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尚也笑了起来。 的确,现在徐州的野望和胃口都越发大了,北望河朔,南窥楚扬,这西面还要想收复光州,甚至进一步吞并安申二州,野望和胃口不可谓不大,但这也能体现出一个新兴藩阀的进取心和活力激情。 一个安贫守旧安于现状的藩阀政权是没有希望的,天下争霸的时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不想办法壮大自己,那么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旁边的强邻把魔爪伸向你,这是一个非常辩证而现实的客观存在。 崔尚觉得自己有幸居于这个政权当中,可以为更高的目标而奋斗,哪怕辛苦一些,操劳一些,值得。 “郡王,属下还是觉得恐怕要有一个轻重缓急。”崔尚斟酌了一下,“楚扬二州的问题对于巩固我们徐州大总管府的统治和实力至关重要,可以说有了楚扬二州作为补充,徐、扬、寿、楚、庐五州就可以成为我们徐州大总管府的核心区域,可以说除开这五州之地,任何一地,我们哪怕有闪失,都不会伤及我们元气,我们都有实力和信心扳回来,无论敌人是谁,徐州将会是我们的政治中心和战略枢纽,同时也是冶铁中心,寿州、庐州是我们的粮仓,同时也陶瓷业中心,扬楚二州是丝织业和制盐业中心,也是我们粮食基地,这就形成了一个非常稳定平衡的发展格局,所以,我们面对任何敌人都不会惧怕。” 江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崔尚力推先解决楚扬二州的问题,这意味着战略重心会暂时转到南方。 虽然从幽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契丹人与刘守光在檀蓟二州的问题上交恶,但是估计刘守光会屈从于契丹人的压力被迫退出檀蓟二州,这可能会为刘守光赢得一些时间,不过江烽判断这个时间会很短,最多一年时间。 契丹人就是喂不饱的狼,指望他们就此止步就是痴心妄想,所以必须要有充分准备。 一年时间对于不但要解决楚扬二州,同时还要前出控制棣、沧、德三州建立前哨堡垒,的确太紧了一些,这对于连续不断的徐州来说,就像一根一直绷紧的弦,江烽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崩断。 好在收编进来的平卢军、泰宁军还是很大程度的缓解了这方面的压力,像北方局面就可以很大程度依靠天平军和淄青军来支撑,平卢军作为进军河朔的主力,同时尚云溪部以及从大梁收编过来的残部,则要作为未来新组建的河朔军与平卢军为日后与契丹人的对抗做好充分准备。 “白陵,我知道你的想法,河朔战略和楚扬战略可以并行?”江烽抚摸着下颌。 “可以考虑稍许在时间上错位,事实上我们在兵力的安排布置上并不冲突,打楚扬用淮右军,武宁军可以作为预备队,只是在钱银粮草和军资上需要把控好,但属下以为只要拿下楚扬二州,我们就可以获得我们想要的一切,足以支撑起对河朔一战绰绰有余,甚至就算是对南阳一战也足够了。”崔尚也明白江烽在这方面的担心,“郡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江烽也明白,这个机会的确太难得了,越国和蚁贼已经有了勾连,如果自己不加入进去,那么一旦李昪在江南遭遇挫败,退回江北,日后再想要拿下楚扬二州,付出的代价将会大几倍,现在就是要趁着李昪的主力被越国和蚁贼拖住,以狂风扫落叶之势强攻硬打,一举拿下楚扬二州,楚州都在其次,毕竟紧邻淮水。 尤其是扬州,中间还间隔着楚州,东距徐州最近的滁州也还有些距离,要想拿下也还要费一番周折,当李昪在得知徐州军南下时,能不能壮士断腕,彻底丢下江南的润常二州脱身北返,徐州军能不能一举攻克扬州这个淮南首屈一指的名城,这里边都还存在许多变数。 所以这件事情不得不慎重,就算是江烽明白这个机会太过难得,他也一样需要仔细考虑周全。 “唔,的确机不可失,水军那边准备得如何了?”江烽心中已经有了定见,“已经准备停当了,梅枢密亲自坐镇,文礼他们这段时间都在积极准备。” “那子清那边呢?”江烽双手握在一起,轻轻地搓揉着。 “淮右军这边还在调整,因为涉及到下蔡的交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大概也就是几天吧。”崔尚解释道。 “不等了,既然越国和蚁贼之间的勾连已经确定,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多犹豫,而且看起来李昪也有动作,没准儿两边就要凑到一块儿,无闻堂那边说楚州和扬州近期都有动静,楚州夜间南下行船骤然增多,细作和斥候都怀疑是有运兵的可能,而扬州南边也在大规模的抽调守备兵充实防务,这种种都可能是李昪要孤注一掷的先兆。”江烽摇摇头,“让武宁军抽调四个步军出来,尽快南下到淮阴、涟水一线,配合子清的淮右军准备作战。” “武宁军那边……”崔尚迟疑了一下。 “不必担心,我估计这段时间蔡州那边也要安分一段时间了,沙陀人正在调整歇息,袁长河只要不蠢,就应该想得到,沙陀人下一步的刀锋不是指向他们,就是指向南阳,无论指向哪一方,他都得要小心了,真的让沙陀人打起了性子,许州那边,沙陀人可不管你和南阳有没有协议默契,蔡州说不定沙陀人也想啃一口呢。”江烽冷笑着道。 伴随着从曹州过来的消息,袁军在宋城的表现就软了一点,对于沙陀骑军入侵襄邑,蔡州骑军只是简单的驱逐和对峙,双方只发生了轻微的箭矢“交流”,并未演变成激烈的对抗。 在江烽看来,这中看似“有理有节”的动作其实暴露了袁家内心的担心,或者说这是一种变相的示弱,在这些沙陀人眼里,弱者就是最好的进攻对象。 袁家想要避免与沙陀人正面冲突,或者想祸水东引,也可能想要让沙陀人去进攻南阳,所以他们想要以这样一种既适度展示态度,又避免过于刺激的手段来应对,这种方式有些时候有效,但是在刚吞下大梁志得意满趾高气扬的沙陀人面前,就显得有些软了。 *********** 梅况跳上船头,踩了踩,游目四顾,桅杆如林,白帆如云。 这里是濡须口,拿下了庐州之后,淮右水军的主要建设方向就开始从淮水那边向江水这边转移了,相当一部分军官和老卒都开始转移到了巢湖、濡须水和江水这一线来了。 现在南部水军主要分成了两部分,一是淮水水军,主要还是以寿州水军为主,另一部分就是巢湖水军,就是以寇文礼原来的巢湖水匪整编而来。 随着徐州大总管府的设立,水军建设也开始进入了新阶段,梅况亲自坐镇巢县,督促巢湖水军的训练和建设。 淮水中下游事实上已经变成了徐州大总管府的内河,所以淮水水军的重要性开始下降,而巢湖水军的重要性开始凸显,所以一些淮水水军的军官老卒都调到了巢湖水军,组建了巢湖水军第二军,原来的淮右水军第二军改为巢湖水军第一军。 虽然兵力调整过来,但是舰船却需要新建,而徐州控制的沿江各州在造船上却不太行,这也迫使巢湖水军不得不向上游的诸州买船定船。 好在还有鄂黄这个盟友,鄂州方面倒是予以了大力支持,在这方面还算是及时到位。 “文礼,这船如何?”梅况又仔细察看了一下帆索以及滑轮,转头问旁边的寇文礼。 “鄂州是江水中游最重要造船重镇,大小船都能造,江州都不能与其相比,船的质量标准都没有问题,关键在于我们拿到船之后还需要改造,枢密院又不允许我们将我们的一些设计透露给鄂州的船场,所以拿回来之后改造就有些费时费力了。” 寇文礼比起当初显得沉稳老练了许多,这两年在庐州这一线,他的水军没少充当一些黑手角色,但是随着庐州和滁州局面稳定下来,这些活儿逐渐消失,或者转移给了夜鹰麾下的一些专门人手了,他的主要精力开始转到了水军的本行上来。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些玩意儿都是术法材官院花费了大价钱研究出来的,为了保密,术法材官院至今都只同意了寿州一家船场采用其技术,而且都签署了保密协定,夜鹰还专门有人驻扎在船场。”梅况摇摇头,“这些工匠都是从寿州过来的,各人干各人的活儿,既不允许相互交流,也不允许互相代替,就是为了保密。” “哎,不过装配的火龙炮威力是在太强悍了,我们的训练都是专门到无人处,就是怕泄密。”寇文礼舔了舔嘴唇,“我都很期盼看一看当我们的船队抵达扬州时,吴军船队会怎么来应对这些大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