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下来的时候,那模样又乖又顺眼,和方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顾清池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中的扳指,见她低头,便放任自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似乎每看到她一刻,那颗心便会不由自主的多沉沦一分。 顾清池对自己心境的变化心知肚明,却并不打算改。 人生这样苦,难得有人进了她的心。他放任自己,也绝不准她逃脱。 终有一日,她会完完整整的属于他。 只是顾清池不知道,此时的施妙鱼,心中也是如此想法。 总归她才十六岁,以后的路还很长,她愿意陪着顾清池一起。 哪怕是从交易开始,终有一天,她也会让顾清池的眼中心里都是自己。 不着急呐。 二人心中各怀打算,却是为了同一个想法。 室内一时静谧无声,谁都没有说话,却生出一种现世安好的感觉。 …… 然而再好的气氛,也是有时限的。 眼见得外面的暑气渐退,施妙鱼终归起身,跟顾清池告辞之后,便带着丫鬟回府了。 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长街之上,顾清池这才冲着旁边的周瑾道:“走吧,咱们也回了。” “是。” 周瑾应了一声,便去套马车了。 他是将人送到大理寺之后又急急忙忙赶回来的,不为别的,只是想见绿枝一面。 谁知才见到人,还没有说几句话,绿枝便要走了。 周瑾一时有些心中不舍,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某个小丫头脸色通红塞给自己的荷包,便有些心神荡漾。 他想,自己过了年就要满27了,也是时候请王爷赐一桩婚事了。 只是不知道绿枝那丫头,会不会愿意。 念及此,周瑾又不由得叹一口气。 如今他只希望主子能跟施小姐赶快成了,那样他的小媳妇才不会跑掉。不然的话,以绿枝的忠心,十之八九是不会离开她家小姐的。 …… “绿枝在想什么呢?” 马车之上,施妙鱼正在养神,无意中扫了一眼,就看到绿枝有些心神乱飘。 她一连叫了几声,才看到绿枝一脸茫然的看向自己。 见状,施妙鱼倒是先笑了:“这么出神,是在想谁?” 闻言,绿枝的脸色瞬间便红了,呐呐道:“唔,没,奴婢没想谁。” 绿枝不同采荷,那是个脸皮厚的。可绿枝却是温柔的姑娘,一张脸白白净净,心思柔软,性格也软。 所以施妙鱼见她这模样便不逗她了,只是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我会给你做主的。” 她嫁进安陵王府是十之八九的,等到嫁过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给绿枝指婚。毕竟,前世里绿枝得了那样的结局,她每每想起都心中隐痛。所以今生,她希望让绿枝能够称心如意,嫁一个好人家,夫妻和美。 她希望,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得到好结局。 不要重蹈覆辙,让前世,永远只成为她午夜梦回的噩梦,而非现实。 施妙鱼垂着眸子,所以绿枝并未看到她眼中的那一抹痛色。 等回了府上之后,施妙鱼的第一件事,便是命绿枝去查院内人的行踪。 她这里每个人进出都是有册子记录的,想要找出偷肚兜的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施妙晴今日能将手伸进她的院子,说明她的管辖还不够严格。今日,正好立威。 也清除那些毒瘤。 夕阳染红半边天幕,青石板上的血迹点点,与那天色应和,小小的院内倒是生出几分修罗场的味道。 “小姐,三小姐来了。” 施妙晴是被采荷请过来的。 她原本不想来,可是架不住采荷的话语激将:“我们家小姐说了,有个丫鬟偷了她的东西,说是跟表小姐有些关系。表小姐不肯随奴婢去,难不成是因为那丫头说的是真的,您不敢去对峙么?” 三言两语便将施妙晴的火气给激了起来。 施妙晴的确是有些心虚,还有些害怕。 她今日见识了施妙柔夫妇被拖走的模样,生怕施妙鱼也对自己下手。 可是如今被这丫头几句话一说,顿时又热血上了头,咬牙道:“我为什么不敢去,我不亏心,事情又不是我做的!” 反正她当时只是给了那小丫头一些银子而已,银子上面又没有刻着她施妙晴的名字! 若是那小丫头敢攀咬自己,她就死不承认,这会儿在阳远伯府,她就不信施妙鱼能将自己怎么样! 事实证明,施妙鱼根本就不打算对她怎么样。 等到了院子内的时候,就听到小丫头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院子里。 施妙晴的腿肚子顿时便软了。 采荷却是旁若无人的走进去,回禀道:“小姐,三小姐已经来了。” 施妙晴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院子里,就看到那两个小厮一人一板子朝着小丫鬟的后背狠狠地拍着,而那丫头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染红,正发出尖锐的惨叫声,听起来格外的渗人。 “大姐姐,这……这是在做什么,也太狠了些吧。” 听得施妙晴磕磕巴巴的话,施妙鱼甚至还若有似无的勾起一抹浅笑来。 “这丫头偷了我的东西,还栽赃说是三妹妹你指使的。你说,该不该打?” 