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楼火舞站在外面看着安争以一种让她稍稍有些不适应的手段杀了奉神颂,她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这个年轻人。玄庭说,安争是他见过的身上佛性最强的人。可是他动辄杀人,那佛性在哪里?他杀人的时候那种猖狂,那种蛮不讲理,哪里有佛性? 然而玄庭说的笃定,他说安争是一个善念起普度众生,杀念起立地成魔的人。这不是很矛盾吗?这样的性格在一个人身上,难道他自己不痛苦? 玄庭还说,他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也许他杀人是在追求那种报仇的快感? 看到安争从拍卖行里出来,迦楼火舞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安争:“我想知道,你在杀人的时候心里有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 “没有那种复仇般的快感?” “没有。” 安争淡淡的回答了两个字之后似乎就失去了谈兴,他朝着远处客栈那边走,迦楼火舞的眼睛就一直注视着他。他不知道玄庭把那么重要的事交给这样一个年轻人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她不信任安争。 走出去一段的安争站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另外,复仇没有快感,一点也不爽。你有过仇恨吗?如果你有过你就会知道,复仇只是结束痛苦的一种方式,而不是追求快感的途径。” 迦楼火舞的肩膀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嘴里喃喃自语似的重复了一边安争刚才说过的话。 “报仇从来都不是追求快感的途径,而是结束痛苦的方式。” 客栈里,当杜瘦瘦听安争说完他路过那个小村子的时候遇到的事,忍不住恼了:“这些村民真的值得咱们去救?他们认为活在正承宗的统治下才是安全的,咱们凭什么去救人家?也许在人家看来,咱们才是妖魔鬼怪。” 陈少白道:“我反正不是来救人的,我天生对救人不感兴趣,我只是来帮和尚的。圣人有我为天下人的胸怀,我只有我为朋友的胸怀。” 杜瘦瘦拍了拍陈少白的肩膀:“认识你这么久了,第一次觉得你帅。” 陈少白:“这是医学上的一个奇迹,你瞎了这么久还能康复真是不容易。” 安争下意识的看了猴子一眼,自从到了迦楼罗城之后猴子都很反常。他本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喜欢开玩笑,喜欢打打闹闹,甚至恶作剧。可是到了这里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整天就是一个人发呆。 “猴子哥。” 安争在齐天身边坐下来,肩膀靠着肩膀:“我知道打听一个人的隐私是非常不道德的事,但我总觉得你和和尚之间有什么误会。而这个误会,可能会导致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我不知道他这次让我们来帮忙,是因为他觉得亏欠什么,还是要弥补什么,又或者只是犯了糊涂......可是大伙都感觉的出来,他好像是在为你做什么。” 猴子一愣,看了安争一眼后站起来,手抱着自己的后脑,嘴里叼着一根小木棍走了:“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齐天从二楼一跃而下,似乎有些落寞的朝着大街远处走了。安争注意到,在楼下转角处,迦楼火舞站在那看着猴子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过。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很凶险。” 陈少白道:“咱们这次要面对的是个不死的家伙,而且还有两具身体。他自称圣尊,佛宗对他却不闻不问,足以说明这个人的实力强大到让佛宗对他都不愿意轻易招惹。咱们这些人......要不这样,大家凑凑钱,咱们试试看能不能买凶杀人算了。回头凑够了钱,我问问我爹干不干......” 安争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爹把他那个大水晶棺都弄到逆舟里去了,说是要固本培元呢......” “计划就是这么个计划,一点也不复杂。” 安争道:“我已经把诱饵放出去了,雅拓昂哥不来的话咱们也没有办法。他在括罗国正承宗的宗门里一定有什么秘密,他在那是不死的。所以咱们现在是兵分三路,按照玄庭的说法,他去地狱杀雅拓昂哥在地狱的分身。猴子在雅拓昂哥进迦楼罗城之后就去正承宗的总舵,找到那个神秘的法阵一具捣毁。而咱们呢......干掉他。” 安争转身走到阳台上,手扶着栏杆看向外面:“你们有没有觉得,城主应该是认识猴子的。” “你也这么觉得啊。” 古千叶听到这个话题之后好像被电了一样的蹿起来,跑到安争身边:“她看猴子的眼神不对劲,那可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我总觉得他们俩之间一定有什么爱恨情仇的故事,一万字写不完的那种。” “你怎么知道。” “我是个女人啊,我知道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陈少白撇嘴:“你再重复一遍。” “我是个......” 古千叶一个冲天炮打在陈少白的下巴上:“乖,下半句你来说。” 陈少白捂着下下巴:“你是个女神......经病啊。” 曲流兮看着他们打闹着离开,走到安争身后在后面抱住了安争的腰:“我不管要面对什么,只求你一件事,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要丢下我们你自己去面对了。