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采珠勿惊龙 第四百零一章 星光四时岛
眼前是一片雪白的景象,一望无际的白雪覆盖在地面上,边缘处,扬起道道如帘幕般的黑色海烟,丝丝缕缕的飘拂着。 白的雪,黑的烟,这片黑白映衬的天地,竟然透出几分诡异的美来。 “吱”的一声,小狐狸阿火从白浅予的肩头跳了下来,落在皑皑白雪上,来回走了几步,在雪地上留下几个小小的梅花印。 白浅予动了动身子,身下忽然有人痛哼了一声,她一惊连忙抬起上身,发现自己刚才落下时竟枕在了墨归云的左臂之上。 “对不起!”白浅予心中满是歉意。 “没什么。”墨归云淡淡的道,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眉头却是微皱了一下。 “很痛吧?”白浅予向他伸出了手。 墨归云看了她一眼,伸出右手,白浅予一把握住,将他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墨归云的白衣上,沾满了地上的雪,就连漆黑发墨的发上,也沾满了雪粒,白浅予知他平素最爱干净,伸出手去,正要替他掸上一掸,突听几声重重的响声,似乎是黑烟中有人重重坠落入海水中的声音。 跟着又是几声重响,大吉船身上炸裂的木屑碎片纷纷落了下来。 一面破裂的巨帆,从天而降,飘扬着降落在了地上。 “我们的船!”白浅予面色一变:“还有卫潇……老陆他们!” 她顾不得浑身的疼痛,拔脚便往木屑坠落的地方奔了过去。 墨归云一见,连忙追了过去:“白姑娘,小心些!” 他几步追上白浅予,忽的一手拉住她,往旁边猛的一带! 白浅予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半块巨大的船板从天而降,砸落在她原先站立的地方。 墨归云刚一松开手,白浅予又拼命的往前跑去。 她拼命的,拼命的跑,一直跑到这块陆地的边缘,站在白雪与黑烟的交界,看到在渐淡的黑烟中显现出的礁石,和碎裂的船体碎片,散落在礁石间的水面上,她的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 “卫潇!”她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礁石和水面,搜寻着他的身体,此时此刻,她既盼找得到,又盼找不到。 大风的吹拂下,黑烟向着西北方向漂移,烟雾慢慢淡了些,近处的礁石裸露在水面上,如同一只只狰狞的怪兽,随时等待着择人而噬,水面上漂浮起大吉船的木板和船帆,隐隐有水手的尸体挂在礁石上,浮在水面上,满目一片荒凉的景象。 而就在数丈开外,那艘向大吉船开炮的帝国军船,静静的浮在水面上,船体高大,通船闪烁着明黄的灯光,映射着满船的刀甲之光,刺人眼目。 一面巨大的黑色“段”字旗,在船头迎风飘扬。 白浅予站在岸边,大风吹起她的头发,她的嘴唇颤抖了起来。 身后脚步声轻轻响起,墨归云走了过来:“白姑娘,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你不必……” “我恨他们!”白浅予双眼望着那艘在烟雾中停泊的巨大军船,咬了咬牙,狠狠道。 墨归云一怔。 他认识的白姑娘,从来都是从容大度,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并不太计较,反而充满怜悯和慈悲的人,可是现在,她的语声中,第一次充满了恨意。 也许他并不知道,白浅予其实恨的是自己。 是她自己一手创立了这个世界,一手勾勒了这个世界的架构,那些纷繁芜杂的角色和人设,可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只是随手在键盘上敲下的“段铮”这个名字,会将她和她所乘坐的这条船、以及船上所有的船客,拖入无底深渊。 她明知道他精于算计、心思冷酷、城府极深。 他就象是另一个夜宸,却比夜宸还要狠、还要绝、还要冷。 夜宸也许还有弱点,他就算转修成魔,却永远也摆脱不了他人族的出身,而段铮不同,他从头到脚,从外表到内心,都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冷酷魔修。 她或许在老陆决定去绿眉军船时,便该拦住他的。 与其被一个冷酷的帝国军人算计致死,不如破釜沉舟,哪怕是沉入冰冷的海底,能跟卫潇死在一起,也好。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一道道划过被风吹得冰冷的脸庞。 然后她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一直走入了齐膝深的海水之中。 “卫潇!”她含着眼泪,在苍凉的海面上呼唤:“老陆、姜老鳖、小七……你们在哪里?” 她一个个唤着那些人的名字,包括她所知道的水手的名字。 可是,没有回声。 回答她的,只有海面上的呼呼风声。 白浅予头一回知道,海风也有如此冰凉的时候。 绿眉军船上,段铮手扶船舷,一双眼睛如利剑般看向那里。 “咦?有个女子,她还活着?”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将手伸出。 旁边站立着的赵单羽,立刻善解人意的将望海镜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段铮一手接过,放在右眼上望了望,视野中,一个身材修长的白衣男子走入了水中,走到那女子身旁,拉着她的手,似乎在劝说什么,然而那名女子却只是将他的手甩了开。 “有点意思!”帝国的右金吾卫侯勾起唇角笑了起来:“这两个人居然能在我的震天炮的轰击下活了下来,这段同生共死的情谊不但没让他们互相依靠,竟然还能吵架。” “小情侣哪有不吵架的?”赵单羽在一旁了然的道。 段铮放下望海镜,瞥了他一眼。 “那两个人的样子看起来不象情侣,倒象是怨侣,”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近卫肩头上拍了拍:“单羽,你还是太年轻——话说,你在外头也是太招蜂引蝶了些,搞的几个花魁和大家闺秀为你争风吃醋,这女人的事,可是麻烦的很,平日架没少吵吧?” “也不算麻烦,女人嘛,哄哄就好了,嘴巴甜,再加上些天工坊孙大师打造的珠宝首饰、檀贵居秋大娘亲手刺绣的香囊荷包,没有哄不好的,不管是花魁娘子,还是王侯闺秀,都一样。” 赵单羽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段铮也不由得笑了一笑:“你就是凭着这张脸蛋,和这副笑容,不知道迷死多少女人,帝都玳梁中曾传言,不管是已嫁人的少妇,还是豆蔻年华的少女,都愿意溺死在你这副笑容里头。我若是个女人,只怕也会爱上你。” “属下哪有那等好福气?只要能得卫侯赏识,属下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年轻的近侍谄媚的笑道。 “收起你那一套哄女人的甜言蜜语,”段铮的面色却是一沉:“金吾卫军乃是魔君的心腹亲信,稳重守一,你那些花花肠子,今年可是要收起来,若是因此得罪了哪个朝中显贵,莫怪我把你的尸体送给他家千金当养花的肥料。” “是、是!属下再也不敢了!”赵单羽连忙低头应道,一张英俊的脸孔立即变了颜色。 “说一套做一套,”段铮淡淡道:“你起个誓。” 赵单羽立刻竖起三根手指:“只要、只要我日后还敢拈花惹草,就教我、就教我……”他搜肠索肚的想了半晌,生怕这个誓起得不够狠、不够得卫侯的欢心:“就让我阉了变内侍,再也不能……做那事儿!” 段铮淡淡一笑:“你对自己倒是够狠。” 说毕转身而去,只留下一句话:“找个机会杀了那个女人,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凡是跟老陆有关系的,一个也不能留。” “是!”赵单羽立刻挺直身躯,应了一声。 看着卫侯离去的背影,这年轻的近侍不由心内嘀咕:“卫侯对我的起誓,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