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留意到了自家祖父秦柏与堂兄秦简频繁的外出频率。似乎在天气变得更冷之后,他们出门的次数反而多了起来。 她也曾问过秦柏,秦柏说,他只是去重游少年时代曾经去过的地方,若是有可能,再打听打听那时候结识的故人下落。至于秦简,他直接说自己是出门玩耍或者购物就算了。 秦含真对他们的答案都半信半疑。 秦柏真要去重游旧地,用不着赶在这种天气里出去,而且他每次最多只是去半天,这点时间够他上哪个名胜古迹游玩,还来回一趟?打听故人下落,也不必他亲自出马,叫下人先去打探消息,又或是求助于族里,岂不是更省事? 至于秦简,如果他每次回家的时候,手里能带上些新东西回来,也许秦含真还会信他。况且大冷的天,一个人有什么好玩耍的?前些日子他才说过,要在暖和的家里待到冰消雪融为止,不想在雨雪天里出门吹冷风。这才几日,他就改了心意? 再者,上元县令凶案的凶手至今还未落网。金陵知府衙门派出所有人手,四处搜捕。正是风声紧的时候,城里气氛都不好了,这种时候没事出什么门呢? 秦含真忍不住私下跟祖母牛氏吐嘈一番,牛氏却道:“你祖父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你也别追究了。他一去三十多年,那些旧人旧地还不知有多少仍存留于世,你祖父心里一定不好受。横竖他也不是独个儿出门,身边还有人侍候着,咱们操什么心呢?只要你祖父回到家里,能吃得好,穿得暖,睡得香,心情愉快,旁的咱们就别理会了。” 好吧,祖母的祖父头号脑残粉人设不崩,秦含真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至于秦简,牛氏的猜测也很简单:“你祖父出门时带上他,再寻常不过了。他独自出去的时候,想必也是自个儿寻乐子去了。别听他总说家里暖和,外头冷,他再不要出门的话。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哪儿有这么老实?死摁着他,他还要拼命往外跑呢。你爹小时候比他还皮,简哥儿比你爹那时候已经乖巧许多了。他也不是没带人,身上也有银子,且由得他去吧。他身边的人都是长房派给他的,倘若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早就开口劝诫了,还会来告诉我们。他们既然没说这话,可见简哥儿行事还是有分寸的。” 这话倒是有道理。秦含真想了想,如果换了自己,会因为外面天气冷,而真的几天、十几天,甚至是一月半月地不出门吗?不可能!顶多是穿得暖和一些,挑个天气好点儿的日子再出门。现在她是被困在大宅子里无法自由行动了,又何必去阻止秦简去体会这金陵城的好处呢? 秦含真放下了这件事,牛氏那边又有话跟她说了:“桑姐儿,前些日子你祖父说,要带我坐船去各村各镇看戏,我那时候怪欢喜的,就答应了。如今想想,似乎又不想去了。外头乱糟糟的,天儿又不好,我何苦在这时候给你祖父添乱?就算要看戏,也可以等到正月里再说。我听说咱们族里就要请戏班子来的。在自家地方看戏,岂不是比在外头要强得多?” 秦含真一听,就知道这是祖母体贴祖父,方才改了主意。她也不是那么贪玩的人,不去就不去吧。其实这时节的戏剧表演,她本来也看不大明白,更没什么兴趣。 牛氏取消了出行计划,秦柏那边得了消息,赶过来问了一句。牛氏坚持说是怕天气冷,怕麻烦,不想出门。秦柏见状,也不再劝她,只道:“不出门也好,外头天儿正冷呢,你身体才好,别又吹了风。咱们族里每年也是要请戏班子来唱三天戏的,就在祠堂后头的戏园子里。在那边听戏,要比在村镇里坐船听戏暖和得多。到时候咱们回了族里,专挑你爱听的戏,叫戏班子的人唱去,倒比外头的强些。” 牛氏开心地笑了:“真的?那敢情好。只是我听过爱听的戏,也不知道这边会不会唱。说起来,这边的戏跟西北的可大不一样,就怕我连戏子们嘴里唱的是什么,都听不懂呢。” 秦柏微笑道:“没事,到时候我来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他们老夫老妻俩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处小声说话,秦含真悄无声息地挪开了一尺,盯着手上拿着的书,默默地叹了口气。 离腊月还有将近十天的时候,赵陌终于回来了。他早从车马行的递信员处知道了秦柏一家搬进金陵城的事,回来时没有往江宁去,而是直接往城中的夫子庙来。这个地方的详细地址,他是听秦含真与秦简说过的。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地方。 秦含真一家都十分惊喜。