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子虚不动,阿念劝说道,“子虚道长,我们走吧!” 子虚不应声,也仍然不动如钟,任凭阿念怎么用力拉他也不起身。 阿念也再跪下来,握住他的手再劝道,“子虚道长,不要强求,你这样让掌门真人也很难为!” 子虚还是毫无所动。 阿念心中也是万分无奈。子虚的执着是为了她,她要劝说他放弃本就不对,故而阿念最终也不再多说多劝了,就也同样端端正正地陪着他跪着。 时间缓缓流逝,阿念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脊背直得有些累了,反而膝盖并不多疼,不知是否是因为地面不是泥土而是水。老者始终没再没有睁开过眼,也不曾动一下,仿佛化了石一般。 阿念看了子虚一眼,他额脊背仍然笔直,神情坚毅,大有事不成誓不罢休的决绝。 她能怎么办呢?阿念根本不用多想,她只能继续陪下去。 阿念终于知道时间,是因为她身上的蛊毒发错了,她惯常每次发作都是午夜时分。 疼痛袭来的一瞬间,阿念就再也跪不端正,身体往前倾倒,但她还未沾到水面,一只手臂已经横过来抱住了她。 “阿念姑娘,我在呢。”说话间,子虚放软了脊背,改为跪坐姿势,如往常一般将阿念抱进了怀里…… 以往阿念总是自己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双手紧抱住自己来抵抗疼痛,从来不肯碰子虚,唯恐自己忍受不住疼痛而抓伤他,但这次她身体已经受不住疼痛而蜷曲了起来,双手却抱紧了子虚的手臂,颤颤巍巍地牙齿磕碰着出声,“子虚……道长,最后……的时间……我不想……留下,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拿到药,我们就走!”子虚拧紧了眉头,但并非因为阿念抓疼了他的手臂,而是心疼怀里的人,“阿念姑娘,别胡思乱想,也别说话,”他轻抚着阿念的后背,神情坚毅得近乎冰冷决绝。 阿念此时痛得睁不开眼,故而看不见子虚的神情,他的话她也听得模模糊糊,但她却莫名心领神会了他的决定不会改变。 阿念再次放弃了,松开了子虚的手臂,如往常一样抱住自己,艰难地抵抗着痛苦的折磨…… 一个时辰后,阿念终于从疼痛里解脱,但同时便体力难支晕睡了过去,手臂自然松垂下,手腕沉了水中,那块明黄的琥珀在睡中微微亮了点光…… 须臾,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清风拂过,平静如镜的水面起了层层细浪,一声悠远模糊的声音传来,稍歇后又是第二声…… 老者蓦然睁开眼,并且站了起来,长白胡须和白色的衣摆都随风轻摆着,此刻他的眼光锐如寒星,丝毫不见之前面对子虚和阿念时候的迷蒙。 子虚凝神辨听,确认声音是从下方的水里传来的,那声音一声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响亮,像是什么动物的哼吟…… 风只有最初那一阵,很快就停歇了,但水面却越发动荡起来,细浪堆叠成了明显的大浪,并且咕噜噜地冒出连串气泡,就如同煮沸了一般,但跪坐其上的子虚很确定水温如旧,并不烫人。 “掌门真人,感觉这水下是有什么东西要来了吧?”子虚抱着阿念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浪,“这下面有什么?” “这水下……有龙。”老者微微一笑。 “龙?”子虚并不特别惊讶,反倒有点意料之中的感觉,那声音……原来是龙吟。 老者继续说到,“蓬莱先辈有言,凌虚洞,玄机藏,风波起,青龙出。不过自蓬莱建派以来至今,还从无人见过青龙。” “蓬莱建派至今,那挺长时间了吧?” “已九千余年。” 那还真是很长时间!子虚正心中感慨,忽而一个大浪劈头盖脸地盖下来,子虚被打得浑身湿透,与此同时,一道青光从水中飞出,凌空化为一尾巨大青龙,青龙在星空里肆意翱翔了一番,最后盘起了身体,头朝下望,双目炯炯地盯着老者与子虚。 老者恭敬地躬身行礼道,“蓬莱第四任掌门清冥见过青龙尊者。” 青龙上下打量了掌门,接着将视线从移开了,“不必多礼!”待掌门站直了身体,青龙接着又问,“是谁唤醒了本尊?” 清冥掌门回道,“应该是这两位小辈。” 龙目盯紧了子虚,“小子,你叫什么?” “在下子虚。”子虚第一次见到龙,但并不惧怕,反而觉得有趣。 青龙轻摆了下脑袋,再又盯紧了子虚,“是有点像。” “像什么?”子虚问。 “像一位故人。” 子虚不禁笑了,颇有些自嘲道,“我已经像了很多人的故人,估计是我长得太路人吧!” 青龙猝然逼近,子虚吓得退后了两步,险些往后摔倒。 “没用的小子!”青龙轻哼了一声,又缩退了回去。 子虚愤懑道,“青龙大哥你这么大个脑袋突然凑进来,我怎么可能不怕?”子虚对青龙无畏无惧,听青龙的嗓音浑厚低沉,如同一个青年男人,就当是自己同辈人,完全没想过这青龙年岁其实应该非常大了。 青龙不屑地哼了一声,又问,“是你唤醒了本尊?” 子虚坦然道,“我不知道。” 青龙龙目微垂,似有困惑,“我分明闻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那个人?谁?”子虚看向清冥,清冥轻摇头表示同样不解。 