宁雷第二家族派来的人。 对于白枫,萧云还是有些印象的。 “苍月帝国?”萧云正在默默念叨着白枫的名字,可身后又极其突兀地传来一道百灵鸟般的声音。 宁静。 心里已经叫出了宁静的名字,对于宁静的悄无声息,萧云再不像白枫出现时那么震惊,或者说,他已经麻木了。 这一群究竟是些什么人啊! 夏域和炎华帝国的区别就这么大吗? “苍月帝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白枫不屑。 “既然名不见经传,那你还有心思打探?”雷龙抖了抖脸上的肥肉。 这时宁静也踏着琉璃瓦片来到了萧云的另外一旁。今夜的她身着素色的连体套裙,盈盈一握的腰间缠着一条青色的丝带。相比于宫廷宴会那晚,她显得不再那么高贵,反而有些平易近人。 “它们的月华七重天不错。”白枫坦然。 虽然他嘴里说的“不错”,但萧云从他语气里还是只能感觉到“不屑”。 “月华七重天?”从几人简单的对话之中,萧云大概理解了。顺着众人望去的方向,萧云惊愕地发现不远处的房梁上也站着一个少年。 隔着不远,所以他能大概估计出那少年也不过十八岁的样子。 当然,令萧云惊愕的并不是少年的相貌,而是少年周围的环境。 少年仰着头,以一种虔诚的姿态跪伏在房梁顶端,似乎是在膜拜什么。 只看了两眼,萧云就清楚了,少年是在膜拜月亮。 圆如玉盘的月亮,此时竟像和少年遥相呼应一般。萧云能够清楚地看见,从月亮上溢出一些丝状的光华,不断地涌进少年的体内。丝状光华越聚越多,最后就像是在月亮和那少年之间架起了一条银色的光路。 光路越扩越宽,而少年以外的地方月光则越发暗淡。 周围空气流速也越来越快,而流动的方向也是无一例外地直奔少年而去。 此时此刻的少年,就像是一个无底洞,而周围的空气,就像是拼命奔腾进洞的洪流。 长安城上空的变化很快就引起了各方修者的注意,一时间,修者们如同一只只蚂蚱,纷纷跳到各自的楼顶观看异象。 “月华涤魂,第三重天!” 不乏一些见识非凡的修者,直接就道出了少年所习术法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