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西门吹雪紫禁之巅决战之际,皇宫深处,此刻却是分外寂静。 九月十五,深夜,月圆如镜。 年轻的皇帝从梦中醒来时,月光正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床前的碧纱帐上。碧纱帐在月光中看来,如云如雾,云雾中竟仿佛有个人影。 这里是禁宫重地,皇帝还年轻,晚上从来用不着人伺候,是谁敢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站在皇帝床前窥探? 皇帝一挺腰就已跃起,不但还能保持镇定,身手显然也很矫捷。 “什么人?” “老奴王安,伺候皇上用茶。”这是皇帝手下一个亲信,他还是东宫太子时,就已将王安当作他的心腹,此人服侍他多年,也是尽心尽力。今夜他虽然并没有传唤茶水,却也不忍心让这忠心的老人难堪,只挥了挥手,道:“现在这里用不着你伺候,退下去。” 王安道:“是。” 皇帝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不容任何人违抗的命令。这天下,皇帝若要一个人退下去,这人就算已被打断了两条腿,爬也得爬出去。 奇怪的是,这次王安居然还没有退下去,事实上他连动都没有动,连一点退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皇帝皱起了眉,道:“你还没有走?”王安道:“奴婢还有事上禀。”皇帝道:“说。”王安道:“老奴想请皇上去见一个人。” 三更半夜,他居然敢惊起龙驾,强勉当今天子去见一个人,难道他已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这已是大逆不道,可以诛灭九族的罪名? 他七岁净身,九岁入宫,一向巴结谨慎,如今活到五六十岁,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这位皇帝虽然冰冷下了脸,却还是很沉得住气,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了句:“人在哪里?” “就在这里。”王安挥手作势,帐外忽然亮起了两盏灯。 灯光下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很英挺的年轻人,身上穿着黄袍,下幅是左右开分的八宝立水裙。灯光虽然比月光明亮,人却还是仿佛站在云雾里。 皇帝看不清,拂开纱帐走出去,脸色骤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可怕。 站在他面前的这年轻人,就像是他自己的影子——同样的身材、同样的容貌,身上穿着的,也正是他的衣服。 “袍色明黄,领袖俱石青片金缘,绣文金龙九,列十二章,间以五色云,领前后正龙各一,左右及交襟处行龙各一,袖端正龙各一,下幅八宝立水裙左右开。” 这是属于皇帝的朝服。 在这个世上,皇帝是独一无二的,乃是天之子,在万物万民之上,绝不容任何人僭越。 这年轻人是谁?怎么会有与皇帝同样的身材和容貌?怎么会有这么样大的胆子? 王安看着面前这两个人,脸上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诡笑,忽然道:“皇上想必不知他是谁?” 年轻的皇帝摇摇头,虽然已气得指尖冰冷,却还是在勉强控制着自己。 他已隐约感觉到,王安的微笑里,一定藏着极可怕的秘密。 王安拍了拍年轻人的肩,道:“这位就是大行皇帝的嫡裔,南王爷的世子,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嫡亲堂弟。” 皇帝忍不住又打量了这年轻人两眼,沉着脸道:“你是奉诏入京的?”南王世子垂下头,道:“不是。” 皇帝喝道:“既未奉诏,就擅离封地,该是什么罪名,你知不知道?” 南王世子头垂得更低。 皇帝继续冷冷道:“皇子犯法,与民同罪,朕纵然有心相护,只怕也……” 南王世子忽然抬起头,接着道:“只怕也免不了是杀头的罪名。” 皇帝冰冷道:“不错!” 南王世子突然厉声道:“你既然知法,为何还要犯法?” 