青龙哼声道,“是你连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了的人!” “我又没打算和他比。”子虚好笑道,瞧着青龙似乎要动怒,他赶紧又说到,“青龙大哥,你说闻到了那个人的气息,这里就我们几个人,你要不重新闻闻?” 子虚又再次看向掌门清冥,清冥立刻摇头,“我在此已逾两千年,若是我的气息青龙尊者早该醒来了。” 子虚还没往别处想,青龙已先道,“我方才凑近闻过了你,你的气息也不是他。” 所以它之前突然凑过来不是吓唬他而已啊!子虚不禁多看了青龙一眼,接着暗自再琢磨了一下——不是他和掌门,那此地还有…… “那难道是阿念姑娘?”子虚低头看向怀里仍旧昏睡不醒的人。 “不是女人!”青龙带着些怒气哼哼道,“而且本尊不喜欢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她。” “阿念姑娘也不需要你喜欢!”子虚微恼,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如果都不是,那是不是青龙大哥你闻错了?” “不可能!” “也许是你睡觉时候做了个梦。”子虚想它睡了九千余年不露面,说不定把自己睡糊涂了。 “本尊不可能弄错!”青龙明显恼怒了。 子虚这会儿莫名想起了这龙挺老了,基本人越老越倔,那按年岁这龙得是倔成精了,所以他懒得费力不讨好地说服了,轻吐了一口气,“你坚持自己没弄错,那你自己把你认为的那个人找出来吧!” 子虚原本腰背就有点累,此时抱着阿念站了一会儿就越发不行了,见水面已平静如初,子虚不假思索地就地坐下了…… “等等!她手腕上……”龙目骤缩,盯紧了子虚怀里。 “什么?”子虚一时没明白过来。 “那女人手腕上挂着的东西。” 子虚拉起阿念挂着琥珀的手腕,晃了晃,琥珀随之摇来摇去,“这个?” “不错!” “你难道是说这个项链有问题?” 青龙点了下头。 琢磨了一下,子虚把琥珀从阿念手上取了下来,拿在手里往前递出…… 青龙将头朝着琥珀凑过来,嗅了嗅,“是他的气息。”它瞥了眼地上的阿念,微有疑惑“这东西她哪儿来的?” 子虚呵呵一笑,“我送的。” “你从哪儿得来的?” 子虚被问得愣了一下,然后他认真地回想,“好像……好像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你从哪儿捡来的?” 子虚尴尬地笑了笑,“我……我也记不清了。” 青龙一双龙目瞪得快凸出来了,“你……”竟说不出话来。 “这看着就是块很普通的琥珀啊!”子虚辩解道,“我一凡夫俗子,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青龙有些恼怒地发出了一串咕噜噜的气声,子虚又道,“青龙大哥你别生气,让你误会了醒过来实在抱歉,但这真不能怪我啊!” 青龙又哼了一声,之后垂着眼皮沉默了好一阵,再开口道,“小子,我细想之下,觉得你与他必有不解之缘——你的长相有几分神似他,还恰好捡到了这块有他气息的琥珀,如今你又机缘巧合地用这块琥珀唤醒了我。” 听青龙这么一说,子虚不禁好奇了,“他到底是谁啊?” “他也叫紫虚。” 子虚有种很奇特的复杂情绪,“我以为这么奇怪的名字只有我一个人用呢!” “无论如何,你与他与我皆有缘,凭着这份缘分,本尊可以帮你一件事。”青龙颇为郑重地发问,“小子,你有什么心愿吗?” 子虚被这完全的意外之喜砸得有点头晕,“你真的可以帮我一件事?” 掌门清冥拧起了眉头,但稍张了下嘴却又闭上了,没有说话。 “本尊一向言而有信!” “我想要至圣之药。” 清冥意料之中地垂下眼,轻叹了一口气,仍未言语。 “至圣之药?”青龙却似乎很糊涂。 “永生之树的果子。”子虚耐心地解释道。 “永生之树又是什么?” “你不知道永生之树是什么?”子虚十分意外。 清冥轻声念道,“蓬莱之下,东海之底,有神木……” “那个?”青龙醒悟了,“谁给取的名字?永生之树?那棵半死不活的树却被叫永生之树?” 子虚心中急切,不想听他说太多,就道,“它叫什么不重要,反正我想要它结的能救人的那颗果子。” “想要拿去就好了啊!”青龙十分大度。 清冥垂着眼态度恭敬地再度开口道,“蓬莱先辈定下了规矩,至圣之药非圣人不可用,故而蓬莱不能将至圣之药交给这位小道长。” “你们蓬莱有你们蓬莱的规矩,我不能让你们改,我也没打算让您们蓬莱改。”青龙默然了片刻,然后问“那么……树上的果子还不能算是你们蓬莱的吧?” “树上?”清冥诧异道,“还未满两千年,永生之果理应还未成熟!” “那棵树开花结果并不需要两千年。” 清冥掌门又是一惊。 “那树从不长叶,开花千年,花落百日即结果,再百年果实便成熟,只是自结果开始,那棵树附近都十分危险,即便本尊本体在此也不敢贸然接近,唯独每隔两千年的七七四十九日内会非常安全,蓬莱每次便是在此期间采摘。”青龙盯着子虚道,“小子,你想要那棵树的果子,可以。那棵树反正在那儿,如果你能取到,那果子就是你的。你敢吗?” “我敢!”子虚毫不迟疑,将阿念搂得更紧了些。 “好,那你去吧!” 青龙的话方落,子虚未及反应,就突然沉入水中,不停地坠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