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被谁打的?”李秋雁问道。 唐宁运输的老板就叫唐宁,是个年近五十的粗壮齐鲁大汉,气恨的说道:“早上拉达勒运输公司几个黑爷过来,蛮横的要求我们不许在纽约经营,我们有纽约市政府颁发的营业执照,又按月交保护费,怎么可能被他赶走? 我们据理力争,可那些人根本不讲理,收我们保护费的那些家伙,也全不见了影子,后来……后来发生了冲突,我们好多人都受伤了,大毛和黑狗的伤势最重,黎老医师,您快给看看吧。“ 林保祥也问道:”怎么不送医院?这里只能看看内科,搭搭脉,外科还是送医院比较稳妥。“ 大毛挣扎着说道:”林医师,我们可去不起医院,你知道黑狗昏迷之前说的什么?他说千万别给我送医院,不然把我救活了也怨恨你一辈子!“ 穆青城的眼里现出了理解的神色。 美国的医疗费用贵的吓人,大毛的一条腿,最少值几十万美元,黑狗看样子还受了不轻的内伤,再加上腿,没有上百万美元打不住,而布鲁克林区的华人,几乎都是底层华人,甚至有些就是非法移民,或者半工半读的留学生,那巨额的帐单确实会让人有种自杀的冲动。 黎伯走过来,叹了口气道:“老夫只能说尽力一试,不过唐总还是莫要抱太大希望为好。“ 唐宁满面忧色,摇了摇头。 黎伯先给黑狗搭脉。 黑狗二十来岁,中文名叫赫丽军,祖籍闽江省,因为姓赫,肤色也较黑,人又有些猥琐,所以别人叫他黑狗。 他爸爸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偷渡来美国,娶了个墨西哥女人生下了他,当时,他爸爸激动万分,大笑道:“我儿子成美国人了啊!” 是的,黑狗在美国落地,有权拥有美国国籍,是正宗的美籍华人! 后来那个墨西哥女人走了,老赫也于几年前病故,家里只剩下了黑狗自己。 黑狗紧闭着双目,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哪怕处于昏迷当中,都是满面痛苦,呼吸若有若无,半晌,黎伯又叹了口气:“小赫脾脏破裂,必须立刻动手术,否则……不乐观,此非中医所能治疗,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这尤如给黑狗判了死刑,百来万美元的医疗费用谁都承受不起,即便唐宁把公司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况且人家要养家,公司还有三十来号人,没了运输公司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哪怕是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很多汉子也是虎目含泪,唐宁更是狠狠一拳砸在墙上,不忍再看。 其实这里有一个关键问题,黑狗是美国人,跑不掉,不象华夏游客,如果欠了医院巨额帐单,可以求助大使馆,或者找个机会溜回国,大不了以后不来美国了。 “哎~~你别乱动,忍着点疼,我再给你看看罢。“黎伯满脸的不忍心,在叹了口气之后,去给大毛搭脉。 “麻烦您老了!”大毛红着眼睛伸出手臂。 大毛叫黄明,祖籍豫南,因为毛发比较浓密,绰号大毛,今年三十多了,十年前来美国留学,由于留学签证期满只要有工作证明,是可以继续滞留美国的,所以大毛留在了纽约。 随着时间推移,他越发的不想回国,这倒不是混的好,而是混的差,很多同学都比他过得好,就算平平庸庸,基本上也有房有车,而他是彻底的无产阶级,无颜见江东父老。 “你们俩过来压着!”黎伯诊过脉,招了招手。 林保祥与李秋雁一个压腿,另一个压腰,黎伯摸索上断骨,在周围轻轻捏着。 不片刻,李秋雁转头道:“去拿纱布,绷带,夹板和药水过来!” “好!”救人要紧,穆青城也顾不得李秋雁的命令语气,只眉头稍稍一皱,就起身离去,很快拿来了需要的物品。 黎伯深吸了口气,突然双掌握住断处,猛的一捏! ”啊!“一声如杀猪般的惨叫传来,大毛浑身剧颤,额头瞬间渗出汗珠,还亏得紧紧压住。 林保祥连忙叮嘱:”别乱动,师傅已经给你接上了断骨,你忍着,马上给你上药包扎,凭着师傅的手法,一两个月之内当能复原。“ 一名唐宁的汉子递了块毛巾,让大毛咬在嘴里,大毛咬的脸都变形了。 不得不说,黎伯到底是几十年的老中医,在正骨接骨方面自有一套绝活,仅这一捏,就把断骨复位,林保祥夫妻则是熟练的上药,包扎打夹板,大毛的痛苦也少了许多,显然有效了。 不过没有人现出高兴的神色,毕竟黑狗还睡在地上,就算大毛也只是道了声谢,就不忍的看过去。 黎伯也不忍心的挥了挥手:“伤处不得沾水,不得移动,三天过来换一次药,我再给你开副方子,抓点药带走,把小赫也抬走罢,让老赫和他娘多陪陪他。“ 黎伯的话,是指该操办的后事要办起来了,渐渐地,药店里升起了压抑之极的抽泣声,满含着恨意与无助! 黑狗也如回光返照般,嘴里含糊不清的低喃:“爸,爸,妈咪……” 顿时,穆青城心头狂震! 自己于昨晚弥留之际,第一个想到的是父母,而黑狗也于将死之时,念念不忘他的父母! 对于人子来说,有什么能比自己英年早夭,未能于父母膝前尽孝更加不甘呢? 而对于父母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世间最大的痛苦! 就算穆青城修了魔功,性情趋冷,可这一刻,他仍是对黑狗起了种同病相怜的怜悯之心。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他觉得自己必须帮助黑狗,不能让黑狗带着遗憾离去,也不能让老赫失去儿子。 这时,唐宁的人已经在小心翼翼的抬起黑狗,穆青城连忙唤道:“慢着,也许我可以救他!” “你?”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了过来,眼神中交织着惊愕与悲痛! “你这衰仔说什么胡话,连师傅都救不了,就你?你一个在社区学院学艺术的大陆仔,从来没有接触过医学,你逞那门子能?快抬走,别给店里招祸!” 李秋雁第一个回过神,破口大骂! 可这骂的就难听了,暗示黑狗不能死在店里,否则惹来警察上门说不清。 要知道,美国的警察是可以当街开枪杀人的! 哪怕唐宁理解李秋雁,心里也因这份凉薄很不舒服,不过他没法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穆青城的肩膀,叹道:“青城,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们又何尝不难受呢,好好一个大活人,说没就要……没了,别折腾黑狗了,让他安安静静的走罢,啊?” 唐宁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滚滚热泪遍布了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