本来还以为赵陌要再过些日子才到的,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回来了。瞧他这一身风尘仆仆,也不知道路上受了多少罪。牛氏吆喝着丫头婆子们立刻去烧热水,让赵陌痛痛快快地洗上一身热水澡,换了干净衣裳,吃饱喝足了,再来说话。 赵陌看上去精神很好,眉目间虽然带着几分倦色,可气色上佳。说话行事,似乎隐隐约约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但要说是哪里不一样,又叫人说不出来。 他此番回归,自然是带了不少礼物,一箱一箱地都送到东路院子去了,等他闲了再亲自挑拣出来。 但他本人好象有些等不及似的,又命人将几个箱子抬到正院里,亲自去开了箱,把礼物一件件拿出来给众人看,顺手就直接送了。 给秦柏与秦简的文房四宝,给牛氏的丝绸绣品与首饰,还有给秦含真买的精致小玩意儿,分别装在不同的箱子里,整得井井有条。赵陌自身贵胄,又自小读书,品味很不错,他挑选的礼物,众人一看就觉得喜欢。细细想来,竟没有一样是令他们不中意的。 秦含真看着那几个精巧的铜手炉,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炉有大有小,大的可以充作脚炉使,小的只有桔子大,正好能握在手心中,冬天里带着出门最方便不过了,难为匠人是如何做出来的。 还有些眼下不适合用的竹制品,笔筒、臂搁等等,也是工艺精湛得令人惊叹不已。这样的工艺品,换了在现代,也不知上哪儿买去,即使有卖的,也必定价格不菲。赵陌居然在街上逛几圈,就随意买了回来,价钱最贵也不过是二三百文,让人不由得感叹古代工匠们的高超技艺,以及这个时代对他们的不公之处。 秦含真很郑重地对赵陌说:“回头什么时候有空,我也要到金陵城里的文玩铺子中逛一圈,看看还有没有这种精巧又便宜的好东西卖了。几百文钱算什么?赵表哥你看这上头的雕刻多精细呀,简直就是艺术!” 赵陌也不知听懂了她的话没有,只是微笑道:“表妹喜欢就好,若还想要更多的,只管买去。我替表妹打听城里卖这些东西的地方。若是金陵城里没有,那就回湖州去买,那边多的是这种东西,十两银子拿出去,管拉一车来,多精致的都有。” 他告诉秦含真:“湖州那边有一个极大的竹海,一眼望去都是竹子,满目青翠,可漂亮了!表妹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竹海吗?秦含真想起来了,湖州附近的话,那应该是安吉竹海吧?她穿越前曾经计划过要去那边旅游的,后来因为发生了一点事,计划取消了。难不成她来了古代,还能一补从前的遗憾? 他们这边在讨论竹制品、工艺品,那边厢牛氏与虎嬷嬷、魏嬷嬷已经捧着赵陌买回来的那些丝绸,赞叹不已了。 虎嬷嬷说:“这江南的丝绸就是不一样!又轻,又软,摸上去光滑得不行,我都怕自个儿手粗,刮坏了料子。这一匹得多少银子呀?” 魏嬷嬷则道:“这瞧着比贡品也差不了多少了,难得的是颜色花样儿这般雅致。我瞧着,比前些日子赵小公子让人捎回来的那些还强呢!” 牛氏则捧着另一匹厚重些的料子,拿近了细看:“这个就是宋锦?我还是头一回见呢。”又扒拉另一幅料子,“这个上头签子说,这料子是双林绫绢。我还没听说过这种料子呢,又轻又薄又软,象一团雾似的,如何织得出来?”接着又去瞧那几块绣品,只觉得绣工精细之处,比在京城承恩侯府见过的妯娌许氏身上穿的绣花衣裳,还要强出几分。 赵陌听到舅奶奶对自己的礼物很满意,不由得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秦简笑着向他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他送的一瓷罐上等顾渚紫笋好茶:“上回你来信捎东西时,说到你在外头发现了一个商机,到底是什么呀?你这趟似乎带回来好些茶叶,难不成说的就是这个?” 赵陌笑笑,没有明言回答,只道:“这茶买来送人或是自己喝喝,都是极好的。还有几罐莫干山的野茶,比咱们在京里常喝的也不差什么。其实这都是好茶,只是京中称道的都是那几样,对别的茶就看不上了。真要喝起来,它们未必就比别的茶差。” 说着说着,赵陌又从一个箱子里,挖出两个拳头大小的青花瓷罐来,对秦简道:“这两罐是我在杭州好不容易弄到的雨前径山茶。记得前些日子,我们遇见溧阳王府的赵伯父时,他提过他喜欢喝这个。我难得出去一趟,如今回来了,少不得要给他带份礼物。只送两罐茶叶,好象有些简簿了,再添上两盒西湖藕粉,你觉得如何?藕粉吃了,也是能养人的,伯父体弱,送他这个应该挺合适。” 秦简眨了眨眼,干笑了两声,眼神不由自主地往秦柏方向飘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