我们已经不是朋友那么简单,而是家人。” 安争转过身来抱住曲流兮:“我知道的,这次不会了。” 他伸手在曲流兮小巧精致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这次就让西域的这些妖人们看看,我们中原大侠是怎么除暴安良的。” 曲流兮笑起来:“嗯,你就是个大侠。” 正说着,忽然城墙那边吹响了号角声,那声音虽然不清脆也不嘹亮,但是却极具穿透力,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迦楼罗城。也不知道是事先已经安排好了还是已经养成了习惯,当号角声响起来之后,整个迦楼罗城里的百姓开始走出家门,朝着广场那边聚集过去。安争注意到广场那边开启了一个通道,百姓们有秩序的走入了地下。 这是一座时时刻刻都在准备战争的城市。 安争深吸一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 他从二楼一跃而下,朝着猴子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两分钟之后,安争在迦楼罗城里的一个酒馆里找到了猴子,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空的酒壶。酒馆的老板已经在旁边哀求他不要再喝了,再喝就会出人命。安争对酒馆老板摆手示意,然后在猴子面前坐下来,他拿起一壶酒举了一下,然后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了大半壶。 “该走了。” 安争把酒喝完之后说道。 猴子一扭头:“我哪儿也不去,什么都不干。”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猴子转头看向安争:“你可知道这种感觉?我什么都不知道,却不得不接受别人为我安排好的一切。我凭什么要接受?他一副自己就要慷慨赴义的模样,我却只能像个傻子似的等着?” 安争:“你说的有道理。” 他站起来拍了拍猴子的肩膀:“有时候被别人强迫接受他的好意,也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因为对方可能根本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也许并不是什么过去,而是现在。和尚要做的只是和尚要做的,他不一定是为了你好,也许只是为了他自己。” 猴子抬起头看着安争:“为他自己?” 安争:“你抛开那些念头,只当是帮和尚一个忙。万一......他死了。” 猴子猛的站起来:“他死不了,我不许!” 说完之后猴子从酒馆里冲出去,一根铁棒飞上了天空,猴子身形一闪出现在铁棒上,他踩着铁棒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安争看着猴子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猴子哥,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吓唬你......和尚,可能真的要死了。” 城墙那边,号角声停了下来。迦楼罗城里所有能拿起武器的人全都走上了城墙或者在城下准备着,老弱妇孺已经进入了避难所,每个人脸上都没有恐惧。他们站在那,手里握着武器的手在微微颤抖,却不是害怕反而有一种战争终于来了的释然。 安争登上城墙,迦楼火舞已经站在那了。她看到安争上来,伸手往前指了指:“那就是祸害了整个括罗国的正承宗,只要是不信奉他们的人都会被残酷的镇压。当初雅拓昂哥杀掉了括罗国的国王,另立了一个傀儡。那时候,括罗国城里血流成河。我知道你愤怒于那个小村子的百姓不敢反抗,而且甘于做个行尸走肉一样的奴隶。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怪他们,他们只是害怕到了极致。” “我曾经无数次的试过想杀了雅拓昂哥,这一百年来我的境界下跌了不少,因为我的伤一直都不好。” 迦楼火舞忽然解开自己的上衣,那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绷带。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些?” 她问。 安争摇头。 其实安争可以给出来很多答案,比如为了正义,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之类的大的可以当做口号来喊的理由。但是安争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些理由都太虚伪了。 “为了一只猴子。” 迦楼火舞笑起来,虽然看起来那些伤让她很痛,但是她笑起来的时候怎么都有一种难以理解的幸福。在这一刻,安争才明白古千叶看的有多准确。 “曾经我是一个......算了,我根本不是一个人,当然不能用好人和坏人来区分。只能用一个好的妖精和一个坏的妖精来区分,这样才公平些。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可以在天空上横行无忌,我觉得那就是我心目之中的盖世英雄。但是,我自卑,我总觉得自己没有一个完美的外表,我配不上他。” “后来我用了一千年的时间终于修成了人形,他却说我变了。因为我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了,外表漂亮了但是心丑了。” “我哭着问他,我该怎么改?” 迦楼火舞深吸一口气:“他说,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