皇帝怒道:“你……” 南王世子又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朕纵然有心救你一命,怎奈祖宗的家法尚在……” 皇帝大怒道:“你是什么人?怎敢对朕如此无礼?” 南王世子道:“朕受命于天,奉诏于先帝,乃是当今天子。” 皇帝双拳紧握,全身都已冰冷。现在他总算已明白这是件多么可怕的阴谋,但他却还是不敢相信。 南王世子轻声道:“王总管。” 王安立刻躬身道:“老奴在。” 南王世子淡淡道:“先把这人押下去,黎明处决。” 王安道:“是。” 南王世子道:“念在同是先帝血脉,不妨赐他个全尸,再将他的尸骨兼程送回南王府。” 王安道:“是。”他用眼角瞟着皇帝,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真不懂,放着好好的小王爷不做,却偏偏要上京来送死,这是干什么呢?” 皇帝冷笑。 这个阴谋现在他已完全看明白了,他们是想要李代桃僵,利用这南王世子来冒充他,替他做皇帝,再把他杀了灭口。然后以南王世子的名义,把他的尸骨送回南王府,事后纵然有人能看出破绽,也是死无对证的了。 王安道:“皇子犯法,与民同罪,这道理你既然也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帝冷冷看着他们道:“只有一句话。这种荒谬的事,你们是怎么想得出来的?” 他的语气极端冰冷,仿佛高高在上的苍天,俯瞰着二人:“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夺得皇位,得到这大明的江山了吗?可笑,跳梁小丑罢了!” 皇帝的眼中充满了蔑视,随意撇着二人,仿佛在看两只猴子耍戏一般。 南王世子勃然怒道:“事到临头,你以为你还是能高座金銮殿上,一语可定天下生死的天子吗?不,你现在不过死个将死之人罢了,不会又如救你的!” 皇帝的眼中依旧布满了清淡,丝毫没有在意南王世子的言语,以俯瞰的目光冷视着他,让南王世子一阵气急。 这位皇帝不愧为天下的主人,举止雍容,一举一动都平平淡淡,丝毫没有因为外在处境而变色,这点的确是南王世子所比不了的,这是天生的差距。 这就仿佛龙生下来就是龙,蛇永远也只是蛇,所谓的化龙之说,实则荒缪。 即使何恒等几个暗中隐藏的黑手,也不免为这位皇帝的表现而赞叹,他不愧为一位天子!乃是真正龙,非蛇可可比。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要干掉他呀! 否则有这样一位皇帝在,他们的理想实现就艰难了,他作为一颗最大的拦路石,死死地挡住了太多人的路了。 蓦然间,皇帝冷冷看着南王世子与王安,轻蔑一笑,挥了挥手。 这里四面木柱里,忽然同时发出“格”的一声响,暗门滑开,闪出四个人来。 这四个人身高不及三尺,身材、容貌、服装、装饰打扮,都完全一模一样。 尤其是他们的脸,小眼睛、大鼻子、凸头瘪嘴,说不出的滑稽可笑。可是他们手里的剑,却一点也不可笑。 一尺七寸长的剑,碧光闪动,寒气逼人,三个人用双剑,一个人用单剑,七柄剑凌空一闪,就像是满天星雨缤纷,亮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可是,就算你张不开眼睛,也应该认得出这四个人——云门山,七星塘,飞鱼堡的鱼家兄弟。 这兄弟四个人,是一胎所生,虽然长得不高,但是兄弟四人,心意相通,四人联手,施展出他们家传飞鱼七星剑,在普天之下的七大剑阵中,虽然不能名列第一,能破他们这一阵的人,也已不多。 他们不但剑法怪异,性情更孤僻,想不到竟被罗置在大内,作了皇帝的贴身护卫。 剑光闪亮了皇帝的脸。 皇帝道:“斩!” 七柄剑光华流窜,星芒闪动,立刻就笼罩了南王世子和王安。 南王世子面色一变,对着身后的无尽漆黑之中蓦然大叫一声:“还请诸位前辈速速出手。” 黑暗里,青龙老大哼了一声,看了看何恒几人道:“该我们下场了。” 下一刻,青龙老大、何恒、宫九、吴明、原随云、玉罗刹、公子羽等等一同出现在这处书房之中,冷看着这位皇帝。 “对不起了,为了我们大计,麻烦你去死吧!”青龙老大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