闻言,施妙晴顿时摆手道:“我可没有指使,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大姐姐可不要冤枉好人呀!” 她这话一出,就感觉到旁边一道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 “三小姐,明明是您……” 那丫鬟还有些经历,虚弱无比的喊出了这句话。可不等她说完整,剩下的话就又一板子狠狠地打散了。 听到那丫鬟魔音灌耳的惨叫声,施妙晴只觉得手指头都在颤抖着。 这院子很大,可她偏偏就感觉那血腥的铁锈味儿一直往自己的鼻子里钻,叫她都快哭出来了。 偏偏施妙鱼还在自顾道:“我自然是相信三妹的,毕竟同为施家女,若你不顾施家的名声和姐妹亲情,一心想要抹黑府上女儿家的名声,那便是猪狗不如了。” 施妙晴只能干干的回应:“是,不是我做的。” 可她这话格外的虚,叫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唯有施妙鱼只做不知,面上仍旧带着轻慢的浅笑:“所以我才要叫你来呀,看一看这坏透了的丫鬟是什么下场。背叛构陷主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正在此时,只听得小厮收了棍棒,回禀道:“小姐,她昏过去了。” 行刑的小厮见那小丫头被打昏过去,顿时停下手汇报。 闻言,施妙鱼一脸冷凝的看了一眼那个昏死过去的小丫头,淡淡问道:“可打够二十杖了?” “回小姐,不曾。” “那就继续打。” 施妙鱼的令下,院内跪着的其他人都噤若寒蝉。 就连施妙晴,也是在不住地打着哆嗦。这施妙鱼实在是太恐怖了,让她生平头一次后悔,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为什么要跟她对着干呢?! 施妙鱼不着痕迹的将众人的神情收在眼中,却是并未在说话。 这个被打的丫头,就是偷肚兜之人。 起初那丫头还嘴硬,可后来在铁证之下,在无可辩驳。施妙鱼知道施妙晴不会承认,可她也无需施妙晴承认。 她要的,就是在施妙晴的面前,让她亲眼看着害过自己的人,是什么下场而已。 杀鸡儆猴。 早先的时候,施妙鱼便命人去请牙婆了。 如今小厮刚行刑完了二十杖,牙婆便来了。 “此女偷盗府上金银,看着发卖吧。” 施妙鱼的一句话,便是定了那丫头的命运。 但凡偷盗主子的下人,一旦被发卖,下场都很凄惨。 那丫头被打的疼昏过去又疼醒过来,听到这一句,顿时便哭喊道:“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然而施妙鱼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只是挥了挥手,便示意那婆子将人领走。 她一向不圣母,纵然有那么点慈悲心肠,可到底也是有限的。 这丫头的所作所为可大可小,她不是不可以放过这丫头,可她不想放过。 今日这小丫鬟偷了一件自己的肚兜,虽然不是贴身的,可那也是因为那小丫头偷不到自己贴身之物! 倘若下一次,有丫鬟偷到的是自己平日穿的呢? 倘若这件肚兜被另外一个不像是陆江荣那么草包、又别有用心之人拿到手来威胁自己,而顾清池又没有出现替自己解围呢? 到那时候,就算是她真的去圣上面前自证清白,也会被千夫所指。 毕竟,那是她私密之物,却被人堂而皇之的拿到外面。但凡是度过女戒女则之人,都会羞愧的撞柱而死来保全自己和家族的脸面。 可施妙鱼不愿意。 虽然说重活一世,就算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也会选择苟且偷生。 然而林府的脸面,舅舅姨母还有母亲,都会因为她,而颜面扫地。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今日她的仁慈,便是来日架在自己头上的刀。 所以,施妙鱼宁可选择狠毒,也不要仁慈。 前世,她的仁慈已经够了! 那丫头见求施妙鱼无望,又将希望转移到了施妙晴的身上。 “三小姐,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她疼的在地上滚了一圈,此时挣扎着爬起来,却是满身的血污。 施妙晴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却被那丫鬟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洁白的裙摆上瞬间便多了两个血手印,让施妙晴吓得也尖叫了起来。 “滚开,滚开!” 施妙晴此时是真的害怕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都不敢落下来。 这个施妙鱼,实在是太可怕也太可恶了! 见状,施妙鱼挥了挥手,那牙婆便毫不留情的将那丫鬟给带走了。 那丫鬟的哭喊声,直到很远还能隐隐的听见声响。 施妙晴只觉得牙关都在打颤,到了这会儿露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道:“大姐姐,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三妹妹若是想要留下来吃晚膳,也可以。” 施妙鱼勾唇浅笑,却让施妙晴顿时毛骨悚然:“不必了,我走了!” 她说完这话,转身便逃也似的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